最后接收的记忆是这只特级咒灵的记忆,它给自己起名叫鹿羓。
虽然是自人类负面情感中诞生的咒灵,但本身的心思却很单纯,自诞生以来也没有太多向外跑的欲望,几十年来只在雪线以上终年积雪的山顶活动,这着实减少了唐桥月很多负担。
当然咒灵与人类是天然的物种对立,鹿羓会本能地杀死它遇见的人类——并不出于厌恶或是取乐,天真又残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玩笑,这只和人类情感毫不相干的咒灵,它的术式却会强制地收集人类的记忆,尤其是情感最为炽烈的那段记忆——咒术的世界观似乎总是喜欢在奇怪的地方讲着平衡,获得力量就要承担代价——负面情绪却是咒力的基石,由此衍生出的两个对立阵营咒灵与咒术师也是相互制衡、势均力敌。
所以这只咒灵它迷茫了,获得了太多与本能相悖的情感,让它也会不知所措——
今天它本来想先赢下唐桥月一半的咒力再去对抗夏油杰的,因为不这样做它打不过夏油杰——它不像很多刚刚诞生的特级咒灵,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清晰的认知——因为它的术式会自动衡量双方的强弱,只能对比它弱的人展开核心幻境。
但打不过可以逃跑啊,一开始夏油杰只当它是个准一级,轻视之下它还是很有把握逃跑的。
那为什么不逃呢?
鹿羓很喜欢一句话“所谓的我就是过去一切体验的总和。”那如果让鹿羓的记忆填满那个人的脑袋,那么他不就成了鹿羓。
这样它就可以用人类的身份去审视那些让它感到茫然困惑的情感了。
这也是为什么它和唐桥月赌那么大,几乎押上了它的所有——赢了,它携巨大优势对局夏油杰;输了,它内定的人类躯体,继承了它原先的力量。
‘我是鹿羓,诞生于人类对雪厄的恐惧。’唐桥月听着它最后的话语,以为它的内心应该是笃定又自信的。但实际上,鹿羓却在最后一刻释然了——怎么样都好,总归不用纠结了。
.......
它是不用纠结了,那是因为皮球被踢给了唐桥月啊!
对此唐桥月可以说是气急败坏——那些被快速塞进她脑海里的记忆,本来只是带给她大脑疼痛欲裂的痛苦,浮光掠影根本无暇细致地感受其中细致的情感——
可是!可是,她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大脑(天与咒缚加成了50%的数据处理能力),这就导致了当所有记忆灌输完毕,大脑闲置下来后能够非常清晰地调出那些记忆里的片段——就像一台精密的电脑,数据压缩和数据解压后一点数据都没有遗失!
对于那些各式各样的痛苦她早麻木了,可以合并同类项一起抛到脑后;但那些好似蒙上了一层柔光的美好回忆,她却完全无法忽略,就算明知那些并不是她自己的记忆,却还是会贪恋其中的温暖。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以往唐桥月一直是这么做的,她可以自然地与人说笑,却从不与人诉说自己的悲伤;她愿意为她欣赏的人竭尽所能地提供帮助,但她却很少向人求助——当然她自然是需要其他人的助力,只不过她往往习惯去找利益同盟或者和人利益交换,而不是理直气壮地赖在朋友家里,非让人家帮忙不可。她理智地处理自己的生活和交际,在她随性的外表下却有着执拗的坚持,她只是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期待别人的回应——即使在柯南世界最后关头,她为了覆灭黑衣组织选择了最危险的工作,最后不幸牺牲,她也不觉得有谁需要为此自责难过。她是自己想要推翻这个压榨她奴役她的组织,也是她出于理智分析做出的决断——她还有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机会,别人没有,她去自然是最合适。
你不能说她活得不快乐,只能说她活得很稳定,她放弃了浓烈的欢喜,也逃过了悲痛的来袭。
在组织长大的生活塑造了这样的她,但她对此也没什么不满意的,目标清晰、理想坚定,为人理智克制、处变不惊。从来没有吃过山珍海味的人是不会为失去它们而感到难过的——
直到今天,这个该死的鹿羓!那些多出来的记忆,给她带来的除了痛苦的感觉,更多的还是临死前人对于过往所有美好的眷恋和不舍。她试图理智地说服自己,那些炽热明亮的情感和她其实没什么关系,而且多少有原主人回忆滤镜的加持,本身未必那么美好。
可是在那些记忆里,她有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了总用包容又无奈的眼神望着她的父母,有了非你不可的热恋,以及一次又一次被毫无理由的偏袒——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心底生根发芽,长出的藤蔓将她的心紧紧缠住。一想到要割舍掉这些情感,心脏就仿佛被那些藤蔓绞紧,一股酸酸胀胀的痛楚自其中生出——藤蔓的根系已经长进了她心脏每一条纤细的血管。
如果未曾感受过温暖,她或许就能忍受这凉夜。
所以说都是这该死的鹿羓!因为它,她的人生观价值观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她又不禁想起那个向攀岩运动员表白的男人——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到来,在此之前我要好好爱你。
她还要做一个胆小鬼吗?
