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兰登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永远摆脱没完没了的工作和万年臭脸的上司，实际上他今天的生日愿望就是这个。
数字蜡烛插在普通的奶油蛋糕上，马修注视着那一小撮火焰，双手合十。这一天他什么事也没干成，本该处理的文件还剩大半，因为对接项目的几个小数据出错了，却花费了他整整一上午来处理。下午的汇报更是一塌糊涂——也许他前一天晚上不该答应朋友的邀请去参加派对，这样就不会踩着凌晨的倒计时回家做完这个该死的PPT，然后一时兴起加入那张吐槽专用页面：其中夹杂各式各样脏话还狠狠嘲笑了顶头上司锃亮的脑门。马修想起上司那张本来就不苟言笑的脸彻底黑成锅底的那一幕，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里默念着：
拜托，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明天不用面对那张拧成菊花的臭脸。
马修深吸了一口气，故意用力夹着眼皮，就好像只要他足够用力就真的能在睁开眼的瞬间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可惜睁开眼之后，他面前依旧是那个廉价小蛋糕，甚至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
他就这样沉默地坐在漆黑的公寓里，过了不知多久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扔下一口没动的蛋糕和跟实际年龄不符的蜡烛——那些便宜店员才不在乎你今年几岁，摸黑走到床前准备睡觉。毕竟明天肯定更是腥风血雨，除了快点让自己陷入沉睡暂时远离这一切之外，马修毫无办法。
只是他不知道，在遥远的超脱他所在现实的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今夜，脚步声在狭小的出租公寓之中响起，祂路过融化的劣质蛋糕，不，就是祂融化了路过的所有东西，最终停在马修的床前。
“这将是你梦寐以求的新生活的开始。”
祂俯身轻声说道。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哦。”
这是马修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喂、喂喂......啧，没动静啊。”
“他还活着吗？”
“你问我我问谁？干脆扎一刀，要是活的一定能疼醒。”
“没错，拿刀来。”
“什么？凭什么用我的刀，你的呢？”
“我、我的刀今天落家......”
啥，啥，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争吵声不断灌进耳朵，马修的意识逐渐回笼，身体却疲惫得不像话，完全不像是睡了一夜好觉，倒是像被人追着跑了一整晚。他使劲睁开眼皮，但也只有一小条缝，仅仅足够看清面前两个人影手里在抢什么东西。难道是家里进贼了？马修努力地试图动起来，但身体压根就不听他使唤，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了上来，就好像他是在别人的身体里那样。
“等会儿，你看他是不是睁开眼了？”
“我看看......还真是欸。”
随着声音的靠近，马修明显感受到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逼近了自己的鼻尖，而他也得以从眼睛缝里看清面前这张脸，不，准确来说是面具，那种最常见的小丑面具，批发市场十块钱能买一袋子。不过多亏了这股气味攻击的刺激，让他好歹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呃......”
“哟，出声了！”
“太好了，可以去跟老大交差了，不然......”
“呃......这里......是哪儿？”
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正在说话的人，闻言他们齐刷刷低头看向他，而马修这才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就是他自己的，与此同时，身体的全部感官终于苏醒，剧烈的疼痛从各处传来，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喉咙——
“呕......呃，呕呕......”
“见鬼，他怎么开始吐血了？”
血？马修的视线聚焦于刚刚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那摊东西上，炸裂的视觉体验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外加这堆东西是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认知立马惹得他又是一阵干呕，但这次已经吐不出什么了。
“我，我......”过于刺激的初体验压制了一切其他感受，他想站起来，结果不出意料地摔在刚才那摊血上，脸着地的，原来他的手被绑着。
“恶，老兄，你没必要来这出儿啊。”
他面前其中的一个男人把他拎了起来，捏住肩膀叫他不再摔倒，另一个则隔着面具上下打量着。
“咱们不能就这样把他带给老大吧？”
闻言，扶住他的那位壮汉也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不成人样的家伙，心里回想起老大临走前的嘱咐：等他醒了带他来见我，我要清醒的完完整整的，不然你们也等着跟他一样吧。
“可是……”壮汉皱眉犯起难来，“老大把他扔这儿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那我们就给他换身衣服，起码看得过去。”
“行。”
看着面前两人自顾自商量着如何处理自己，马修终于爆发了第一声怒吼——实际上只是一次过分的咳嗽，他能感受到又有血泛上来了，不过这的确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拜托，两位。”他努力调动着僵硬的舌头，“这里到底是哪儿？”
