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的名字。他知道我的存在。
他是谁?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疑惑。但我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
我记得那个名字。
那个埋葬在江宇青春里的名字。
“你好,沈信。”我朝他伸出手。
沈信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一笑,随后轻轻握住我的手掌的三分之二处,非常客套地晃动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这个握半手的礼节很到位,配上他那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五官,我觉得自己像被驯服的炸毛猫,竟有种蔫了下来的即视感。
“好巧,在这里遇上你。”
他在我身侧的单人椅上坐下。
他给我的感觉很奇妙。是那种相处起来舒服又亲切,但不敢在他面前发脾气的感觉。
像领导、像长辈。
“我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如你所见,我是江宇的朋友,刚才我们去见他的妈妈,阿姨明天就要走了。”
沈信几句话就把前因后果都交待清楚,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什么。
“这里人多耳杂,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开一间房,我们去酒店后花园聊一聊怎么样?”
“聊什么?”我有些好奇,一边玩弄自己的手指掩盖紧张,一边飞快盯了他一眼。
沈信接了个电话,他只“嗯”了一声,接着忽然站起来对我说:“抱歉,今天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下次见面再说吧。”
他留下一张名片就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坐在沙发上。
那张名片只有一个地址,是一家互联网新兴公司的所在地。之前好像听刘经理提起过,说这家公司的老板从国外回来创业,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
这么说来,沈信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
那次江宇带我去那幢老房子,露台上的那一架望远镜,应该是沈信摆在那儿的。他对江宇住过的老房子那么熟悉,而且他有可以进去的钥匙。
或许从那时候,江宇就知道他回来了。
还有那次电话里那个声音,应该他们也在一起。我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宇现在这样避开我,不就是要我放弃的意思么?
人家表现得那么明显,我却还眼巴巴追上来,真是可笑至极。
何惧说得没错,我应该听她的劝告。为什么我总是不听话,总是要等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我起身,忽然天旋地转,瞬间又跌回沙发上。不行,酒劲上来了,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深吸几口气,我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
这会儿出去,外面的雪已经如同棉絮般铺天盖地落下,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抱臂独自闯进风雪里。
在一处路灯下等车,只是一两分钟的时间,我觉得自己快成雪人了。正哆嗦着想拿出手机直接叫车,头顶撑过来一把伞,截断了源源不断落下的雪。
“阿嚏!”我打了个喷嚏,并没有在意身后的人。反正这里等车的人很多,估计只是谁恰好帮我遮了一下。身后的人见我不为所动,在沉默地站了几十秒后,终于忍不住挤到了我面前。
他戴着口罩,我看不清表情,但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我倒是一点也不陌生。
是你啊,江宇。
我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拿着。”他拉起我的手,把伞递给我,随后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我围上,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鼻间嗅到的都是江宇身上的味道。他喜欢用DAVIDOFF的Cool Water,清爽自然的海洋气息总让我沉迷。
“不走吗?”他盯着我问。
我迈不开脚,已经站得冻僵了。缩着身子走了两步,脚忽然一崴,眼看着要跌落到前面,被江宇捞进了怀里。
“好冷......”我哆嗦着嘴唇说。
江宇揽着我的腰,带我上了一辆私家车,司机我不认识,下车的时候江宇跟他道了谢,看来是熟人。
到了小区里,上台阶的时候我脚疼得厉害。或许是太久没见江宇,又太想他了,我没出息地朝他伸出了双手,软着声说:“抱抱我。”
他原本冷着脸,但听到这句话之后,锐利的目光终究是柔和下来几分,十分不情愿地弯腰将我抱起。
