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后,柳扶月便开始寻找梦中的香味,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是什么味道,但是既然是佛的指引,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一下看看吧。
她先把那首诗记了下来,然后让人叫来弦非心。
弦非心抱着琴来的,自觉坐在了暖阁里,“夫人瞧着似乎已经大好了?”
“是吗?”柳扶月摸摸脸,照照镜子,只觉得肤色蜡黄,比没生病的时候憔悴好多。
弦非心道:“夫人今日还听琴吗?吾已将夫人所说的曲子琢磨出来了,随时可以为夫人弹奏。”
柳扶月道:“不急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听曲子。”
“噢?那是因为什么?”
“我做梦梦到了一首诗,但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你可不可以为我解答一下?”
弦非心肃声道:“当然可以,这正是师者之责。夫人请说吧。”
柳扶月便将那诗背了出来。
“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就是这一首,什么意思呢?”
弦非心听了,思索几秒说道:“这并非全诗,这是盐角儿的填词,应是夸赞花的。句首缺了几句。夫人所说这几句的意思是‘它散发出来的清香不在花蕊,也不在花萼,而是从骨子里飘荡出来的,清香透彻。占尽了从小溪吹来的轻风,留住了小溪中的明月,使那红得似血的山桃花也羞惭得减损了自己的容颜。即使仍然花影稀疏清香淡淡,终究另有一种非其他媚俗之花可与之相比的情致’。”
骨子里飘荡出的清香?
花?
用花可以怎么样呢?
是在提示她要去找什么飘散香味的花吗?没头没脑的,唉。
她有些颓丧,弦非心就又弹起曲子来,一阵熟悉到刻进DNA的旋律一下子引起了柳扶月的注意。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在家里吃完晚饭看电视,动画片又被紧急叫停,随着这阵旋律响起,就进入了她最不喜欢的时间,天气预报开始播了。
天啊!这竟然还是一首古代就流传的纯音乐吗!
她目光炯炯,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弦非心嗯了一声,疑惑道:“渔歌唱晚啊,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不过以前她都喊这首歌天气预报来着……
柳扶月又问道:“好友,先别急着弹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来到奇幻海之后闻到过最好的香味是什么味道?”
“香味?”
弦非心是古琴的行家,每每弹奏,总要择地、焚香、静心、平和,抚琴之前还必要净手、衣冠整齐,如此身心俱正,体态尊重才更好弹奏。他往往弹琴时焚檀香,天长日久,也不怎么注意其他的香味了。
但是踏入柳扶月之居所之事,却总嗅得出一种异香,那是他从未闻到过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种名贵香料,也不是花香果香,是以柳扶月此时一问,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也许就是此时此地的香味吧,夫人房中似乎日日焚香,不知是什么香,吾竟然从未见过?”
房中的香?
“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听弯月说,是我这几天生病,她特意配的沉香混了龙脑、柏叶什么的,都是些很寻常的香,你喜欢的话,我稍后让弯月送一份香料给你。”
“嗯……寻常香料?那就多谢夫人了。夫人今日还听琴吗?”房内香味的确有这些味道,但是这里一定还混入了另一种他不知道的香。
“先不听了,这几天真是劳累了你,日日为我抚琴。”柳扶月说着,叫一名小丫头去拿香料,丫头包了一小包过来,封好了递给柳扶月。柳扶月又亲自送给弦非心。
炉子里的香渐渐焚尽了,冒出白色的烟雾,柳扶月便打开香炉,拨了些灰上去。
屋子里打开门窗,一时间明亮许多,余香散尽,弦非心嗅了嗅手里的香粉,只觉得与屋子里的香差了点什么,又想不起来。
柳扶月笑道:“我一个人怪无聊的,她们各有各的事要做。你呢,忙吗?不介意陪我聊几句吧?如果你也在忙,我下次再想想叫谁好。”
弦非心道:“无妨,吾本就是白姑娘为夫人请来的,即便不抚琴,陪伴夫人闲聊几句也属应当。”
他的眼神清明,很有一种少年气,像一棵树一样薄发。
柳扶月道:“这几天因为我生病,也不知有没有耽误你的事情,你有没有出去玩?奇幻海的风光怎样?”
