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绽乔装到马府,给那马夫人治眼睛,马夫人双眼浑浊,面容嫩黄,整个人极度消瘦,她穿了件绿色的锦衣,由儿子扶着坐到凳子上。
苏绽看到她不禁感慨,这个被丈夫抛弃,护不住儿子,斗不过小妾的可怜女人终于苦尽甘来,迎来了迟来的团聚,有时候死丈夫对于一个可怜女人就是一种解脱。
苏绽把过脉,翻看双眼,问起从前的饮食起居。她是五脏郁结,流泪太多感染了双眼,加上得不到及时治疗和营养不良才会导致完全看不见。她开了药,要求每日用桑叶洗眼睛。有两个儿子的陪伴和照顾不出个把月肯定能好。
她借机和马氏两个儿子聊起来,发现兄弟俩会识字,早年还读了些书。
几次下来她就和这一家人很熟悉了。
现在马氏粮行名誉扫地,关闭了大量的店铺,遣散了伙计,又赔了很多钱,基本上很难再翻身。
但是他们在各地的粮行房子和仓库还一直在,她斟酌着问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马氏粮行名声已坏,大儿子马全福提出想把粮库兑出去,再把各地的粮行房子卖了,以保全马氏最后的一点荣誉。
苏绽一听就动了心。
军队现在大量人在闲置,这些人吃的穿的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李成瑾也正为此犯愁,何不趁此机会自己开荒种地。
把马氏粮库租下来,每年给他们租金,放军队的粮食岂不是节省很多费用。
她回去和李成瑾商量这个事,李成瑾也正为很多百姓的孩子只为军饷去参军的事情发愁,若是让这些人去种地,几年后可以选择回家。
这样他们既挣了军饷,也学会了种地技能,军队的粮食也有了保障。
至于粮行的空置房子,苏绽细细斟酌,想起了“知识改变命运”。
他们的粮行地方大,西疆这些穷苦地方多有分布,位置不偏不倚,他们不再做粮食生意了,把这个房子用来开私塾很合适。
夫妻俩商量了一番,都觉得这是个难得机会,李成瑾拉着苏绽,拱手行礼,用戏文口语说“烦请娘子替夫游说。”
没想到李成瑾还会唱戏文,苏绽听了哈哈大笑,这一年多他真的开朗了很多,以前虽温和却没有一点鲜活劲儿,现在才像个五感健全的人。
苏绽特意让邱原透露给马氏母子,自己是将军府的人。一是邱原年纪小,由他说出来马氏的人知道了不会觉得有压力,二是即使拒绝也只是拒绝了个半大孩子,不会伤和气更能保全双方的体面,三是想看看邱原这孩子办事能力怎么样。
这三个人沟通能力都不错,邱原传达的没毛病,马氏兄弟两个听得也没跑偏,知道是将军夫人治好了母亲的眼睛,等苏绽再去的时候母子三人特意下跪感谢。
苏绽客气一番,拿出了想好的措辞,征用他们的粮仓和房屋,租金会按每个地方的价格,一年付一次。
马家人显然没想到,老母亲看着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默契的对视一眼。
还是大儿子上前:“夫人,于公,马氏粮行坑害了百姓,现在名誉扫地,好多粮铺不日关门,军中征用对我们也有大益。
于私,您能亲自降尊救治我母亲,于我们兄弟有恩,草民觉得将军和夫人想法很好。草民兄弟俩虽没有读很多书,但道理都明白,必定全力支持。”
苏绽很意外兄弟俩的格局,由衷的夸赞了他们的能力。
马夫人又接着说道:“我和我丈夫从一穷二白到今天。我才明白金钱终究乃身外之物,比起我两个儿子的健康和前程,根本不值一提。
夫人屈尊治好了我老太婆,我便做主把我们家的粮行房屋和仓库租金减一半。”
苏绽看母子三人,明辨是非,目光也不像一般商人那么短浅,从心里更加肯定了这一家人的品德。回去与李成瑾说了。
没想到第二日马氏兄弟就通过找上凉州知州求见李成瑾,把店铺、粮仓的位置和面积抄录了下来,还说能在年内把东西清空。
李成瑾当场把老大招募到府衙做个主薄,虽然是从九品官员,但是地地道道吃皇粮的公职人员,士农工商,商人身份低微,变成公职人员可是跨越阶级。
他们兄弟多年流浪,去过西疆很多地方,弟弟除了管理剩下的粮行外,协助负责各州县招录、管理书院和学生。
尽管没有官职,可是这就相当于学正,是个很有荣誉的兼职。