她还能做一个胆小鬼吗?
所有记忆碎片像流沙一般向大脑的更深处滑落,唐桥月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坐在悬崖边上看着它们从她的意识空间中流出,任由虚无而安宁的空白将她的意识包裹——暂时、暂时她什么都不想想,让她休息一下。
系统也没有打扰她,尽管接收完全部记忆以后,唐桥月早就可以选择醒来。只是一个乐意装睡,一个不愿意叫醒,倒也算默契十足。
【下雨了啊】唐桥月率先打破沉默,感慨出声。
系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这意识空间里一片片浮现的雾蒙蒙水汽,确实很像沾衣不湿的杏花雨。只不过这‘雨’落地时不是水滴溅开的轻响,而是唐桥月的身体朦朦胧胧捕捉到的外界的声音——她的身体在一点点恢复对外界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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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这小鬼是台电脑吗?怎么还会卡进度条的。”五条悟疑惑地说道。就算不用六眼能看得出来唐桥月的咒力基本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就差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却顽固得像厨房的陈年老垢,迟迟不能被转化。
家入硝子试探地对唐桥月使用了下反转术式,见她蹙起的眉头微微放松,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放下了心来,她的身体本质还是个人类——虽然这一点六眼也看得出来,只是终究还是自己确认一遍更加安心。
随后家入硝子又对她的昏迷程度进行了测试,嗯,对呼唤、挠痒痒、拍打有反应,是轻度昏迷,已经有一点意识了。如果是普通的病人,医生现在应该建议家属进行亲情呼唤,只是对于唐桥月的情况则有些不太符合了。
“应该是有什么困扰,有时候即使能区分某些情感、观点不是自己的,但还是会受到影响,人脑终究不是电脑啊。”家入硝子苦恼地说道。她之前就很担心唐桥月哪一天会玩脱,结果没想到在那之前她先是因为咒灵面对这样的考验。
“夏油,你平时和她接触得最多,多和她聊聊天吧,刺激一下她的意识。”最后家入硝子还是像普通医生一样给出了医嘱。
“这听起来好像在交代植物人家属啊。”五条悟抬了抬眉吐槽道。
“悟!”夏油杰不满地喝止道。
“嘛嘛,没事的,在意志坚定这点上小鬼还是很值得信赖的。”说着五条摆了摆手就从唐桥月的房间里出去了。
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肩也抬步走了出去,她倒不是像五条悟一样心大,只是想给夏油杰留点私人空间罢了。
“咔嚓。”房间的门被轻轻合上,现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了——窗外是无边的夜色,眼前是昏迷不醒的少女,耳边只有壁橱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明月高悬,清冷的月辉浅浅铺洒在雪山之上,模糊了这天与山之间的界限。夏油杰抽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唐桥月的床旁,凝视着她紧闭的双眼突然觉得千言万语涌上喉头,什么都想和她说上两句。
那说些什么呢,抱歉吗?如果他提前学会领域展开,如果他更果断点使用极之番,如果他更早一点发现异常,如果窗的人能发现这是只特级......
以上这些想法确实曾经在他脑海里浮现过,但冷静下来却觉得这些想法只是幼稚地在无理取闹。仿佛找到一个可以归罪的错处,就能警示以后的自己不再犯同样的错,不会再面对不想面对的局面——这才是幼稚的逃避,不愿意接受我们自身的能力是有限的,不愿意接受意外的发生——像个小孩子一样,只会说‘都怪你’,或者是‘都怪我’。实际上回顾全过程,从唐桥月和他分开独自与咒灵对决,不过10分钟,他挑飞唐桥月的刀,和特级咒力周旋也不过3分钟。所有应对都已经是他当前水平所能发挥的全部。
他已经能接受咒术师就是这么残酷的职业了,只是还会遗憾,遗憾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了,唐桥月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滑上雪。
所以他只是说——
“你叫唐桥月,以前是个孤儿,现在被夜蛾正道收养,暂时寄宿于东京咒术高专,被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训练咒术能力以及体术。擅长计算机技术,擅长易容,除了咒力、咒术以外你应该还有一些奇特的能力,所以如果你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有什么解释不通的地方很可能和你特殊的能力有关,你的术式叫做虚拟实境,作用是......”
