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偷得浮生半日闲'？”黑比诺懒洋洋地翘着腿，瘫在会客沙发上对黑猫说教到，“我可不像猫酱你一样不用工作，我很忙的。”
真有意思，耳朵马上就立起来了。
那只猫不知道迈过了什么思想障碍，从黑比诺进门开始就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留意着她，现在已经跟到沙发旁边了。
“所以你最好识相一点，趁着我在家的时候好好熟悉一下。嗯对，你脚下面踩的那块地板也是我的，作为住客见到房主绕着走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了。”她继续为自己补充道，力求用意念PUA这只显得很聪明的猫，“在日本租房除了押金好像还要准备礼金呢，猫酱现在吃我的住我的，不给钱那总得讨好一下我吧？情绪价值也是价值的一种啊。”
黑猫犹犹豫豫地喵了一声，朝向她这边趴下来。
进展神速，她不会是动物沟通的天才吧？
黑比诺回忆起自己和猫相处的光辉履历，好像只能承认这只猫确实比较好说话。并且已经超脱了通人性的境界，简直像听得懂人话。
想到这里，她换成意大利语和英语继续说下去，黑猫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像是终于厌倦了接连不断的噪音，无趣地打了个呵欠，转过头，将脑袋撇向一边。
黑比诺定定地盯着黑猫看了会，还盘算着说点什么，特殊的信息提示音就先一步响了起来。
啧，说什么来什么……邮件发的这么快，也没听说逗猫有现世报啊。
[今天之内前往研究所。]
发信人的号码没有显示，她退出邮件详情，在心中默数十秒，不出意料地发现未知源头的来信消失了。
啊，还是来了。黑比诺毫无波澜地盯着手机发了会呆，翻身把脸压到沙发扶手上。
本来还想装作无事发生多摸一会鱼的，看来休假只能到这里了。
……由组织BOSS直接通知，这条短信的主要目的根本不是更改例行体检时间，而是审讯宣告。
选了这个地址说不定是为了方便考虑，提前完成指标，以防被审讯使用的药物影响体检结果。
黑比诺对组织确实没什么忠诚度可言，仔细回忆一下好像在聊天时还和新晋代号成员苏格兰讲了不少没有要求守密的消息——但她又不是超人，哪里一开始就能知道那个家伙是卧底啊。
变成看起来确实有点像投敌的情况她也很无奈，不过现状都这样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澄清一下咯。
那个无处发散控制欲的老不死还挺能忍，硬是放任频繁接触过卧底的刀在外面晃了两天，可能是想看看她还能出什么纰漏。
只可惜她在这件事上确实毫无作为，特地老老实实做完了任务然后在安全屋宅了两天。
努努力两天内跑路也不是不行，不过计划已经要接近完成，即使是她在这个关头走掉也会心痛的啊——所以还是忍忍留下来了。
黑比诺摁上手机侧键，对着暗下去的屏幕啧了一声。
组织的BOSS一直对她的忠诚度有某种执念，有部分缘故是和贝尔摩德过于亲密的联系，其他因素则不得而知。
虽然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怀疑很有道理，从莫名其妙的原因推出了正确答案。但黑比诺自认完成任务积极又高效，拿固定薪资还有良好的报销习惯，甚至能配合组织进行研究，简直是超规格的优秀员工，从任何角度来讲都没有让她进审讯室的意义。
犯的事够判好几个死刑，污点证人再怎么减刑最多也是无期……她看起来像是会签证人保护协议的那种人吗？
如果意识到组织待遇太差有被跳槽的危机感，倒是涨涨员工福利啊，涨审讯时长难道想练成斯德哥尔摩吗。
黑比诺很难评价组织这种热衷于在雷区开火的行为，只能更加坚定了辞职远走的决心。
跑路后就去做黑诊所的医生，易容一装档案一做谁也认不出来，远离组织的耳目，没有信息留存的实验体就像幽灵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隐藏在社会角落里。
黑比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辞职计划，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老登因为研究中止痛苦拔掉氧气管的模样了……不过还是不想进审讯室，更不想在研究所被审讯啊。
黑比诺叹了口气，转过头，发现那只猫已经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唉，工作真是不禁念叨啊猫酱。”她勉勉强强对着黑猫笑了一下，“为了以防万一得给你准备三天的猫粮了……让我想想之前的自动喂食器在哪里。”
*
等到黑比诺磨磨蹭蹭地出了门，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不否认自己有点逃避心理，但组织稍微深层一点的研究员吃住都在基地里，部分项目还有轮班制，四舍五入就是不会下班，她什么时候去问题都不大。
