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西北大基地的旅途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只有一望无际海水的旅途竟最新鲜有趣。

    海是他的主场。

    宛若霓虹彩灯的水母群，跃出海面的壮阔鲸鱼，伴着飞鸥橘红一片的日出日落，和挂在银月之下的彩虹。

    月虹，独属于夜晚的彩虹，月光穿过薄如流水状的流云，形成的一道极其罕见的彩虹。

    它出现的夜晚星星必然稀少，但倒映在如银河般的双眸中，使这片夜空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约莫中午时候，被海风吹拂了几日的两人，终于上了岸。

    着陆的沙滩比登海时的那片沙滩还要干净纯洁，没有沿岸的废弃店铺，本就稀少的人为开发痕迹在岁月磨砺下，愈加无影无踪。

    毕竟再向前一二里地就要到她那民风淳朴的小山村了。

    只可惜，受地质影响，贸然裂开的冰谷不同意她那么快回到相亲相爱的家人中去。

    走一步算一步。

    周乌本想劝说海鳞留在海里，身为人鱼，长时间化身成人的样子总归不舒服。

    海鳞平时并不会把所有的感受都告诉她，现在痛感互换，她才知道变成人腿的鱼尾有多难受。

    总感觉皮肤像沙漠一样干涸，走两步，裤腿仿佛就要把腿磨掉一层皮，她恨不得时时刻刻捧一杯水往自己身上泼。

    好在海鳞的鱼尾恢复了，在大海里他的自愈能力更上一层，不到几天，周乌就亲眼见到那块被他拔伤的鱼尾重新长出了鳞片，和周围一样鲜亮，比霓虹水母还要光彩夺目，于阳光照射下，既波光粼粼又流光溢彩，确实赏心悦目。

    如果没有恢复，她现在恐怕就是踩在刀尖走路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海鳞自然不答应，甚至因为她又要抛下她微微震怒，给她叽里呱啦灌入了一大堆鲛人相爱规则，至于周乌有没有听进去，一半一半吧。

    没了喵呜小车，周乌现在的坐骑变成了鲛人。也许是体谅她腿疼，上岸后海鳞就一声不吭地蹲到她面前，只不顾依旧保持沉默，面色沉沉，似乎还在为她之前的劝说生气。

    周乌正在努力思考如何渡过冰谷，只随口哄了几句，照海鳞仍低头一语不发的样子，大概并没有原谅她。

    汽车的行驶声传来，海鳞警觉地背着人藏入草丛中，周乌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抬眼从草丛的缝隙间向外探，发现有几分眼熟。

    “刘叔！”

    行驶车辆猛地刹住，在沙地擦出一道黑痕。

    免费的交通工具不蹭，实在不符合周乌的性格，但与驾驶位的人对上视线后，周乌有几分迟疑。

    倒也是个眼熟的。

    鲛人的鱼尾与丧尸利爪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刺眼的火光。

    车内车外的人都反应了一会儿，才连忙跑上去劝架。

    “简简，他们是好人！”刘东跑得急，下车时还摔了一脚，含着一嘴沙子慌忙拽上女丧尸。

    周乌完全看呆了，眼前的女丧尸就是之前他们在公交站遇到的丧尸王，没想到她居然会开车，早知道笼络一下她，否则之前她也不用辛辛苦苦给人开车了。

    刘东完全没料到周乌脑中的奇葩想法，只当她被自己的妻子吓着，连忙解释：“小姑娘你别怕，我妻子虽然变成了丧尸，但不会攻击人，她着急找到女儿，可能看你长得像才冲上来。”他说着，一边挡在自己妻子前面，任由海鳞手腕处的鳞片刮烂自己的衣服。

    女丧尸从他的肩膀处探出脑袋，灰色的眼瞳瞧了周乌良久，仿佛在辨认什么，想进一步看看，却被另一张脸赫然挡住。

    像是分不清雄雌，她对于新面孔也没着急，同样辨认了许久，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失望收回视线，独自坐回车上，双目失神地盯着前方。

    刘东瞧见她这幅样子有几分心痛，身为父亲，身为丈夫，他既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小女儿，也没能保护好妻子，导致她变成了一个非人的怪物。

    周乌摁住凶神恶煞的海鳞，走上前去交涉：“刘叔，你车上方便再带两个人吗？我们和小队走散了。”

    “爸爸……”刘云从身后探出来，朝他点了点头，他的记忆表明应该救下他们。

    刘东本就打算答应，得知顺应儿子的记忆后，更加高兴，正准备为他们打开后车车门，里面的双胞胎突然走了下来。

    周乌见到她们，诧异地扬眉，距离上次相见，不过一个月，那两个本是婴儿样貌的双胞胎看上去似乎有6、7岁大，唯一不变的是，两人依然手牵着手，无人能将她们分离。

    “你们吃掉了我们的蛋。”左边的女童出声。

    大概是为了做区分，一个戴着帽子，另一个没戴，没戴帽子的女童目光清澈，声音没有波动，只是一句简答的疑问。

    周乌大大方方承认，不料，双胞胎只是笑了一下，像找到了什么新玩具，热切邀请他们上车。

    海鳞二话不说坐到了中间，将周乌与那对双胞胎隔离，冒着自己晕车到昏厥的风险。

    可是他们现在痛感互换，不好的感受也会传递给对方。

    周乌只好一脸担心地哄他坐到靠窗位置，又是喂水又是拍背，捏着他的手指穴位，轻轻按揉。

    海鳞这才回归平日里的温顺，他喜欢看周乌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这让他感觉身体被填充得满了，被爱意填满。对鲛人一族来说，伴侣就是最重要的存在，这也是他们唯一的爱意来源，若伴侣将爱意转移或缺少了关心，他们自然会如蛆啃虫咬般不自在，甚至痛苦到惩罚自己。

