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校园艺术展的通知张贴在公告栏上已经一周了,鲜红的"截止日期:11月15日"在煦阳眼里像是个不断逼近的计时器。她咬着铅笔末端,盯着面前只完成了一半的画作,白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凌乱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

    "构图太保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煦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江苼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深蓝色眼睛审视着她的画作——那是一幅校园喷泉的写生,技法娴熟但缺乏新意。

    "会长大人,你这样会吓死人的。"煦阳拍着胸口,淡蓝色眼睛瞪得圆圆的,"而且这不是参展作品,只是作业。"

    江苼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红发在图书馆柔和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凌厉了。"距离截止还有九天,"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如果这就是你打算参展的水平,那我的'惩罚'就失去意义了。"

    煦阳撇撇嘴:"谁说我要用这个参展了?我有更好的想法。"她神秘地眨眨眼,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草图,"看,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江苼接过草图,眉头渐渐皱起。纸上是一个大胆的构思:用真实树叶拼贴成校园的轮廓,中间用水彩画出学生们的剪影,最上方则是铅笔画的各种面部表情,从欢笑到哭泣,从愤怒到平静。

    "这不符合参展规则,"他指着艺术展手册第三条,"作品尺寸不得超过60×60cm,且必须使用单一媒介。你的构思至少违反了两项规定。"

    煦阳的笑容垮了下来:"但这就是艺术啊!规则是用来打破的!"

    "规则是用来遵守的。"江苼冷硬地回应,但目光却没有从她的草图上移开。那确实是个有生命力的构思,他能想象成品会有多震撼。

    两人陷入沉默。煦阳低头玩弄着铅笔,江苼则盯着草图沉思。图书馆的挂钟滴答作响,远处传来学生们隐约的谈笑声。

    "除非..."江苼突然开口,声音很轻,"除非获得特别许可。"

    煦阳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可以吗?"

    "理论上,艺术展委员会有权批准非常规作品。"江苼推了推眼镜,"但需要提前一周申请,并且有教师推荐。"

    "那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不行。"江苼打断她,"首先,你的构思需要完善;其次,我们需要皮尔斯教授的推荐,而他明天才有空。"

    煦阳惊喜地发现,江苼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真的要帮我?"

    江苼似乎被她的触碰烫到了,迅速抽回手,耳尖却微微发红:"这仍然是惩罚的一部分。如果你要做,就做到最好。"

    "遵命,会长大人!"煦阳俏皮地敬了个礼,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新的一页草稿纸,"我们来完善构思吧!首先,树叶部分我想用真实的枫叶..."

    看着女孩兴奋的侧脸,江苼感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口扩散。他应该阻止这种违反规则的行为,但此刻,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愿意为某些事物破例。

    第二天中午,他们站在美术系皮尔斯教授的办公室外。煦阳紧张地整理着衣领,她很少与这位以严厉著称的教授打交道。

    "放松,"江苼低声说,"把你的构思清楚地讲出来就行。"

    "你确定他会同意吗?"煦阳小声问。

    江苼没有回答,只是敲了敲门。当皮尔斯教授应声后,他推门而入,姿态挺拔如常:"教授,关于校园艺术展,我们有一个特殊申请。"

    令煦阳惊讶的是,皮尔斯教授看到江苼时露出了罕见的微笑:"江苼,听说你最近经常出现在图书馆艺术区?"他的目光移向煦阳,变得审视起来,"和这位...煦阳同学一起?"

    煦阳感到一阵不安,但江苼的声音依然沉稳:"是的,教授。我们在准备艺术展作品。煦阳同学有一个突破性的构思,需要特别许可。"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煦阳解释了她的创作理念。令她惊讶的是,江苼补充了她没想到的技术细节和展览价值分析,仿佛他已经将这个构思反复思考过许多遍。

    "...所以,通过混合媒介,作品能更全面地表达校园生活的多面性,"江苼总结道,"这正符合今年艺术展'多元共鸣'的主题。"

    皮尔斯教授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江苼,我没想到你对艺术有这么深的理解。"他转向煦阳,"你的构思确实有创意,但执行难度很高。你确定能在截止日前完成?"

    "我保证,教授!"煦阳急切地说,"江苼会长会监督我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能擅自用江苼的名义保证?但令她更惊讶的是,江苼并没有反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皮尔斯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最后在申请单上签了名:"好吧,我期待看到成品。尺寸放宽到80×80cm,可以使用混合媒介,但必须保证作品稳固性。"

    走出办公室,煦阳忍不住跳了起来:"我们成功了!"她下意识想拥抱江苼,却在看到他僵硬的表情时刹住了动作,改为兴奋地挥舞双手,"谢谢你的帮忙!没有你我绝对做不到!"