“很好,一切都很好,……”弦非心挑着一些见闻讲了讲,夸赞几句,又说道:“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功劳。”
她捂着嘴笑:“好了,快别再夸我了。我这几天病的无聊,想去南方买一座果园种果树,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看着植物成长开花结果,对于心灵是一种治愈,沉甸甸的果子挂在枝头,夫人看了肯定也会高兴,这当然是件好事。”
“可是,我又不去种,我只想享受结果。”
“那也未尝不可。”
总之,在奇幻海,不管柳扶月说什么,想做什么,所有人只会一片叫好,替她想该如何实施,身处这样的气氛里,弦非心也不禁被同化。
跟所有人都抱有一样的心情——她开心就好。
他想起义兄的回信,九灵泽说得好像奇幻海是个可怕的魔窟,马上就要把他拖进去吃了一样。
弦非心又微笑起来。
怎么会呢,这里这么好,政治清明,夫人和气,多好的地方啊!
柳扶月决心出去走走,不让任何人跟着,白文采不许跟着,弯月也不许跟着,只留下几个传递消息的暗卫远远的守着她。
香,到底是什么呢?
是味道,还是说是别的什么?
香味,总不可能是像基金会的收容物那样的东西吧……
侠菩提提示也不给完全,就一个香字,能怎样?完全找不到好吧!
她有点丧气,而且越想越气,想摆烂。
“苦境好难啊……要不然带着全家移居道境吧?”
不过弃天帝是不是把道境杀光了?
虽然遇到了弃天帝,但是道境只遇到了弃天帝这一个挫折,其他时候应该很平和。
可以考虑。
另一边,紫锦囊迅速奔出了禅室,但见山门前一具巨大的棺木正缓缓地由地底冒出来!方才的山摇地动,就是这具棺木出土的杰作;不过说来神奇,在砂石泥土中冒上来的棺木,并未沾上些许的灰尘泥屑,甚至连四边的描金绣面也仍然光彩如新!
紫锦囊立即停下脚步,不禁喃喃自语:这会是最近武林中传闻的天下第一棺吗?
“没错!它就是天下第一棺!”人随话出,在那写着“云渡山”的石碑后面,闪出一条人影,正是玩命浪子,由他身上的灰尘,可见他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到达云渡山的。
“听说只有天下第一人,才能进入棺内,玩命浪子今天特来试试!”
坚毅的眼神透露这年轻人不服输的个性,紫锦囊当然明白此棺非同小可,急忙阻止,道:“不可轻举妄动!”
“闪开!”
玩命浪子双手一捋,向前移了三步,紫锦囊待要再拦,突然感觉到十数丈之遥的树后,出现一股不平常的气息,这一迟疑,只听得玩命浪子一声“喝!”,腾身而起,要跳上棺顶,就在这一瞬间,棺内骤然伸出一只巨灵式的手掌,一把抓个正着,玩命浪子“啊!”惊愕声中,已被摔出老远!
“小子!你还不够资格当上天下第一人!”
沉厚的声音让人耳膜隐隐震动,紫锦囊定睛仔细一看,这巨灵手掌当中,竟然长着一只眼睛,汎着青燐燐的光;此时玩命浪子已迅速翻身而起,再次冲向第一棺,手掌中的眼睛开眨之间射出一道强光,闪电似的击中玩命浪子──
“哇!”
“危险!”
几乎是同一时间,紫锦囊拔身一跃,已经接住坠落的身影。双足一落地,紫锦囊立即在其背后暗暗推了一掌,玩命浪子这才“啊……”的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挣扎着站起来。
“玩命浪子,知难而退才不会丧命!”紫锦囊急忙伸手要帮忙,却被对方甩开:“闪……开……啊……”
“你的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了,不要逞强!”
“小事一桩!没打开天下第一棺,就不是玩命浪子!闪──”
浪子玩命,摇摇晃晃地要推开拦在他面前的紫锦囊,紫锦囊也不硬挡,脚步顺势退后之际,脑中已迅速有了对策:
“天下第一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只要我离开,天下第一棺也会跟着离开,对!”