他一声不吭把我抱了回家,但也仅限于此,他连鞋子也不换,显然并不想待在我身边。我在玄关处被放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立刻又伸手抱住他不肯放。
“你不是说一起看初雪吗?”我问他。
他双手腾空,没有碰到我,只是淡淡地说:“我身上脏,放手。”
“不放。”
“我下午去太平间了。”
他话一说完,我刷地一下放开了他。
“哼。”他冷笑一声,语气倒是轻快了些:“早就料到你会这样。”
我举着手,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发现自己还是想粘着他,所以我又重新抱了回去。我已经想好变成疯婆子的借口了——我喝醉了,今晚做什么都可以被自己赦免。
“别这样,我要走了。”
他推开我,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他不该是对我这么冷淡的,明明上次见面,他抱着我不肯松开。
我没说话,嘴角却尝到了咸味。
这些泪水咸得发苦,苦到了我的心里。
江宇一只手搭在门把上,正要拉开时,我轻声念了一句:“言而无信。”
这四个字对他来说似乎重如千金。
他的手缓慢地滑落在身侧,最终弯腰换下了鞋子,也顺带替我脱去高跟鞋。
江宇抱着我进了浴室,他为我卸妆,为我挤好牙膏,这一切他都做得出人意料地熟练。
“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我妈每天喝得烂醉如泥,就是你这样。”
他两只手指捏住我泛红的脸颊,上下打量一番,我透过镜子瞥见他盯着我的嘴唇在看,拇指来回抚过我的唇角,让我心中一颤。
我期待着他低头吻我。
但他却骤然收回了手,转而带着几分厌恶后退了一步,靠在玻璃门上说:“你们女人为什么总这么情绪化呢?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在为我而伤心么……但其实你很清楚,就算你去买醉,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正要回话,他却带上门出去了。
他一定在深夜照顾宿醉的母亲很多次,所以才这么熟练地为我卸妆。
我打开莲蓬头,热水冲刷了身上的酒气,脑海中回想起刚才江宇温柔的卸妆手法,但冷冰冰的眼神。
他讨厌喝醉的人,我竟然妄图以醉酒为借口来无理取闹。估计他刚才已经很反感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想离开我。
我又想起今晚见到沈信,如果是他,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沈信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完全的理性主义者。
如果江宇喜欢的是这类人,那我有什么过人之处么?并没有。
越想越难过,洗了三遍才关水。刚要穿衣服,江宇在门口拍门。
“唐歆!”
他叫得急切,就差开门闯进来了。我没应他,心里倒是希望他能多担心我一点。
身体软绵绵的,穿好睡衣的同时,江宇拧开了门。我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担心,尽管他很快又切换回了那张扑克脸。
但是……他怎么光着上半身?下半身还只系了浴袍……
屋子里也很暖,一定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顺手开了中央空调。
“过来。”他朝我伸出手,我想也没想就搭了上去。
他的手臂上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才洗过澡了。我突然心跳加速,这种情况下,总是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但是下一刻,我的胃又开始痛起来。
虽然我很觊觎江宇的身体,但现在似乎不是色色的时候,太痛了。
“江宇,去客厅把药箱里的胃药拿给我行吗?”
说完这句话,我就陷入单人沙发,缩成虾状。他很快找来了药,我囫囵吞枣地挨个吃了一遍,静静等待着药效上来。
江宇就坐在沙发底下的毛绒毯子上,他一只手搭在我的肚子上敷着,暖暖的,另一只手撑在地面。
这个角度看他的脸,有种陌生的帅气。
“你的头发长了好多……”
他洗过头了,但还没来得及吹头发,就跑到我的浴室门口守着。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手指穿过江宇的发丝,之间往下摸到他的眉骨时被他伸手握住。
“干什么。”
他把我的手压回身侧,凶巴巴地说:“生病了还不安分。”
“你要留下吗?”我问他。
他不言,侧过头去看窗外,我也跟着看。
好美的雪,像飞舞的飘絮,像枕头被划破时抖落的鹅毛。
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他在履行自己的诺言,我们在初雪这天见面,我们一起看了这场大雪。
但是,这会不会是一种告别?我完全舍不得。我已经被他俘获了心。
“江宇……”我叫他的名字,翻过身搂上他的脖颈,主动压了上去。
想得到他。
他的腹肌摸上去结实还有那么一点弹性,我的一只手游离其中,另一只手往下探去。
“你做什么。”
果不其然被他反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