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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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那——”朴窈看着远处一个高挑纤瘦的人影，眼冒精光。
“嘁，那你大概只够修船。”在旁的朋友金烨嘴不留情。
这俩是今年刚化出人形的妖怪。
朴窈…说是妖怪也奇怪，是面条修成精。没有发霉真是谢天谢地。
金烨就普通得多，是蝙蝠成精——因为希望自己金光灿灿于是取了个金光普照的名字…不过是果蝠，平常是吃吃烂水果，这样。
很难说蝙蝠和面条的友谊是怎样开始的，但是既然都不在各自的食谱上，也就可以了吧？这里笔者不过多赘述。
2.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
和妖怪的寿命相比，人类就太过短暂了。朴窈在不远不近偷看，在不近不远的厨房里借住。
眼见她买屋，眼见她如何恋爱，眼见她分手，眼见她孤身一个如何走到老得不再能够自己煮面条的暮年。
在这样的情况下，由兴趣变成喜欢，又把喜爱转成爱，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妖物就是这样顽固的东西。
金烨也时常变作原身悄悄潜入和她聊天叙旧。
“还惦记呢，”果蝠将翅翼收得整整齐齐，尖尖的吻部皱起，“30年了。你就有这么闷骚？”
“她不会接受我的…”闷闷的声音从一整袋面条里传出来。非常哀伤。
也非常可笑。金烨心想。
一根荞麦面懂什么爱呢？明明连二极管都不是！
可是这些话不能说。她还得慢慢听朋友十年如一日的牢骚。
“她那么多五彩斑斓的生活，而我只是一个面条。灰灰的。”
“昂。”
“你也这样觉得对吧！我只是一个面条…”朴窈的声音越来越低，“普通。窄小，哦，也胆小。”
果蝠的眼神温和起来，“话也不能这么讲，面条修成精的，在你之前，我从来没见过。”
对方却并不领情，只是自顾自地反驳，“那隔壁还有一个面包修成精的！起了个怪名字。真讨厌。”
接着情绪又掉下去，“…我不是唯一的、面粉制品。”
有病。金烨心想。但口上还是安慰：“等到她下次投胎，你冲一把好不好？”
哭得抽抽噎噎的面条愣住，沉吟半晌打了一个哭嗝，“…我不要她死。”
“她…要好好的。”
3.
果蝠其实不太明白朋友的情情爱爱，但她知道如何计算凡人的寿限，因此在果园挑选烂水果的时候，她突然想到：
如果余静文——也就是朴窈爱恋着的那个凡人，马上也要像水果一样掉到地下去了。
…
这天来得不算慢。
金烨再次见到朴窈的时候是在锅里。是一锅长寿面。
煮面的人还在边上，果蝠只能站在窗外传音，“vocal你在整哪一出？”
泡在热水里的面条弱弱传音：“我也没想到啊！我只是在橱柜里休息！她们觉得我长长的适合做长寿面就把我拿过来了…”
金烨哭笑不得，面条被煮其实没什么关系，连法力都不会损耗，没有人能够吃掉面条精。
但是面条精自甘情愿在锅里煮得咕噜咕噜冒泡还是非常幽默。
趁着煮面人一个电话的功夫，朴窈从锅子里起来，抖抖身体，变成干干脆脆的样子藏进了袋装细面。
锅子里的面条却好像没有变化一样。
这就是面条精的魔力所在。
果蝠吃掉了芥子空间里的最后一个水果，看着面条被端到老人的面前。
余静文也并不掀眼去看，脑袋一点一点，最终还是微微仰着。“她的灵体走开了。”金烨看得清楚，连忙把朋友抓起来去送行。
住家的保姆发现了主人的不对劲，慌不择路的打电话。
之后的事情已经无需说明，果蝠带着朋友一路追逐着灵体向冥路走去。
“是你吗，一直在我厨房待着的…非法租客？”灵体看不到五官，但一面条一果蝠还是可以想象到对方嘴角温和的笑涡。
朴窈闷头不作声，有点害羞了。另一个也懵懵的，推了面条两下。
听不到回答，余静文也没在意，妖物修行千年，或许也并不会在智慧上胜过必死的凡人。
这个妖怪还是当初天真的样子。
余静文暗暗想到。
-
再远的路也得有尽。
“就走到这里吧。”前面那个模糊的白影子转过身，对着后面的两个小东西说。
3.
我做人也好久了。
因为一点很玄幻的原因，我从小就知道这世上有鬼。
——当然也有妖怪。不过它们更喜欢安分学做人，因此不被她们这种有特殊任务的人挂怀在心。
即便如此，我对妖物的印象还是不怎么样：它们不是太蠢，就是太坏。
奸诈贪婪狡猾，是狐狸等精怪的天赋。温吞敦厚老实，为草食者所共有。
但是面条是什么呢？
——不笨，也可能是有点傻。死心塌地地住在她的厨房里，整日念叨着爱呀爱的，身为精怪，胆子却那么小，竟然怕黑！
走马灯一路走到这里，余静文笑了一下。
好啦。
下辈子再说吧！
面条精。
白影消失在冥路的尽头。
4.
影子消失了。四周是高耸的楼房。
等待。
朴窈想到。接下来是长久的等待。
果蝠在旁振翼一飞，“走吧。等她投胎，朋友们会替你留意的。”
面条没有哭出更多的眼泪，她驯顺地跟上，“你载我…”
-
朴窈是头一次实实在在地明白死亡意味了什么。眼见着旧人的痕迹尽数消失——生呀死呀就好像一块石子投进湖心。
起先还总让金烨载着她在厨房故地重游，或者自己化形了在楼下站一站…很难说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希望吗，她不懂。
果蝠长吁短叹，但也不阻她。
不过渐渐就不去了。
“金烨，我以后再也不会去那里了。”
有天她这么说。
“为什么？”
“没必要了。”面条化出来的那张脸神色恹恹。
果蝠不再多问。
于是从此就不去。
5.