当下毫不延迟,一纵身,已飞出山门之外!
乍见紫锦囊溜了,天下第一棺的巨灵手掌迅疾缩进棺内,同时一阵的地动,已经遁入土里追踪去了,留下连站立都站不稳的玩命浪子在场叫嚷:“天下第一棺你别走!本大爷还没玩够!天下第一棺……”
紫锦囊,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路,来到一处杳无人烟的山野僻地,才停下脚步,一直紧跟在后的天下第一棺也追来了,紫锦囊决定面对这具不明企图的棺木,问个清楚!
“好了!此地没有第三者在,你可以说出为何总要跟在我后面?”
这棺木似乎早就知道紫锦囊会有此一问,胸有成竹的回答道:“呵呵呵……放眼当今武林,只有你──够资格躺进天下第一棺!”
“你胡说什么?天下第一棺装的是天下第一人,我紫锦囊哪有这份能力?”
“呵呵……天下第一棺潜伏在地下数十甲子,游遍了三山五岳、天涯海角,观察过无数的高手异人,直到最近,才发现你的根基功力,远超过以往我所观察过的每一个人。”
天下第一棺的褒词,让紫锦囊原本戒慎的心更加警惕,毕竟对方是正是邪尚未可知,遂辩白道:“你的观察不见得是事实,一个人武功的好坏,不是用看的就可以看得出来!因为武林型态已经走向钩心斗角,明不及暗的趋势,每个人、每个派门都会因此而隐藏实力!”
“你的意思是指我所观察到的,只是虚伪的一面?”
“没错!除非在生死攸关之际,否则很难看到人的真实面,以及他拥有的潜能!”
紫锦囊的见解,天下第一棺好似早在意料之中,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天下第一棺有一套看人的本领,我可以不必经过相互比试,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根基,论定一个人的成败!”
“哦!真的吗?”
被认定是天下第一人的紫锦囊,面对认定他的天下第一棺,决定要说清楚讲明白。
紫锦囊和天下第一棺的交谈,天南地北,武林江湖,前贤后进,无所不谈,紫锦囊才发觉,这棺木里面包藏了无数的历史秘辛,甚至对当前时事也了然,他决定把握机会问它一问:
“就崎路人和灯蝶这两人的根基,你的看法如何?”
“六比四,灯蝶六,崎路人四!”
天下第一棺不假思索就提出了它的见解,紫锦囊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有数,遂继续问道:
“那么万俟焉与太幻楼之主,谁的功夫较好?”
“伯仲之间!万俟焉可说是苦境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与你比起来,尚有差别!”
“哦?既然你认定我是天下第一人,那么试问,世上有谁可以使我躺进天下第一棺?”
“呵呵呵……坦白讲,我是专门收天下第一人,再造业下第一人的人!”
对于第一棺的大言,紫锦囊更有兴致问到底:
“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维持大自然的循环,缩短特权者的时间!”
“你的棺木内到底装了多少天下第一人的尸骨?你还要做到什么时候才罢手?”
“大约装入有四千人左右,这工作我会一直做到天下第一棺无法再容纳,才会罢手,紫锦囊,有兴趣到天下第一棺里面参观吗?”
第一棺突然提出邀请,紫锦囊求之不得,正待行动,空中晴天霹雳,炽炽电闪中出现个棺木头型的怪人,对着紫锦囊道:
“不必进去!天下第一棺里面,没什么值得你观赏的,如果你想看到武林道上所无法看到的景物,如果你想增加你的见识,那请你进入地狱鬼王棺吧!”
原来此人正是目前传言纷纷的天下三棺之一──地狱鬼王棺!
他的话才讲完,天下第一棺的开口神功已经发出:
“紫锦囊是我的!”
开口神功,霹雳雷霆,夹带强劲无比的气流袭向地狱鬼王棺,鬼王棺及时张开双臂,像一只纸鸢乘着那股气流,迅速飞行出数十来丈,才一落地,又倏忽飘回现场,两棺相觑,杀气陡升──
紫锦囊见情势僵化,遂道:
“等一下!紫锦囊在此郑重宣布,我不属于任何人!我的命很好取,但要看他是否有这份本事!请!”
