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香

    “……吾不明白,吾还是不明白。”

    弦非心给义兄九灵泽的信中写道:“她明明很痛苦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还要亲手去做?她可以选择一辈子都假装忘记那件深仇大恨,也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眼不见为净。

    但为什么,她宁愿痛苦,也要亲自参与这个过程,甚至要拿到网中人的眼珠?吾看得出她的纠结,功过是不能相抵的,网中人为她向善,但他曾经杀过那么多人也是事实,只不过没有哪个人有能力为自己讨回公道。”

    “复仇注定会带来痛苦,但人却不能不顾仇恨。义兄,在你看来,这意味着什么呢?而吾修行至今,是否徒余正义?”

    弦非心今日休沐,因为拿到了网中人眼珠之后,柳扶月又病了,但她不许任何人前往探视,只命两位少主带着装眼珠的盒子前去竹枝园祭拜。

    她病了好多天,大夫诊断说她忧思过重,要她从此少思。病人病中无事本就容易多思,需要点东西打发时间,于是弦非心又被邀请去在柳扶月的房间外暖阁里给她弹奏一些优美快乐的曲子。

    柳扶月就在屋里看她珍藏的还没看过的本子。

    这样过了好几天,她总算是缓过来劲了,弦非心弹琴的时候,还能听到她和侍女说笑。

    她身边那个名叫弯月的姑娘对她说道:“夫人何必想那么多?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时光,自己开心最重要,若夫人不喜欢一直待在奇幻海,何不领几个人出去玩呢?”

    穿上漂亮衣服,带几个结实的打手,可以去江南看园林,也可以去北域看沙漠,或者是去集境冒险也不错,只要能让自己开心,哪怕是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也无妨。

    “没关系,不管夫人做什么,大家都会高兴的。”

    弯月就像海贼女帝波雅汉库克,高昂着头说‘不管妾身做什么大家都会原谅妾身的,因为妾身实在是太美丽了’。

    柳扶月听得心动,但有点为难,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供养。正好普九年来了,他似乎听了两句弯月的话,进来行礼之后说道:“夫人是奇幻海的夫人,是首脑,也是领袖,自然也有俸禄,吾已定好了俸禄次减。再加上夫人之前投入到奇幻海建设上的钱财也已经回流,夫人可以放心去玩,花不完的。”

    弯月瞪普九年一眼,紧接着说道:“还有吾呢,夫人就算钱花完了,吾的钱也可以接着给夫人花。”

    柳扶月不禁一笑:“那是你师尊留给你的钱,我可不要!”

    普九年道:“哈,夫人终于笑了。”

    柳扶月略带心虚,讪讪收敛笑意。

    “之前明明与吾说好,凡事有商有量,但这次夫人一句话不说,偷偷跑出去把人做了,是不是太任性?”

    “对不起,我脑子一热就……”

    听着柳扶月道歉,弯月就站在那恶狠狠的瞪着普九年,普九年赶忙给自己解释:“吾不是怪你,吾是想说,无论夫人做什么事情,吾都愿做谋臣,为夫人出谋划策,但夫人不提前说一句,后果无法预料,吾害怕吾无法为夫人完美的兜底,这才是紧要。”

    “我……我就是没办法提前做规划,想一出是一出,我没办法。”柳扶月撇着嘴,看起来有点难过。

    这也很正常,普通人很多是这样的,因为心机不深,性子急不能藏锋。

    普九年无奈道:“夫人信吾,只需要夫人的信任,吾会为夫人做任何事,普九年此生绝不会离开奇幻海。所以,夫人多学习一些东西,也让吾放心一些吧。”

    他熟练的掏出了记情报的小本。

    “有件稀奇事,想说给夫人听听。”

    “是什么?你快说。”

    “最近江湖上出现一名自称紫锦囊的人,这人一身紫衣,容貌俊美,是个白面小生,本来名不见经传,却很快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后来吾命人细查他的跟脚来历,有几个点十分值得注意。”

    “他是在一页书死后才出现的,诗号似乎暗藏佛意,如今也为正道做事。但他的身体却是道家人,原本是三清观三清之一,名叫玉竹风,但此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尸体背后辈以秘法保存,得以不腐,如今忽然死而复生。够不够离奇呢?”