面条闭门谢客，只有果蝠还时时给她捎来外面的消息。
这天是个雨天。郁郁的雨连下一周，果蝠浑身挂水，珠珠沿着翼尾滴下。
跌跌撞撞飞来，她将门铃摁响。
“找到了！”
开门迎接的朴窈将小小的果蝠从地上拈起，要用毛巾包包，闻言一惊。
那果蝠却从天罹祸，被掉在地上。
“神经病！”
朴窈赶紧蹲下捡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再说一遍？”
“神经病…”
“不是这个！”
“她投胎了。现在是高中生。”她虽知道久处的友人愿听什么——但实在不想看那出息样。
朴窈低着头，眼睛却望向他处。将手里的果蝠擦得东来西去南倒北转。
“你放开我…你妈的，你两眼一睁你看是不看？”
朴窈这才歉意地放下她，任友伴化形了去洗澡，自在沙发上发愣。
“找到了…”颠来倒去咂摸这句话，很久了才从空白中翻找出欢欣。
朴窈笑起来。
…
出息。
金烨擦着半干不干的头发，倚着门框暗想。
6.
其实这件事有违妖物管理办法。
但是妖管局一贯是群酒囊饭袋在管，所以不用过多担心…
金烨看着眼前的一株啤酒花和一粒花生米，不免暗自庆幸。
朴窈在旁边拍证件照，“这次捏的脸嫩嫩的——”
“高中生，能不嫩？”
“哈哈我们要去作高中生咯！”
鲨bee。
等等，“我们？”
“是啊——我也给你办了证件…我们不总是在一起的吗？”
“啊？”
“不要轻易忽视我们之间的羁绊啊喂！”
“…好吧。”
-
“您好。是邮寄还是之后来取？”咖啡豆小姐穿着咖色的正装。
“邮寄。”朴窈转头回话。
“那好，请填一下地址。”
“噢噢。你也来？还是寄一起？”
“一起吧。”金烨答她。
一起去上高中…吧…呃…
艹。
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啊喂！
-
但不管怎么样高中生活还是开始了。
“同学们，这个学期我们班上来了两位新同学…”老师在台上笑得两眼眯眯，“现在请她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朴窈先跳上去，简单完毕。
金烨次之——老实说，她有点害臊。
“大家好，我叫金…呃…叫我金烨就好…嗯。”
“金烨？听起来也真天潢贵胄。”台下的一个同学突然说。
大家都笑起来。虽然正主有点恼火，但气氛确实轻快不少。
记仇的果蝠有点生气，但只闻其声，不辨其人。有点难办但是没关系，你等着。
-
班上来了新同学，大伙无不好奇。开始姐姐下课敢来好奇的人还零零散散，体育课有了大块时间后，终于有同学按耐不住了。
“欸欸你为啥转学？”
“欸欸你能写一下你名字吗？”
“啊啊你的眼睛好漂亮。”
“噢噢是不是应该要我先自报家门？”没等面前人说出一句话，带着一双狗狗眼的同学就飞快地吐出几个字，“我叫覃骄，骄傲的骄，覃…我写给你看！”
面前的女生语速极快，金烨和朴窈都缓了三秒钟，直等到对方背后一个稍高的女生戳戳她肩膀——
“劳斯你语速有点太快咯。”藏起来的那句话是吓到新同学了。
覃骄拉拉对方的袖子表示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大家都笑起来，有一个人跟她解释道：“覃骄说话，一激动就快！所以快告诉我们吧，我们这边登记户口效率一流的。”
一伙人围在一起，空气都被烧的暖暖的，金烨心口忽然一热，稳稳当当的在覃字下面签上金烨两字，并且贴心的帮朋友也写好。
然后补上一句，“谢谢。你的眼睛也很漂亮。”特别圆。
说罢，就指着自己的名字解释起来。
“就是这两个字，刚才谁说天潢贵胄的？我爸妈确实希望我金光四射。”她小小开了个玩笑，并期望能够抓住那个“天潢贵胄”。
“天潢贵胄”于是送上门来，“喔噻，他们希望你熠熠生光咧。加油，天潢贵胄！”
是耳熟的声音。
然而好像是已经生不起气来了。但是还是想偷偷报复。
所以——“你好？我是天潢贵胄。请问你…”话未完全出口，她有点愣住了，莫名改口“你是明星荧荧，开妆镜也吗？”
对方愣了一秒，演尽笨蛋美人该有的懵懂，“拜托别背我不会的古诗文…所以你在夸我好看吗？”
金烨点头承认。
“谢谢你。我叫傅羚。”
“傅羚？blingbling，你才叫金光熠熠吧。”这算小小的回击吗？金烨心想。
傅羚还没来得及开口，结束禁言时间的覃骄听到就是笑，“金光灿烂blingbling，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话刚说完又被拉走了。
彼时的金烨还不知道天潢贵胄和金光灿烂这几个成语将会陪伴自己多久。
不过她应该要有预感的，毕竟这是这样一个马戏团一样热闹的班级，这里有这样爱开玩笑的一伙同学。
她要演出怎样的一折戏，还犹未可知。
总之，小果蝠金烨没那么害怕上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