    江苼整理了一下学生会徽章,嘴角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上扬:"现在高兴还太早。我们有一周时间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作品。"

    "我们有你嘛,"煦阳笑嘻嘻地说,"无所不能的会长大人。"

    江苼摇摇头,但煦阳发誓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投入到了作品创作中。江苼利用会长特权借到了一间空置的美术教室,每天放学后他们就在那里工作到很晚。

    煦阳负责艺术创作部分,江苼则处理技术性工作——计算树叶的排列密度,确保胶水的粘性足够,甚至设计了一个隐藏的支撑结构来保证大幅作品的稳固性。

    "我从不知道你这么擅长这个,"一天晚上,煦阳看着江苼精确地测量每一片枫叶的位置,忍不住感叹,"你简直像个工程师。"

    江苼头也不抬:"我父亲希望我报考军事工程学院。"他的声音平静,但手中的镊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精确是他的信条。"

    煦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情绪:"但你不想去?"

    江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工具:"完成你的水彩部分,已经九点半了。"

    煦阳知道这是谈话结束的信号。她悄悄在画布角落加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头发人像,隐藏在树叶的阴影中,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

    展览前三天,他们的工作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那天晚上,煦阳坚持要完成所有面部表情的素描部分,江苼虽然皱眉看着时钟,但最终没有反对。

    凌晨一点,煦阳终于放下笔,揉着酸痛的手腕:"完成了!"她转向江苼,却发现他靠在墙角睡着了,红发凌乱地散在额前,眼镜歪在一边,手里还拿着准备用来固定画作的夹子。

    煦阳轻手轻脚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素描本,迅速勾勒下这一刻的瑞德——毫无防备,疲惫而真实。这是只有她见过的样子。

    当她画完最后一笔时,江苼突然睁开了眼睛。煦阳慌忙合上素描本,但为时已晚。

    "又画我?"江苼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却没有往日的冷硬。

    煦阳的脸热了起来:"你...你睡着了的样子很...难得。"

    出乎意料的是,江苼没有追究。他只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作品完成了?"

    "嗯!"煦阳兴奋地拉着他看成品,"看,所有部分都完美融合了!"

    在灯光下,他们的作品确实令人惊叹——真实的枫叶构成了校园建筑的轮廓,水彩的学生剪影在其中穿梭,而顶部的各种表情则赋予了整个作品生命力和情感深度。

    江苼静静地看了很久,然后说:"给它起个名字吧。"

    煦阳思考了一会儿:"《规则之外》怎么样?"

    江苼转头看她,深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为什么叫这个?"

    "因为..."煦阳轻声说,"这是我们一起在规则之外创造的东西。"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某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最后江苼看了看手表:"两点十分了,我们该回去了。明天...不,今天下午提交作品。"

    收拾画具时,煦阳的疲惫终于袭来。她迷迷糊糊地靠在江苼肩上,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再睡五分钟..."她嘟囔着。

    "三分钟。"江苼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肩膀却没有移动,"就三分钟。"

    当煦阳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江苼肩上,而他正小心地用一只手整理作品提交表格。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早上了?"她惊坐起来。

    江苼放下表格:"四点五十。你睡了两个多小时。"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煦阳瞪大眼睛,"你就这样坐了一整晚?"

    江苼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作品需要有人看守。"他顿了顿,"而且...你看起来很累。"

    煦阳突然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晨光中江苼的侧脸,第一次注意到他睫毛在阳光下是金色的,而紧绷的下颌线条此刻显得柔和了许多。

    "我们该提交作品了,"江苼打破沉默,"今天是截止日。"

    提交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艺术展委员会的同学们看到他们的作品时发出了惊叹,甚至有人立刻拍照传到了校园论坛上。

    "这肯定会成为展览焦点,"委员会主席拍拍煦阳的肩,"你们真是绝佳搭档。"

    煦阳偷瞄了一眼江苼,发现他耳尖又红了,但表情依然严肃:"只是按照规定程序完成的作品而已。"

    走出展览厅,煦阳突然感到一阵空虚——过去一周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而现在作品完成了,他们的"惩罚"关系似乎也该结束了。

    "那个..."她犹豫着开口,"谢谢你这一周的帮助。我知道我惹了不少麻烦..."

    江苼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展览开幕式是周五下午四点。"他从笔记本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红叶书签递给她,"别迟到。"

    煦阳接过书签,发现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规则之外》创作者:煦阳指导:江苼"。

    "你...你把自己列为指导?"她惊讶地问。

    江苼推了推眼镜:"事实如此。周五见,煦阳。"

    看着江苼远去的背影,煦阳小心地将书签放进素描本里。她知道,无论展览结果如何,这一周的经历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在规则之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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