组织一直都在暗中研究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贝尔摩德应该对此很有发言权，只是从来没在明面上和黑比诺讲过。
模模糊糊的谜语人发言倒是听了不少，比如什么“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其中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黑比诺和贝尔摩德都吃过的那种药，贝尔摩德在服药后不曾衰老，黑比诺则凭借药物获得了稳定健康的身体状态——容貌当然也不再变化。
差异是黑比诺个人体质造成的结果：她在加入组织的少年时期旧疾复发，细胞以异常的速度增长分化，简单来说概括为比普通人差不多快两倍的发育速度以及衰老前兆；然后因为各项测验水平达不到组织对行动成员的要求被送去研究所。
作为实验体服药后反而很好地抑制住了这种情况，甚至在发育期终止后维持着有益无害的动态平衡——恢复能力和恢复速度仍然异于常人，除了晚上偶尔痛得睡不着之外没有任何缺点。用比较缺德的类比说法讲，就是那种药让贝尔摩德从天堂直通到地狱，而把她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药物在获得正式命名之前就因为核心研究员死亡被迫终止研发了，目前她也只会用这样的指代称呼——管半成品叫梦幻药物就算了吧，能说出这话的研究员没一个吃过的。
贝尔摩德应该挺高兴的，毕竟她们都因此摆脱了那个研究的核心，只是作为不成功的遗留实验体定期复检而已。
除了为同一个组织工作还在同一个研究受试，连易容都是前后脚在同一个老师那学的，真不愧是各种意义上的前后辈啊。
黑比诺把手搭在方向盘上，在等候绿灯的短暂间隙中发散着。
——经过这个路口，开出大概三百米，右转靠左直行就可以看到地标性的商务楼。商务楼的正下方是组织的研究基地之一，也是她惯例体检的地方。
建在这么繁华的地段，附近还是居民区，她对社会的管理层一向没什么指望，完全不好奇日本有几个高官清楚这件事。
黑比诺在一段平稳的行驶后将车停入地下车库，按下前往地上一层的电梯。
地标性的建筑有地标性的内容量，下班高峰期的普通社畜们穿着形貌一致的灰色西装从电梯里涌出来，没有分给站在电梯口正中的黑比诺一个眼神。
到了地上一层又是相似的场景，黑比诺从一群上班族中绕出去，用电梯卡刷开了通道口的门禁和另一扇没有按键的电梯门。
略过组织基地选址的益处和害处，她抢先体会到了在高峰期坐电梯的坏处，黑比诺面无表情地想。
被人群包围的不适感仍未消退，黑比诺强忍烦躁对空荡荡的电梯内厢又刷了一次卡，操作面板随着机械的运转声中暴露在视野内。
黑比诺只在组织的研究所完完整整呆过两年，但对此印象深刻——她有采取一些脱敏措施，不过成效不大。组织没有在这方面进行任何干预，估计对此乐见其成。
制造高压环境，迫使审讯对象状态失稳，教科书级的基本操作。
已经开始感到不适了，接下来还有得受啊。
——那就这样吧。
黑比诺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根据提示将电梯卡、手机和两个额外的发信器放入操作面板下方的柜口内，摁下代表确认的#号键。
很好，现在她又是个幽灵了。
操作面板再次被严丝合缝的金属外壳掩盖了，黑比诺站在封闭的金属色厢房内，呼吸轻不可闻，在磨砂质感的金属表面上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另一个深色的影子。
她对着倒影缓慢地眨了眨眼。
倒影也对着她缓慢地眨眨眼，清晰的，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
“你好啊。看来我这次真的挺紧张的。”黑比诺真心实意地笑出声，倒影跟着一起咧开嘴，十分配合地用表情附和起来。
“——算不上聪明人，演技也很一般。”
“对结果也没有预测……唉，好几年没再进过审讯室，抗压能力都变弱了。”
“——确实不想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啦，但是毕竟风险也变大了。这个时间点挑得实在太好，我都有点想给他们鼓掌了。”
“没办法，只靠冲动行事就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后果啊。——努力过了，没什么长进。”
“这种情况也无法怨恨任何人吧，最多抱怨一下。啊，你记得提醒我去套另外两瓶威士忌的麻袋。”
“万一真的——算了，没有万一。”
“没有后悔，就是这样，再见啦。”
电梯门打开了，黑比诺走出去，倒影消失在反光金属内厢和素净白色墙面的缝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