“你说这儿？”那个出主意要给他换衣服的人指向他们脚下，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疯狂的笑意，“这里是小丑帮的地盘，哥谭有去无回单程票最热门的终点站。”
哥谭？小丑帮？这两个名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了马修少年时期最喜欢的漫画，蝙蝠侠。但众所周知，哥谭是座虚构的城市，小丑帮更是无稽之谈，难道说面前这俩人是重度漫画中毒者，而自己被他们绑架了？等一下、他们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老大……
“呃、冒昧问一下，你们的老大是小丑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立刻摆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废话，小丑帮的老大不是小丑，难道是蝙蝠侠吗？”
“等会儿，你是说这里还有蝙蝠侠？”
这个问题让空气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马修感受到他俩看向自己的眼神从戏谑逐渐变成真正的同情。
“他不会脑子给撞坏了吧？”
“说不定，老大也不是第一次带回来残次品了。”
看着当着自己面窃窃私语的两人，马修深深吸了一口气，以苏醒后最中气十足的声音反驳了他们：
“我不傻！以及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恶作剧，但我真的没时间陪你们玩，我是要上班的！现在，放开我，让我离开，然后你们可以继续跟那什么小丑老大一起玩cosplay……”
“不不、放你走是不可能的。”那个壮汉抱起手臂说道，“哥们，虽然你看起来不怎么正常，但我们这些年也见了不少精神病了，毕竟我们的老大就是——”
“精神病之王。”另一个完美地接上话茬，两个人看上去并不像在撒谎，而是真的认为他们的老大是小丑，这里则是小丑帮，是哥谭。
马修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抵抗力在说出刚才那段话后就烧尽了。反正回去上班也是要跟上司对线，领辞退通知，在这里继续待着翘班也是被辞退，更何况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在哥谭。穿越？不可能的，谁穿越会运气差到正好穿到一个被小丑逮住的倒霉蛋身上，至于身上的疼痛和刚才那摊血……催眠！一定是催眠！哈哈、说不定自己其实一直在催眠大师的表演上做助手，所有一切都不是真的……
“行了，别傻愣着了。”
声音随着一包不明物体被一起抛过来，马修下意识抬手接住，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
“自己换好，然后我们带你去见老大。”
说完，俩人往不远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别想逃跑，相信我，你不会想要被小丑第二次抓住。”
跑？自己哪儿有力气跑啊。马修一边脱衣服一边感受着各种疼痛，铁锈味一直弥漫在舌尖上，肯定是有什么器官碎掉了，催眠能达到这么逼真的效果吗？他这样想着，慢吞吞地套上那套皱巴巴的西装，银灰色的，很一般的版型，领带也是低端开线的便宜货，衬衫更是扎得咯吱窝难受。
刚才给衣服的那个人看他穿得差不多了就走过来，手指捏着下巴视线从上往下地扫了一遍，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
“还行，你要照照镜子吗？”
马修本来想拒绝，但手却不自觉伸了出去，对方把镜子正面朝上放在他掌心，马修很容易就看到了自己：头发是浅金色的，眉毛也很淡，接下去是灰色的眼睛，略微突出的颧骨，有些瘦削，面中是微翘的鼻头，嘴唇很薄，看上去毫无血色，也一点也不像自己。他迟疑地抬起手抚摸这张陌生的脸，触感告诉他，这张脸就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哥们你自恋狂啊？”
眼见马修开始盯着镜子发呆，另一个人走上来直接把镜子从他手里抽走。
“行啦，收拾好就跟我们走吧，老大不喜欢等太久。”
“等、等一下。”马修觉得自己的胸口被压了一块巨石，难以呼吸，但是他必须要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必须搞清楚……“你们的意思是，我等会儿就可以见到小丑是吗？你们真的没在撒谎？”
“这里没人会在他的事情上撒谎。”他们一人架起他一边的胳膊，“你可能会为此丢了命，那不值当。”
两个人强行带着他往前走，马修被迫挪动脚步跟上他们的速度。好吧。好吧。他努力深呼吸着试图调节自己的情绪，尽管胸口仍然紧得发痛，天呐、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正在另一个身体里，一个哥谭的倒霉蛋身体里活着，那可真是……
“可笑！”
一个尖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带马修来的那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他们松开了马修的胳膊，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只是说门后就是小丑，叫他快点进去，而被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马修还没来得及从刚才的头脑风暴里回过神，他看着面前轻薄的门板，这才意识到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假如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该怎么面对小丑？小丑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什么？不、这些问题没有任何答案，或者说，答案就藏在门后。