夏油杰不知道她被塞入了很多别人的记忆,但她咒力混乱的样子很像之前摄入了很多别人的念头的样子,只是更为夸张。所以他和家入硝子的猜测是一样的,担心唐桥月是不是自我认知产生了错乱,才没有醒来。
于是他又念了两遍唐桥月的生平简介,只是躺在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夏油杰就知道这招不行,要更大的刺激——
“我是夏油杰,你是我的朋友、挚友。”夏油杰轻声说着,语气就像是在商量今晚吃什么一样自然,只是眼睫轻垂投下的阴影遮盖了他眼底的情绪。
这么大片的玻璃好晃眼,想把窗帘拉上,夏油杰的眼神不自觉从唐桥月的脸上飘开,又在玻璃窗上短暂停留片刻,最终还是落回了唐桥月的鼻尖。
“你啊,劝我的时候你总把悟是我的挚友挂在嘴边,其实你也是啊,虽然某人好像不把我当朋友。”夏油杰拉长了语调,嘴上抱怨着,可整张脸上分明全是温柔无奈的笑意。
“小月一定是遭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吧。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事,却一点也不期待我们的回应吗?”
“没有正事就从不找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自己一个人到街上游荡。我知道你是真的能享受独处的快乐,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尝试过和朋友一起无所事事地闲逛。”
夏油杰之前在街上偶遇过独自一人的唐桥月,只是没有上前打搅她罢了。他当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词,是打搅。黑发红眼的少女在打扮上并没有标新立异,穿着普通的衣服,头发普通的扎起来,只是眉眼间带着浅谈的笑意安静地行走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周围没有人关注她,她也没有关注任何人。就好像她独自穿行在樱花林间的古道上,她欣赏着这一树树浅碧轻红色,并不在乎具体某只花朵开得如何。
“这么说也许太傲慢了,但我还是想说,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一起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夏油杰专注地望着床上躺着的少女,似乎真的在等她给个回应,不过他等了又等,床上的人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蹙蹙眉,没有动动手指。
“啧,果然是被英明神武的唐桥大人发现了吗,我怀有私心在给您灌输奇怪的观念。其实您现在的样子就很好,冷静睿智,聪敏果敢,公正而仁义地待人接物,认真而纯粹地朝目标进发。不要迷茫,也不要怀疑自己继续走下去吧。”
夏油杰似是叹息似是洒脱地说道,微微侧头移开了视线。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让她接纳自己,只是希望陷入迷茫中的唐桥月知道,原本的她就已经足够美好,足够让人喜爱。但真的讲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胸口有些闷闷的难受。
“真是的,违心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声音听起来都像是戴上了虚伪的假笑。”不知何时唐桥月已经睁开了眼,将手搭在夏油杰的手背,有些无奈地吐槽道。
夏油杰有些错愕地转回头,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不过很快被他按捺下去。
手一转反握住唐桥月的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促狭的笑意,也不否认,顺着她的话问道“所以小月是为了阻止我说违心话醒来的,还是听了我那违心话才醒来的?”
太、太近了,看着少年清爽柔和的眉眼,唐桥月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不过单人床就那么点空间她又能缩到哪里去呢,而且她的手还被夏油杰握着呢——等等这家伙的两指是不是搭在了她的脉搏上?测谎吗?唐桥月有些上脑的粉色泡泡被这个念头驱散了不少,定睛朝夏油杰看去。
本来因为唐桥月不自觉躲避的动作瞳孔暗了暗的夏油杰,迎上唐桥月打量的目光表情又复归温柔无害,还疑惑地偏了偏头似无声地催促着唐桥月打答案。
没看出个所以然的唐桥月暂且搁置了这个想法,笑眯眯地回答道“很遗憾是后者呢。”
感受着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瞬,唐桥月才接着说道“因为暂时不知道该如何改变,所以听见能暂时维持现状一下子就开心醒了。”
真话,夏油杰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眼里的笑意更真实了几分“没事,慢慢来,我可以教你啊。”
......
月上中天,正是睡觉的好时辰,夏油杰这几天一直记挂着唐桥月没有休息好,而唐桥月也是精神久经熬打,现在也是疲惫至极需要一场真正的睡眠,所以在简单和五条悟、家入硝子说明了下情况后几人就各回各房,关灯睡觉了。
【系统:你那个所谓的汉弗莱四步法走不下去了吧】系统揶揄的声音在唐桥月的脑海里回响。
【怎么会,现在不就在第二步上吗?也许有事发生,但不应该采取行动】唐桥月咕哝着回了一句,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徒留系统一个(?)在那纠结,宿主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