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

    虞三公子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地被他阿母押着登门赔罪。

    虽说修仙之人寿命未尽容颜不老,但明见秋长在世家,凭眼力也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年龄。这位虞三公子出了这么个昏招,还未受到她一句重话,仅仅被母亲呵斥了几句,居然在她这“心上人”的面前都难掩伤悲之色。眼睛虽然哭肿了,满是红血丝,但清澈得很,一眼能望到底。

    此人绝对没到经手家族事务的年纪,估计只有二三十岁。

    明见秋心里有了数,开口便客气许多,“虞大人言重了,小公子年纪尚幼,天真烂漫,赤诚活泼,怎么不是福气呢?”

    虞大人一脸羞愧,“余教子无方,家中阿郎对这厮放纵太过,才让这蠢材胆大包天,惊扰郎君的车架。”

    “蠢材”在旁掩袖拭泪,一声不敢吭。

    虞大人扭头就看见他一幅怯弱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逆子!给明郎君赔罪!”

    虞三公子小步趋前,在明见秋面前弯腰行礼,但好像哭久了,喉咙哽咽,张了几次嘴也没发出声来。

    “不必不必,公子请起。”明见秋急忙将他扶起,对虞大人劝阻道,“小公子想必只是听信下人谗言,一时糊涂。大人平日忙于公务,无暇关心儿女事,子弟做出什么错事,即便气急也该讲明圣贤道理,岂能非打即骂呢?”

    虞大人眼皮抽了抽,这是还没消气还是真心疼她儿子呢。说话说得模棱两可,真有陛下的风范。

    “唉,我这幼子生得晚,被他阿父宠惯得不成样子。平日在家也是副让人头疼的性子,不料今日竟还算懂事。”

    “小公子有淳古之风,令人见之忘俗。”鼻子堵了的虞三公子惊喜地抬起头来,明见秋没看他,真诚地对虞大人说道,“但小公子年纪渐长,也到求功名的时候了。”

    不像生气啊。难道真的有结亲的念头?明少主眼睛瘸了,不爱贤淑男儿,偏喜欢撞她云车的叛逆子?

    但凡成婚,嫁入别人家的总要舍弃自己的功名前途,专心为新家打理中馈,那才是会被喜爱的媳婿。

    虞大人在心中思忖了一下,自己这孩儿文不成武不就,五十多岁了修为只有生初境,被娇纵得早就养不出修士渡劫无畏的胆魄,这辈子是没什么大出息了。反观明见秋,刚为新政立了大功回京,深得陛下青眼,听说前阵子天子去上林苑打猎,连伴读都没带却带上了她,如今虽然还没授官,但已有风云化龙的气象。这门亲事若当真能成,岂止不亏,甚至可以说是大赚特赚。

    “幼林上面还有两个姊姊,传宗立业自有他的姊姊去做。我和家里阿郎都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想着他能平安喜乐过一辈子就好。”

    这话说明显又不明显,若明见秋真有这念头,她们自可就着“平安喜乐”说下去。什么最平安喜乐?嫁到别人家,余生只用插花品茶、写字作画,不必再去求功名、斩心魔,苦苦追寻破境的一丝希望,大概就是最令人钦羡的平安喜乐。至于有没有出息,她不是说了吗?虞幼林还有两个姊姊挑大梁,本就没对他这个幼子抱太大期望,不必担心结亲不成反结仇的问题。

    若是明见秋没这个念头,那就只是一个担忧不成器儿子的阿母发发牢骚,无伤大雅,甚至可以拉近同僚间的关系。

    ……尤其是她儿子不仅没有不满,反而低头用手指搅着衣袖,耳垂飞上一抹绯红。

    见劝不动,明见秋只好附和道:“大人言之有理,小公子这般人品相貌,又有大人的宠爱,日后必是一路顺遂。”

    “阿母!阿母!我们为什么就走了啊!”

    虞大人一路单手拖着出了府门就挣扎不休的儿子,直到把他塞进马车。

    “人家对你就没那心思,知道了吗。”

    虞幼林流下清泪,小脸苍白,“儿不信!明郎君那么温柔,就连我撞了她的云车也不厉色骂我。刚刚还夸我赤诚活泼,心中怎么可能毫无情意?”

    这是自己儿子,再蠢再骄纵,哭成这样,做阿母的还是心疼。

    虞大人的三个孩儿都是从生下来就交给阿郎照顾教导,她常年忙于公事,将训兵那套也带到了家里,三个孩子都怕她怕得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像这样儿子在膝下哭闹还是头一遭,她绷着脸,生疏地替幼林揩眼泪,“这明郎君是个有大志的,门第又高,咱们家高攀不上,不是你的错。”

    “别跪了!我老何给你磕一个成不?!”