“进来吧，小子，我知道你在那儿。”
与刚才尖利的声音不同，这次传过来的声音显然低沉不少，似乎也并不包含多少疯狂。马修心里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他希望这都是一群爱玩cosplay的疯子，或者……
“进来！”
陡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马修深觉如果自己再磨蹭一会儿对方绝对会把自己榨成肉汁。
握住门把的手心已经冒了一层汗，他鼓起勇气猛地推开，一阵紧锣密鼓的噼里啪啦声从脚下绕房间一周传至头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桶红漆迎头浇下，把他虚弱的身体击倒在地，刺激性的味道也惹得他不断咳嗽，与此同时，一阵笑声从房间正中央如同涟漪般向外扩散。
马修强忍住眼睛的不适向那笑声的来源望去，经典的绿紫色搭配套装，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全是惨白，嘴角明明正咧开非人的角度，那双眼睛却丝毫不受影响，细小的瞳孔准确无误地紧盯着自己，只不过倒不如漫画中那么夸张的麻杆体型，但还是能看出在布料之下枯瘦的身体。小丑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尖头皮鞋踩着水泥地板啪嗒啪嗒地响。马修还没意识到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聚焦在人身上，直到这位丑角走至自己身前，脚踩着满地红漆弯腰掐住了他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马修仍然无法移开视线，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一次跨次元的神奇接触，他无法想象那个恶贯满盈的犯罪之王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但下巴被渐渐掐紧的痛楚还是把他从失神中唤醒。他企图咽下嘴里的唾沫，却只换来对方手上加重的力道，于是他只能任凭血沫由嘴角溢出滑落红漆表面。
“马、马修……兰兰登……”
“哼……长得就像个马修。”
小丑说完这句就嫌弃地撒开手扭头往桌前走去，突然的失力让马修差点再次栽进地上那滩油漆里，他稳住身体，努力用手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发现小丑居然比现在的他还要矮。但他刚想到这里，对方却好似能读心般猛地回头，伸手揪住他的领带强迫他弓起腰跟着向前走，这姿势就像在牵一条狗。
“你也许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马修。毕竟昨天我把你从哥谭大学‘接’回来的时候，还没等到地方你就吓晕啦！老实说，当时我已经在想要把你丢到什么地方毁尸灭迹了，因为你看上去并不适合在这里工作……”
“但我转念一想，哦，每个人都应该有机会展示自己，当然，作为哥谭最支持自由的人，我应该留你一命，看你究竟能不能胜任我将要交给你的工作。你看，我是最讲理的了。”
小丑说着把他牵到一张桌子前，桌面上什么都没放。马修并没听进去多少话，他还在努力适应自己似乎真的身在哥谭的事实，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现在的表情倒像是有种不卑不亢的感觉。不过这时候他还没察觉到这回事：这张性冷淡的脸会在很多时刻救他一命。
“你知道吗，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从那群仓皇逃窜的书呆子里，只有你的脸长得最像高级会计啥的，而我恰好需要一个算账的。”
“什么？”
马修终于回过神，他有点艰难地抬头看向对他寄予厚望的小丑，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合着这具倒霉蛋身体就是这样被绑来的啊！
“好吧，我得承认自从哈莉离开之后，原本属于她的那堆破事全扔给了我，目前为止我已经搞来了十个保洁，三个厨师，七个脱衣舞娘，五条狗……呃、但这还不够呢，很显然她原来还会算账！这点聪明劲儿用在任何地方都足够让她大放异彩，可她偏偏要在最后丢给我一台计算器……”
“所以我想是时候找个会计了。老天，我对数字并不敏感，这种统计学工作真是无聊透顶！但现在你来了，告诉我，你会摁计算器吗？”
马修艰难地点了点头。
“完美！我正需要一个会摁计算器的人才，哎呀。有人告诉我以前哈莉会写什么收据之类的，啊、那我不管！你只要偶尔发点钱让那帮蠢蛋给我卖命就行了，还有保证我有足够的钱布置游乐场……”
话说到这里，小丑忽然用力拽紧手里的领带把人拉近，马修被迫跟他对视，浓重的恶意开始由他的瞳孔向外流淌，缓慢地渗进自己的眼球，而他张开嘴，爬进耳朵的每个字都裹满了疯狂。
“我们最好能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兰登，不要让我把你切片去喂我的宝贝鱼鱼们……喔、你真该看看它们，不消一分钟就能啃干净一个活人。”
说罢，小丑终于松开了领带，马修却一时还直不起腰，在惯性作用下再次跪倒在地。而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小丑双眼一亮，又把人从地上揪了起来，马修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干巴人怎么力气这么大？但小丑可不在乎这些，他拖着人往房间的另一头走去，还没忘回头问一句，“你会开车吗？”
马修虚弱且诚实地回复道，“会的。”
闻言，小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暗门，低头冲他咧起嘴角。
“太好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会计兼职司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