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为山,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么做很危险?这里有监控的,他可以直接报......”
我的话还没说完,任为山忽然俯身抱住了我。他抱得很松,下巴却重重磕在我的头顶上摩擦了几下。
“唐歆,跟我在一起吧。”
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很快。
“或者,我们可以趁这个春节试一试。我不介意你拿我来当拒绝别人的挡箭牌。”
他已经爱得卑微到尘埃里,我再伤他的心,是不是就太错误了?
况且,何惧一直都是站在他那一边的。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和他试一试。可是感性的小人儿却在身体里上蹿下跳,把我的心揪得生疼,让我排斥他,想远离他。
“就这一周。如果你还是对我没感觉的话,那我自动退出你的生活。”
我本能地往后缩,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害怕和任为山开始一段感情,而是害怕因为这段感情而失去他。所以我问他:“你更在意我们之间十年的友情,还是更想跟我有一段相忘江湖的爱情?”
“你看待事物总是这么悲观吗?为什么不能是相知十年,相爱一辈子?”
他很笃定,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但我不这么认为。
陈子捷跟我在一起七年,这其中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在出轨。就是因为从前我太信任爱情,完全忽略了人身上的劣根性。况且现在,我根本不想和谁在一起一辈子,我只想偶尔和自己喜欢的人腻歪一阵子,不影响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
就像江宇说的那样,别被感情束缚了自我。
“任为山,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如果只是学生时代的遗憾,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尝试的必要。说真的,你可能对我的滤镜太大了,你并不是真正的了解我。”
“我有时间可以慢慢了解你。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会比他们对你都好。”
我莞尔一笑。
可我不需要谁对我好啊,因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懂我要的是什么。
他提醒我:“而且,我们之间现在这样。除了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你觉得还有可能回到过去吗?”
我不喜欢做选择,更讨厌步步紧逼的人。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快被扯断了,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我在感情里自私自利又薄情寡义,是一个只会源源不断向对方索爱的人。陈子捷最了解我,他能跟我在一起这么久,大概也是因为他的压力释放在出轨上了吧。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感情这种东西好廉价。
对一个人有生理需求,可以理解为有感情。
对一个人有占有欲,也可以理解为有感情。
随后我的手机响了,是郑文艺打来的,她“亲切问候”我,然后带着哭腔问我陈子捷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
我真是笑吐了。
她会不知道陈子捷什么秉性?来问我有什么意义么?
他就算去找小姐,也不会跟我复合吧。毕竟,那种精神空虚又性格懦弱的男人,偏偏两任妻子都是比他强势且自私的女人,他除了出轨,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么。
我看着郑文艺在电话里发疯,任为山听不下去了,帮我接起电话:
“她有男朋友,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电话被挂断,我没否认任为山的话,他认为我答应了。
“很迟了,你快回吧,明天我还有事。”我对任为山下了逐客令。
他没动,只是沉默地望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别的话。我拉开门,背对着他说:“你想跟我在一起,就要习惯我的性格。比如现在,我希望你走,你不走,我们就会吵架。”
“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很轻的颤抖。
我没对他说过这么冷淡的话,他应该明白,我对他真的没有感觉。如果他还是不肯放弃,那么受伤的也只有他自己。
任为山离开前很不放心地叮嘱我晚上要关好门,我笑他啰嗦,让他赶紧走。
*
次日是个艳阳天,我上了出租车报完医院名字才意识到,那不就是江昼家开的医院么?
昨晚一番折腾,倒是把这档子事情给忘了。
走进医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私心希望能碰到江昼,我想问问他江宇的近况。但实际上是,如果不是特意去找一个人,他并不会凭空出现,甚至我特意去找了,他却在手术室。而且他今天手术排满了,没有时间会客。
“需要帮您给江医生写留言条吗?”前台问我。
我摇摇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好的,这个是江医生的名片,如果您以后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他。”
我尴尬地接下了名片,走两步看到江昼的父亲从电梯那边走出来,我翻身靠在一个柱子后面。然后听到了前台的两位小姑娘笑着议论我。
“你看,她长这样都想整,也不知道想整哪里啊,好可惜哦,为什么想不开要来整。”
“可能她就是江医生的作品也不一定呢?说不定调过很多次了。”
“不会吧,看上去很自然呢......”
S市的仁心医院最出名的是骨科和医美整容项目,还有另一个独立运营的产妇中心,不过要医院的VIP客户才能进去。真就不停在赚女性的钱,偏偏他们的院长是如此厌女,还真是讽刺。
我赶紧逃开,一路快走到了住院部。在前台填写了访客记录,转头就看到前婆婆坐在轮椅上,正被护工推着往病房去。
“唐歆!”她飞快地喊了我一声。
“阿姨。”我跟着回应一句。
这个称呼让我们双方都一滞,很快,她反应过来,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哑着声音说:“你来啦?你推我去楼下小花园走走吧。”
“您这才刚去了回来,还去啊。”护工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我接过轮椅,对护工说:“大姐你去歇会儿吧,我来。”
我带前婆婆到了楼下,她苍白的脸色在阳光照耀下更透明了几分,眼睛微闭着睁不开。我蹲下身子,伏在她腿边,她想抓住我的手,但她是那么无力,只把掌心贴到我的手背,再也握不紧。
“唐歆,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原谅我在你们离婚的时候不辞而别,那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不得不走。”
我意识到,她叫我来,或许是想交待些什么。
我看着她缓慢地睁开浑浊的眼睛,我问她:“阿姨,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是的。是有关......子捷的事情。”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找我,但我对将死之人有敬畏之心,我不会逃避这一刻她的祈求。
我朝她投去关切的目光,正是如此,她似乎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那是一段,我完全不知道的往事。
“唐歆,我......我不是子捷的生母。他的亲妈妈,是我的亲妹妹,在生他那年难产死了......我......我一直在赎罪。当年......为了换彩礼给弟弟娶妻,我听从了父母的话,把自己亲妹妹骗进了迎亲的汽车里,后来她死了,我又嫁给了她的丈夫,就为了钱......为了养活底下的四个弟弟......”
说到这里,两滴泪水从她的眼底滑落,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一度不能自已。
“子捷之所以那么恨他的爸爸,是有原因的。但是前段时间,那个男人又来找我,他也快不行了,呵......当然,他有钱,他能比我活得久一点。子捷为了给我治病,违背自己的心意去讨好他......我想请你帮我劝劝他,不要再做这些事了。我......我没有办法对他亲口说出这个真相。”
“子捷带我离开那个男人,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只是怕有一天这个谎言被戳破了,那样,那个曾经替我挡下丈夫拳脚的男孩,会不会也转身给我一巴掌......”
“我没有办法面对,所以,由你来替我说出口好吗?他生母的坟就在他外公外婆的后边,那个他小时候一直笑没有名字的墓碑......”
她说完这些,整个人又虚弱下去几分,我忽然害怕起来。
“阿姨。”我哽咽着叫了一声,眼泪模糊了视线,胡乱擦去之后,我急切地说:“我会替你传达这些话。”
她没有再回答我。
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她的呼吸,很微弱。
“都睡着了,还不快点回去呢?”
旁边有个戴墨镜的病号提醒我。
我赶紧把她推了回去,又叫了医生过来,原来她只是因为药物原因昏睡过去了。随后那个护工告诉我,其实前婆婆早就能接出去了,医生都说了不必再治疗,但陈子捷固执地要她继续接受治疗,等于是变相地把她扔在这里等死。
这其中的缘由我不知道,我宁愿是他还抱着不肯放弃的希望,而不是像护工嘴里说的那样。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病房里的心跳监测滴地一声,变成了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