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下打量了任为山一眼,心想你还是这么爱装,肯定是怕被我看到照片一顿八卦,不过我才无所谓呢,明晚跟何惧视频又多了个话题而已。
但是我没说出来,我只是帮他挑衣服。
经过一家潮牌店的时候,我不禁想,陈子捷的衣品倒是很好,但要复制他的穿着我是万万不愿意的。所以当我给任为山挑了件模特款改良的工装衬衫之后,他开始变得疑惑起来。
“你喜欢穿衬衫的男人?我记得何惧说,你喜欢潮男的打扮。”
“可你不适合打扮成潮男啊。喜欢是一回事,只能作为参考,最终还是要看上去有眼缘不是吗?”
“也对。”他点点头,似乎被我说服了。
“不过要是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尝试一下。毕竟......刚才那个店员小姐夸你是模特身板呢。”我揶揄道。
“之前是有位摄影师想叫我去做模特。”
“那你干嘛不去?”
“我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身体。”
“噗哈哈哈......所以,你要怎么当潮男,你还是裹紧自己吧。”
我几乎能想象出让任为山这样一板一眼的人穿设计夸张的衣服,他一定会很别扭。然而实际上,当他真的穿上了橱窗模特身上展示的那套潮男装,我才惊讶地发现,他就是天生的衣架子。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能看,这套我要了。”他欣欣然道。
我在旁边回复江宇的消息,简单“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江宇问我在哪儿,他总喜欢查岗,我说逛商场,但没有回答和谁。
突然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关心”一下他。于是反问了一句:你现在一个人吗?
那头隔了很久才回过来两个字:不是。
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
任为山发现了我心不在焉,他拽了拽我的衣袖,“走,回家。”
“买好了?”我恍恍然地问了一句。
“差不多了。”
这个点人流还是很多,下电梯的时候我被挤了一下,他下意识牵住了我的手。于是我第一次发现,任为山的手温暖又干燥,大到能把我整个手完全包裹住。
我们之前的体型差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种特别的浪漫,他为我隔绝出很有安全感的小空间,这种被人护在怀里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一路上我的思绪飘得很远,我想起以前看过一本书,说女人更容易被daddy型男人吸引是因为童年时父爱的缺席。
“唐歆,安全带。”
很久之后,任为山的声音把我带回现实,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牵着带到了车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俯身压过来替我系安全带。其实他的手完全够长,不是非要凑那么近,但他靠近我时似乎有点把控不住自己。
动作像被放慢了许多,在完成之后,他的一只手忽然抚上我的脸颊,眼神也变得深情款款,然后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发生了。
*
我觉得自己在感情上已经成了渣女。
其实一切从那杯奶茶开始,走向就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可我并没有及时喊停,而是任由这种暧昧气氛在两人之间发酵。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过是情难自抑的一个吻。可于我和任为山而言,几乎是冲破了朋友的关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任为山太聪明了,一路上对此绝口不提,送我到家之后,只是很温柔地叮嘱我要早点休息,对我的沉默也没有任何不耐心。
我像个彻头彻尾的渣女。
游离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
可这是我的错吗?难道不是因为江宇,他什么都很好,只是他……太过自我。
我等了他一整晚,在我准备睡觉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我消息。
我想打电话问他,我想发消息轰炸他。但我控制住了自己。
那么做只会显得自己很掉价。
在和江宇的这段感情里,我们之间失衡了,从我喜欢上他的时候就慢慢变成了他主导这段关系。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我成瘾,也让我抓狂。
这一刻,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次看对话框时,我气得直接删除了和他的所有聊天记录。
我发誓要夺回主导权。
*
十二月底,公司年会结束。
临时负责组的成员们前后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如愿无功无过。
气象预报说未来三天本省会有局部降雪,S市的区域也显示会下雪。
每个从会馆里出来等车的同事都在呵气搓手,室内外温差有点大,在里面人山人海的,且开着暖气,连外套都穿不住。
现在出来了,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进身体里。