    跪在最前头的小妖泪眼朦胧,“将军,再见不着小主子,我们都没活路了啊!”

    “将军!”它话音刚落,齐刷刷跪了一地的小妖就整齐喊道,跟唱戏一样。

    ……还都带着长长的哭腔。

    老何吓得一激灵,不住跳脚,“叫谁将军呢?!尔等这不是害我吗?”

    它们一听这话更起劲儿,凄凄切切再唤一声。

    “将军!”

    这群小妖一夜之间变得不好对付,先是主动要衣服穿,然后每日出来走走瞧瞧。到现在!堵着水利田地司派来的头儿跪求。

    济安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老何窘迫得都要哭了,忙疾步走在老何身边。

    老何眼睛一亮,“小扶伍长,你快来!”

    济安扫一眼这群小妖,蹲下身,强行把那跪成出头鸟的小妖搀起来,眼里盈满笑:“今儿天气挺好啊,大伙儿出来得整整齐齐,都是来晒太阳的?”

    这人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周山已经八十多天见不着太阳影儿了,还晒太阳,说是集体来喝西北阴风都可信许多。

    济安自问每次来看望这群小妖的时候她都是散财童子的形象啊,又送温暖又送物资的,进门前还得管理管理表情,就怕把谁吓到了要跑回妖族告状。

    但小妖们还是很怕她,真不明白为什么。

    刚才快骑到老何脖子上出恭的小妖们此刻都缩起脑袋,不敢跟济安对视。

    济安亲切地揽住被她搀起的小妖,让它跟自己并肩而立,“跪着不舒服,你们都起来,像它一样。”

    大部分小妖跪着不敢动,但有些小妖哆哆嗦嗦地尝试撑地起身。

    被济安揽住的小妖见这症状,咬咬牙,大声喊道:“求您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这是什么话?晒太阳晒糊涂了?”济安不动声色地死死挟住这小妖两腋,不准它跪。

    胆子挺大,也挺聪明,跟其他化了形也只能理解很简短的词句的小妖完全不在一个层次。难怪突然联合起来搞这么一出,原来是出了个精神领袖啊。

    济安用力拍了拍这小妖的肩膀,笑道:“你身上穿这衣裳还是我挑的呢,很衬你嘛,穿着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取个乳名怎么样?你是哪个族的?”济安也不走,就站在这些小妖面前,说什么都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小妖结结巴巴,“狐族。什么叫,乳,乳名?”

    “乳名就是亲近你、喜欢你的人喊你的名字。”

    幸好小妖没问什么是名字,它眼里绽出神采,“好,我要乳名。”

    “狐族呀。”济安冥思苦想,“叫呦呦吧。”

    小妖期待地看着她,等济安解释一下这名字好在哪儿,可能还在期待“呦呦”背后有什么典故。

    目光太强烈了,以致济安不能昧着良心强行忽视,她摸摸小狐狸的头毛,“你知道蛮荒时代有个特别厉害的狐狸吗?她叫妲己,身有九尾,是能和周太祖相抗衡的大妖。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跑到一座特别高特别高的山上,那山上有一处寒潭,里面满是游来游去的鱼儿。妲己坐在潭边,你猜她要做什么?”

    “要抓鱼儿来吃。”小狐狸很认真地给出答案,其它小妖也开始尖起耳朵听故事。

    “是呀,但妲己不用像我们一样用法术去炸潭水,那会把潭水都弄得脏脏的,鱼儿也都会被吓跑。她就坐在岸上,发出‘呦呦’的叫声,鱼儿就一个接一个蹦上岸,妲己一伸手就能把鱼儿拿来吃。这鱼儿在十分寒冷的水里长大,肉质紧实,吃起来还有一股鲜甜。妲己很喜欢这些鱼儿,一有空就跑到寒潭‘呦呦’‘呦呦’。以后的小狐狸们呀,想吃鱼了就会学着妲己一样,在水边‘呦呦’。这就是你的名字啦,以后捕鱼时,幸运都会笼罩你。”

    小狐狸似乎不是常年与种族生活在一起,这么离谱的故事它居然没有发出质疑,还全神贯注地听济安扯完了。

    “好啦,呦呦,去玩吧。”济安拍拍小狐狸的头,“以后你们要是想出来玩就出来玩,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们带。只是注意点挑个有阳光的日子玩,今天这天气太熬妖了。”

    头顶的手暖暖的,呦呦舒服地眯起眼睛,没了反抗革风暴政的念头,乖乖地带着小妖们回到搭好的房子里。

    “今天还真险,要是传出去……”老何和济安走远了些,后怕地连叹了好几声气,缓过来换成调笑的语气,“你小子,看不出来啊,还有幅多情柔肠。”

    济安拍拍腰间的剑,金鸣铮铮,“本来我都想过请示百将调兵镇压。但是,你看,都还是些娃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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