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静静看着皇上站在窗边长叹。桌上的饭菜一下没动。
“太子不过就是想要放了许千里,皇上,您为何不愿意放了他?”
“太子越发猖狂大胆了,他以为罪臣是他想放就能放吗!”皇上不再站在窗边,带着怒容走近。
皇后抬眼看着皇上,语气淡淡的继续说“皇上息怒。太子尚未加冠,皇上莫迁怒于他。您仔细想想,那许千里,真是罪臣吗?”
皇上一时语噎,不再作声,坐到桌边,夹起藕夹,放入皇后瓷碗。
“皇上,那许千里原本是少年才俊,十七岁皇榜探花,春风得意。好景不长,被高妃治罪,关入大牢。”
皇上不语。
“皇上您不放许千里,是在顾忌何事?”
“朕担心太子过于骄纵。”
“太子为冤臣鸣冤,何为骄纵?”
皇上再次拿起筷子,“用膳。”
皇后也不再多言。
“南山许氏,赐名清。此后,便唤作许清。”看管说完对他笑了笑,许清勉强挤出表情。
这人估计也说不出什么以后多多关照的话,看着自己被放了,会不会后悔之前他任由自己被打得死去活来时冷眼旁观?
许清走出大牢,他回头注视着缓缓关上的牢门,心里平静如水。这种大牢,留在着世上多一秒,都是罪恶。
新伤盖着旧伤,许清正拖着腿向外走,忽然,一片黑暗笼罩住他,
“唔—”许清被套住头,架在两人肩上,被拖到墙边。
许清心里暗暗苦笑,刚被莫名其妙放出牢,原来是要被灭口?
“打了他,之后处理干净,拖出宫去,别被人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清的心已经冰凉。
许清屏住了呼吸,这一年来,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如何反抗。
他几乎已经感觉到棍棒挥起时带动的风,刺痛着他的皮肤。
一击闷棍,许清只觉得头侧痛。被打习惯了,倒是对痛都有顿感了,许清倒了下去。
“大胆歹徒!住手!”一声暴怒的呵斥从天而降。
许清发觉一人从身侧的墙上跳下,落在地面。
来送死的。
许清在心里下了定论,虽知无用,却倒也在临死前感到了几分温情。
这样的暖意,似乎还是曾经…对太子殿下的记忆。
被关入大牢后,以前所有的敬重与恭维都成了玩笑,冷漠无情地一分分一秒秒把他嘲笑的体无完肤。
许清神经突然紧张起来,过了这么久,他好像没听到什么声音了。
怎么回事?真有武林高手恰巧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曾是许清在大牢里无数次的幻想。
“扑通”
“扑通”
这是什么声音?不像是打架的声音。
随后,他就知道了答案。
“这是谁的命令,令牌在何处?”许清听到清楚,这暴躁声音还有几分稚嫩。
头上的布被掀起来,阳关太刺眼,许清躲了躲。
看清眼前人,心下一惊。三皇子生的好看,谁都不会记错。只是,皇子怎会知道这里?
“谢谢…见过三皇子。”
“无碍。他们是谁,你认识吗?”
跪在地上的几人无一人作声。
“回殿下,不能妄下定论。我不记得曾与如此位高的太监结仇。”
“你们都起来,你们跟我回去。”
“三皇子殿下,”那老太监冷笑着行礼,“恕老奴一问,跟您回哪儿去啊?”
寻简一时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那公公没再搭理他,向身边的年轻太监使了个眼色。
年轻太监连忙走近寻简,不等寻简反应一下钳制住寻简右肩。寻简痛的一脚扫向那小太监。还是挣不脱。
“对不住了,三殿下。”
“你们怎么敢!”寻简平生第一次如此无力,偷偷来大牢,碰见私仇,怎能见死不救?怎么把自己搭进去了?到底是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对皇子出手?
许清看着被压着胳膊还一阵挣扎的寻简,一刹那,被压抑了一年之久的复杂情绪,此刻卷袭着他。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忆,刚刚出牢时,就觉此事蹊跷。
另一个太监向自己冲过来,许清连忙转身,尽量凑近三皇子,“殿下,臣是罪臣,您可记得最近哪位贵人开恩,要求放罪臣?”
话不尽,另一太监已经拉过许清,再次被勒住,许清痛的说不出话来。
“罪臣…谁要放罪臣…”寻简的眼睛忽的放大,喊到:“太子侍学!许千里!”
太子?是寻湛要救我?
许清感觉被勒住的力气小了一点,果然,这太监也是害怕的。
寻简反应过来,眼前此人可能就是二哥要的人。那日在御书房前,听到这话他无比震惊,他被抬走后,只听闻最后皇上扇了二哥两耳光,又加杖罚,还被禁足一月。
寻简抬头吃力地看着不远处的大牢,这里的位置偏了些,好在在院墙之内,他拼了命的大声喊
“师傅——”
“魏公公!师傅——”
许清和其余的三个太监被吓了一跳,两个年轻太监的手都不由地松了许多。
寻简乘机会左手扶住右肩,曲肘猛的扭过身子,一脚踹开那太监,转身一拳打在另一太监鼻梁骨上,勒许清彻底的力气彻底松了下了
“跑!”
老太监急了眼,赤手空拳试图拦下许清,被寻简一掌推开。
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都爬了起来,扑向许清。
“嗖——”
一道黑影闪过,直直横在四人正中,切断了小太监的路线,寻简扭头拉住许清就跑。
小太监吓傻了,回头细看,这是——竹竿?
老太监眯着眼,看向围墙的尽头,正对着大牢最深处窗口的铁栏。
“三殿下,今日之事,真是感激不尽。”
“不用谢我,是二哥把你从那里就出来的。”
“今日之后,殿下倘若需要臣,臣定尽绵薄之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不用,二哥欣赏你,你必定也是有过人之处。只是,现在我有一事相求。”
“殿下请讲。”
“这事可以不让更多人知道吗?”
“自然。”
“父皇说是要将你从南山接回,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在宫里。”
二人沉默良久,他们都清楚,这大牢的存在,宫里鲜有人知,里面关押的所谓犯人,皆是没有家庭背景,却被宫中显贵认定有罪。因私仇结怨被关押,更不可能有所谓天理和公平。
“皇上原本可以说你已经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放了你。你的再次出现,等于昭告天下有这般险恶的大牢存在。”
“皇上可能没想过我能活着出来吧。”许清低头自嘲般的笑了笑。
有那么一刹那,寻简以为眼前这个低头浅笑的人是二哥。
许清一年前被关入大牢时,寻简尚十五岁,整日呆在苏嫔身边,与二哥还并不这般相熟。他还不认识许清,不知道原来二哥身边早早的有了这样一位挚友。
孝青缓过神,琢磨着许清这句话,
“到底是什么人要除掉你?”
“之前还不敢肯定,直到你说我是太子侍学,他们还不松手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谁如此嚣张?”
“有皇上撑腰的高妃。”
又是一阵沉默
“你现在怎么办?”
“高妃和皇上应该已经得知消息了,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三殿下,您要不…避一避?”
“我…”
“您来也是有事要找这里的人吧,您请吧。”
“我一直以来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对不住。”
两人行了礼,寻简转身向大牢深处走去。
许清看着看守熟练的行礼,不再看他。
转身面对冰冰冷冷,一尘不变的景物,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