    “哇,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一页书借体复生!”自从武林没了叶小钗一家和欧阳上智,真是少了很多炸裂的新闻。现在一页书、崎路人等人的存在又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她忽然又想起了素还真:“对,你上次给我的消息里不是还说,素还真自时空圣战结束捡了个婴儿吗?”

    普九年笑道:“是啊,原本不甚在意,预备送人,结果不知怎么竟然查出这个孩子是素还真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

    大新闻,莲花精现在装都不装了,直接自己生小孩。

    哇哇哇!

    没有风采铃,这个世界也还是要给素还真造出一个孩子来,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是谁当妈谁倒霉?

    这个孩子还会是素续缘吗?

    柳扶月若有所思,不想去管。但都说到这里了,不禁又问道:“风采铃在儒门如何了?”

    普九年早有准备,说道:“风姑娘过得很好,如今在学海无涯乐部学习,同时兼顾礼、书、数三部的课程,说是每一天都很充实,在学海无涯之中已经崭露头角,是新起之秀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过得好就好。”

    柳扶月心里好受了很多,心想着,等日后去了学海无涯那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风采铃现在的生活。

    如今紫锦囊都出现了,是不是快进行到集境入侵苦境了?天啊!

    头好痛,好烦。

    该死,什么时候这破地方才能不每天打打杀杀!

    集境如果挑软柿子开刀的话,会不会打奇幻海?

    呜呜呜……

    就在此时,忽然间她灵光一闪:“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把叶小钗、萧竹盈、欧阳上智、素还真、谈无欲的事写成小说,肯定可以大卖!一个集多角恋、出轨、未婚生子为一体的故事,又是江湖风云人物的韵事!完美,太完美了!快,给那位东陵不笑生大大投稿,五五分成。”

    先赚一波经费,再出门转转,想办法问问有没有保护自己领地的好办法。

    唉,这个时候如果谈无欲在就好了,就可以直接问他这个检索百科了。

    弯月不禁莞尔一笑:“夫人的想法还是这么跳脱,吾这就为夫人磨墨写信。”

    普九年也笑道:“夫人所想,应该不止这些。”

    柳扶月道:“我反思了之前自己的想法。之前我总觉得明哲保身便好,但若集境大军压境,难免不会波及到奇幻海。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确需要重视了,我得想想办法。”

    “哈哈~甚好,甚好!夫人有斗志就好,只是如今奇幻虽然海财力雄厚,却无有力的战将,犹如孩童抱金过市,若真如夫人所料,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只有两条路,要么寻找到足够的战力,要么釜底抽薪,暂避锋芒。”

    “你认为呢?”

    “若要听吾一言,吾听闻武林中曾有不少所在受人力封印,暂时沉眠,时机合适之后又会破封而出。”

    “普九年,你认为这是奇幻海此刻适合的路吗?”柳扶月思考起来,此举虽然缩头乌龟,但是优势也确实有。

    而且一定能最大限度保住平民百姓。

    “哈哈~如果夫人能让那位太学主出手,也许奇幻海便免过这一遭了。但是,求人就要受委屈,我们势力虽弱,却绝不能弯了脊梁。尤其是如今,双方即将结秦晋之好,一时弯腰,只怕以后直不起来,吾唯恐夫人日后受了委屈啊!”

    普九年弯着腰、歪着头,长吁短叹。

    弯月赞同道:“夫人绝不能受委屈!“又对着暖阁的方向说道:“弦非心公子,你认为呢?”

    弦非心:?原来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吗?这说的都是他能听的吗?以及,夫人她已经定亲了吗?对方还是学海无涯太学主?

    琴声微顿,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弦非心的声音温柔和煦:”是,夫人绝不能受委屈,哪怕对方是儒门太学主。”

    奇幻海上下通通抱有这种心情。

    柳扶月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环顾一圈,道:“怎么不见曲怀觞?”

    普九年道:“曲怀觞名声有瑕,他自觉不可接近夫人周围,是以少有觐见。”

    “这样吗?”