说罢,紫锦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场。地狱鬼王棺见人已走,恨恨的留下一句:今天一掌,我记住!
之后就飘走,一眨眼已不见踪影。
还留在原地的天下第一棺,心中难平:想要跟我争夺紫锦囊,鬼王棺!你太不自量力了!
柳扶月正一人沉思,暗卫忽然现形,单膝跪地,手上托着一只盒子,不是国人喜欢的古风古意,是一只镶嵌了宝石,点缀了蕾丝的西洋盒子。
“夫人,这是学海无涯那边经由曲怀觞之手送来的,是太学主所赠,乃是一瓶西洋香水。”
柳扶月听了,便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放着一张香香的彩笺。
【西洋玩意儿,与你平日所用的香味类似,虽不如你的,却别有一番趣味,试试喜不喜欢?】
能让太学主送出手的东西,必然不是凡品。柳扶月拿起那瓶香水,在空中喷了两下,嗅了嗅味道。
的确很熟悉,但又好像差了什么。
她隐约感觉到,关于香味的突破点就出现在这里,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得寸进。
“啊,好香的味道!”
忽然一声,惊动了柳扶月,暗卫看她眼色,自己悄悄消失了。
从路边小路深处缓缓走出一人,生的油头粉面,一头乌发束起,身穿紫衣,分明一身的书卷气。
正是边走边思索鬼王棺与天下第一棺的紫锦囊。
柳扶月在看着他,他也注意到了柳扶月,赶忙道:“这位姑娘,很抱歉,无意打扰,吾只是路过,异香扑鼻,不禁感叹一声。吾这就离开。”
柳扶月道:“等等,这位朋友,相逢即是有缘,我有一个问题请教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呢?”
”嗯?姑娘你这样的行为很可疑噢,我们素不相识。”
柳扶月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就是最近武林上声名鹊起的紫锦囊吧?我听说过你,也不算完全不认识了。而且我毫无武功,你如果怀疑我,大可立即将我打死。”
“哈,姑娘你竟然认识吾,吾果然很出名了!”紫锦囊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吾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吾不是什么问题都知道,不能保证一定能回答出准确的答案。
柳扶月点点头:“多谢。我只是想问一个关于香的问题,我有两种香,味道十分相似,但是却有细微的不同,我找不到不同之处在哪里,可否请你闻一闻,尝试分析一下呢?”
说着她又把香水朝紫锦囊喷了一下,紫锦囊嗅了嗅,用掌风将香味驱散,柳扶月又拿出随身带着的香包给紫锦囊闻。
“嗯——香包是夫人日日佩戴吗?”
“没错,这个香包乃是友人所赠,我日日带在身边。”
紫锦囊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两种香,味道类似,但材料与做工却截然不同啊,真令人伤脑筋。”
“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不知答案,告诉我一些感悟,我也很感激。”
“好吧,那我就讲给你听。”紫锦囊将香包拆开,辨认里面用的香料,说道:“吾不懂西洋香水,但对香之一道还是稍有涉猎,按理说,这几种香料搭配出的香味和香水的味道应该是完全相同的,那么问题也许就是出在姑娘你自己身上了。”
“我自己?”
“然也!这个世界上万物都有自己的味道,花有花的味道,草有草的味道,树木有树木的味道,每一种动物也有自己的味道。人当然也是有味道的,只不过正如那句话: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们常常会忽略身边已成习惯已有定律的东西,很少有人会注意自己的身上有什么味道,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造成了夫人的困惑。这就是吾的看法了。”
柳扶月想了想,这番话竟然该死的有道理。她的香包是白文采亲自做的,送给她之后她就一直贴身带着,沾染的也只能是她身上的味道了。
坏了,这要是真的,她就真成魅魔了。
佛像给她的提示说说要她靠体香征服世界吗?这设定也太海棠了!老天奶,下道雷劈死我吧!
“姑娘可以把香水喷在自己身上,然后找人验证,紫锦囊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告辞,请!”
说着,紫锦囊离开了现场,往云渡山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