    因此，爱上人类，对他们来说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冒险。

    海鳞并不想将族内沉重的规矩压到周乌身上，他愿意花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卑鄙如人类的招数，让伴侣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目光都投入到自己身上，这甚至能成为他们之间的游戏，令双方都感到愉悦的游戏。

    无帽女童：“不是同性。”

    有帽女童：“异…性？”

    无帽女童：“我叫菲菲，妹妹，见到陌生人该先介绍自己，明白吗？”

    有帽女童怯懦地看周乌和海鳞一眼，忙慌着答应：“是、是的，我叫雪雪，你们好，人类和鲛人。”

    “天哪，你们甚至不是同一个种族，吃下蛋后有什么反应。”

    她们对自己产下的蛋被人偷食并不感到气愤，就好像一早就预料到了，甚至就是给别人准备的。

    感受互换，这种古老的法术，海鳞已很久没有听过，他正眼扫了几下双胞胎，陌生的面孔，他没能想起什么。

    “周乌她…很怕疼呢，如果是我受伤了都没关系，但是现在疼痛都转移到她身上了，恐怕不太好，吃完那颗蛋我们两人的感受就互换了，是你们故意害的？”

    海鳞字字逼人，眼神却始终温柔地望着周乌，以她的感受为出发点，质问双胞胎。

    两名女童皆是一愣，忽觉有冰从脚趾冻到了头顶，每一个毛孔都被充满恶意的寒气渗透，忍不住汗毛竖立。

    姐姐菲菲立马解释道：“我、我们也不知道那颗蛋有什么作用，对对不起，只要你们相互守候，就不会出现问题，哥哥姐姐你们是情侣吧，一定能长相厮守下去！”

    海鳞闻言，心情突然大悦，勾了勾唇，这下好了，他甚至不用费力就能和周乌牢牢绑定在一起，正合心意。

    周乌见他一副被套上狗牌还开心到要死的样子，忍不住语塞。

    “有解开的办法吗？”

    失去或互换痛觉可不算是个好事，如果两人分开，对方要是有什么表面难以察觉的病症，没有痛意提醒，恐怕会相当危险。

    他们马上就要进入和暖村，照何棠的状况来看，凶多吉少，海鳞受伤了还好，他自愈能力强，但她只是个普通人类。

    双胞胎对视一眼，向周乌摇了摇头：“双生蛋，若是同性之人一同服用，两人则会心意相通，连枝同气，不用耳目也可沟通，不同生但同死。若为异性，则可结成良缘，情投意合，促成一段美满的感情。但若执意要分离，体内的蛋液便会转化为剧毒，牵引两人合葬殉情。”

    刘东在副驾驶听得神魂摇荡，自打他苏醒，初遇丧尸，儿子觉醒异能，找回变异老婆几事过后，海鳞的鱼尾和这对双胞胎又猛烈冲击了他一次。

    他看着窗外大面积的黄土与高山，感到迷幻，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前往西北的路很不好走，百年前难走，百年后更难走。

    山高谷深，黄沙遍地，满目疮痍，光从零星的绿植就能猜测出这儿一年下多少雨，下的雨都流去哪了。

    冬天，显得这片地带更加缺衣少食，往深处再行驶片刻，仿佛能瞧见一群骆驼咀嚼着走出来。

    周乌有些心烦，海上美景虽好，也不缺食物和水源，但她一连几天都没有更衣沐浴，身上很不舒服，头发间仿佛都是海水的结晶，一摸，有白花花的盐粒掉出。

    在末世，保持清洁本就困难，先前有喵呜在时，几人用储存的水烧开泡澡，但现在，既没有干净的水源，也没有新衣服换洗。她终于明白，养成游戏里为何要加上一个清洁环节，如果不能保持干净整洁，心情就会随之直线下降。

    末世里的人都邋遢惯了，瞧眼刘东，瞧眼刘云，周乌无奈收回目光，临收前还瞪了眼海鳞。

    他倒是干净得很，从海上来，像翻新了般，银色的长发都光可鉴人。

    被心爱之人的目光灼了一下，海鳞不明所以地靠近，贴面与她相蹭。

    他平时也爱干净，这会儿倒不嫌脏了，就仿佛周乌哪怕去泥塘里滚了一圈，他都能含笑将她拥入怀里。

    这辆车上，除了海鳞，女丧尸居然是最干净的。她头发理得直顺，独属丧尸的脏污长甲也被剪的干干净净，如果不去盯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外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