    柳扶月忽然累了:”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睡一会儿。弯月去准备东西。”

    众人齐声应了一声离开了。

    柳扶月一躺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陷入了熟睡。

    她很少做梦,每每梦到什么,总是有缘故的。今天,她梦到了石螺庙里的那尊佛像。

    布满灰尘的佛像静静屹立,佛前残灯明灭,没有贡品,也没有香烛,只有一个柳扶月怔怔的仰头望着佛像的脸。她在回忆早就遗忘的那一夜,狼狈的、痛心的一夜。

    忽然一阵柔和温暖的光芒绽放开来,佛像睁开了双眼,变成一名褐色头发的端方君子,款款走下神台。

    他生的极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勾魂摄魄一般,却又温和的笑着。

    “因僧问我西来意,我话山居不记年。草履只栽三个耳,麻衣曾补两番肩。东庵每见西庵雪,下涧常流上涧泉。半夜白云消散后,一轮明月到床前。”

    讼念诗号的声音响起,余音不绝,男人眉眼含笑,站在柳扶月面前说道:”你来了,但你似乎很困惑?”

    当初产子,她便有感觉是佛救了她和孩子,所以现在也对他生不起丝毫戒备之心,就当心理咨询了:“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僧人对道:“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客去客来日日,花开花落年年。”

    柳扶月明白他的意思,万分苦恼:“花开花落年复年……纵然如此,这其中的经历感情却不是空,无法当做无物。放下很好,但更多的时候,放不下,也忘不掉。”

    他说道:“超凡脱俗的确不是易事,责任一旦担在身上,就很难再卸下来了。”

    柳扶月虔诚道:“我记得你,你曾经为生产之时的我提供庇护,我今日又能见你,是不是你又来救我于水火?”

    “救你的并非吾,心有般若,手持慧剑,斩去恐惧与罣碍,是你有心自救,所以命运拯救了你。”?

    ”请为我指明眼前的路吧。”

    “声色头上睡眠,虎狼群里安禅。荆棘林内翻身,雪刃丛中游戏。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坚守本心,坚持自己,勿为外物所动,那时你所选择的方向,就是正确的方向。”

    柳扶月仍然迟疑:“可是,也许我并不适合做一名首领。”

    “谁来判断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适合?如果你见过命运,就知道世间万物无非因与缘的结合,所有的一切都有定论,每个人都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的位置上的。事有机缘,不先不后,刚刚凑巧。命若蹭蹬,走来走去,步步踏空。”

    他伸出手,握着珠串的手虚虚从柳扶月脸庞划过,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柳扶月看着他:“只需照我心意,顺势而为即可吗?”

    “是。”

    “……即使我做一些自私、任性、不顾大局的事也一样吗?”

    僧人目光越发柔和,让她宛如身处水波之中,听他温柔言语,继而轻笑:“吾明白,你不会这样做,然而即便会也没关系。正如吾所说,每一件事的达成,每一个物品的造就,都是因与缘的结合,哪怕人的意志在其中挣扎,也不过是因缘的一部分罢了。”

    “谢谢,我受益良多。”柳扶月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呼出一口浊气。

    僧人微笑道:“你能想通就好。”

    “曾经,我踟蹰不前,犹豫软弱,将大好时光蹉跎,如今想来耽误的却不止我一人。”她低着头,眼泪掉了下来。

    “知错就改,时犹未晚。”僧人指尖一点,一缕金色佛光便没入柳扶月的头顶:“这便作为改过的奖励。吾无法长时间保持身形,但是,吾会一直看着你,保护你。百年光阴,一夕刹那,吾会,在你身边……”

    柳扶月看他渐渐虚化的身影,心中顿时明白,他从石螺山那一夜开始就一直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等等……请告诉我你的尊号!”

    “还不是时候。”在消失的同时,他似乎也逐渐的向上飘,因而垂首低眉狭长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她:“总有一日,吾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柳扶月赶忙问道:“我不想等着被保护,我想要保护别人,我该怎么做?!”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说罢,他的身体已经看不见了,但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

    “香非在蕊……”

    这是,什么意思?

    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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