大巴车很快一辆接一辆来了,我们临时负责组的这批人是最后走的。刘经理在车上开玩笑说过两天请大家吃散伙伴,我以为他是开玩笑,但没想过他真的辞职了。
我在大路上下车,过马路到了小区门口时,天上飘起了雪花。
我给何惧发消息,我说:
——下雪了,你快看。
何惧没有回我,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着了。周围很安静,小区里的灯亮着几盏,温馨却遥远。
保安都坐在椅子上眯着了,我自己伸手越过去按下了开关,不想打扰他。
下次得跟物业反应一下了,这个门锁,真的有必要吗?我觉得很搞笑。
今年的第一场雪,让我想起和江宇的那个约定。
同事突然打电话来,问我下半场要不要参与,他们就在离这里隔了六个街道的一家酒店的行政酒廊为刘经理践行。
这种临时起意的聚会应该也是顺带喊一下我,但我被孤独侵蚀了,所以毫不犹豫抓了包包出门。
其实我身体不大舒服,但急于寻找一个宣泄点,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印象中上一次喝醉还是严栩陪在我旁边,现在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倒不至于宿醉,只是越来越不清醒。
跟几个女同事勾肩搭背出去拦出租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路边绿植向上叶面的表层已覆上薄薄一层积雪。
地上都是融化的雪水,走起来又湿又滑,我扶着一处路灯的柱子,抑制住胃里翻涌着的疼痛,旁边同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你吐出来会舒服点。”
我摇摇头,不是想吐,只是胃疼,可我说不出话来。
强撑着支楞起身体,又往外下了一处台阶,不经意间看到一个思念已久的身影。
我就站在台阶中间愣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江宇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雪落在他的肩头,几秒后就消失了。
他没有看到我,他在绿植的另一侧,和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并肩往上走。
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这冰天雪地里被迅速冻结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东西吗?”同事撑着我,她循着我的目光往旁边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什么,走吧。”
我说完话时,两行热泪顺着下颌线落下,有一部分黏糊糊的粘在脖子上,十分不舒服。
我垂下头,让长发挡住侧脸,顺便掩盖自己这一刻的脆弱。
一开始我只是伤心,但被同事送上出租车之后,没坐下一会儿,我开始出奇地愤怒。
“师傅,停车。”
我喊道。
“这才刚起步,你这是咋回事?”
“起步费给你,不用找了。”
我丢下二十块钱,司机靠边停下,他在后头喊什么我没听清,反正拉开门就朝刚才的地方跑。
高跟鞋在砖面上快速行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鲜活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耳朵。
这条包臀的短尾礼裙让我迈不开腿,大概是动作太滑稽了,我小跑起来的样子让周围的人都侧目观摩。
我赶到台阶下时,江宇的背影消失在上头的旋转门处。他就像水里的游鱼,倏地一下钻进石头缝里,让人伸手只捞到一场空。
我不死心地爬上台阶,进去时碰到几个恰好出来的同事,他们跟我打招呼,我点头一笑,然后在大堂某酒店吧台的左边看到了江宇和那个男人。
“女士,您不能过去!”
有人在我背后喊,我没听,往电梯方向走去。按电梯的服务员见状,把江宇二人送进电梯之后,笑着问候我:“您好,办理入住在……”
他说什么话我没听清,电梯门关上的那几秒里,我眼睁睁看着江宇消失在我面前。
他也和我短暂地对视了一下,但他很快垂下眸子,像不认识我一般。
旁边那个男人的询问声淹没在门外。他好像问了一句:“是她吗?”
总之江宇没有回答,也没有理我,我在原地等了好几分钟,更没有等到他下来。
我开始打他的电话,但被他掐断。
我不想发消息,因为我一点开那个对话框,自尊心又开始叫嚣起来,逼迫着我重新审视自我。
“女士,您喝醉了,需要帮您叫车吗?”
那位追着我的礼宾非常贴心地扶着我在休息区坐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蠢的事情。
金色镜柱把我的窘迫放大了数倍,我只看了一眼上面倒映着的自己,就羞愧地转过身子伏在沙发上不敢再抬头。
“不用不用,我坐会儿就走。”
我对那位礼宾说,她再三确定我是清醒的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岗位。但我觉得她的余光还是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其实我在犹豫要不要开个房间,然后追上去找江宇问个清楚。
或者,我应该找另一个人。
我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找之前江昼打给我的那个座机。
“你好,唐歆。”
一个非常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就看到刚才站在江宇身旁的那个男人,此刻正背手站在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