兄弟俩喜出望外,连连跪谢。
说招募到学生,第一年的束脩想由他们马氏出。他们确实是聪明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钱是死的,可是人是活的,这样操作下来,大家对马氏的恨意肯定消了不少。
李成瑾又给各地拨付资金,装修私塾,购买桌椅和书本。
他下令让各地州县发榜招募先生,二月二后各州县私塾正式授课。
在整个西疆范围内,鼓励五岁到十岁的孩子上私塾,主要让穷困地方的孩子,可以上学识字,以后不会轻易被人欺骗。
地方官也很开心,他们也不像军队,没了买粮食的渠道,各种问题会接踵而来。
创办学堂是个百益而无害的事情,办私塾自己也不用出钱,就找先生和找学生的事情,谁不乐意顺水推手。
这些孩子将来有出息了,纵然不会忘了秦王的恩德,可是他们作为各州县的父母官,自己家乡出个大官,也有他们的一半功劳。
这事是个插曲,原本李成瑾的目的是先把商路驿站得钱申请到,军队的改革和学堂都是后面的事,马氏的事情一出,几件事都要操心,一下子就措手不及。不说那些反对的声音,就是在银两上也开始捉襟见肘。
最近这一波操作下来,犹如湖中投石,炸开了花。
那些有私心又不愿意改革的人都不拿私塾和修建驿站的事说事,都拿军队粮食的事为筏子跟李成瑾抱怨。
虽然他的出发点是省下很多银子,但带来的后果是,西北粮行没法提供粮食了,军队的几十万人还嗷嗷等着吃饭,更是损害了那些军队采买粮食的人的切身利益。
军中一些官员以“军队的吃饭就成了问题”、“这个政策独断专行”为借口纷纷污蔑李成瑾,城中顿时谣言四起。
那些负责粮食采买的小官赚不到油水添油加醋,一下子弄得整个西疆议论纷纷。
没几天连顺祐帝都知道了,但是老皇帝毕竟是老手,他用强硬的手腕告诉大家,他支持儿子改革,把最闹腾又不服管教的砍头的砍头,下狱的下狱,敲山震虎。
几个回合下来,朝廷到西疆各路人马心里无论多么不服,面上果然就不闹腾了。
其实当下也并非全都是难题。
今年的粮食刚刚收上来,马氏的粮库的存粮已经够军队吃到明年夏天。
明年军队的口粮要是没问题就没什么可后顾之忧。当务之急是安排妥当明年的粮食问题。
凉州及附近的粮食本身产量不高,马氏粮行做大是因为他从汉中和雍州采买大量的粮食。
但是商业用途和官方价格肯定不一样,李成瑾又制定制度把军队买粮食的钱拨付到各级衙门,让地方的官府负责官方采买,存放在各地粮仓,他再派军队运送到凉州。
他会给各地多拨一成的钱作为差价,但是各州县要按照土地给百姓减免农业税。
这样老百姓也愿意把粮食卖给官府,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他们拿出之前军队的用量和马氏的进货细细核对,计算出需要多少粮食,再以免税赋后的价格计算。
原来军队从马氏粮行买一担粮食为五十文钱,马氏粮行从老百姓手中买粮食为四十五文钱,这回官府从百姓手中买粮食是四十文钱,但能给百姓减免赋税,总的来算百姓更合适。
然后李成瑾用四十四文钱从各州府那里买粮食,各州县挣了这四文钱差价,李成瑾也少花了六文钱。
百姓得了实惠,李成瑾省了钱,官府又得好名声又赚了差价,这三方都占到便宜了,何乐而不为呢。
“平川稻谷香、肥鸭遍池塘、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
说起靠天吃饭,世人都心里没底。尤其这两年南方洪灾,悲剧不断在发生,更加重了人们的不安。
粮食政策刚刚出台,第一年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作为带头人,必须要预防突发情况。
莫叔说凉州以南百里外有个门源河谷,河谷中地势平稳,水源充足,有上万顷肥沃土地,只是人烟稀少,地上全是没过人的荒草,若要开荒,环境艰苦。
他们决定开年后就挑选一队人去那里开荒,种粮食。为了以防万一,头一年种地的面积不要太大,以免人力物力都不够,就以盖房子、挖井、养一些牲畜,收集经验为主。
如果收成理想,第二年就可以再适当的增加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