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一月,云初月望向提笔抄写书卷的夫君,不解地问:“你以前不是在城内卖桃花酒吗?你不擅庖厨,又怎会这酿酒之法?”
孟星河翻过一页,边写边道:“那日是竹林酒馆的老板生病了,不能出门,我素日与她有些交情,便请我代为帮忙。”云初月抬手拍他手臂道:“好呀,你这呆子,我还以为那桃花酒是你亲手酿制的,原来当日你拿着别人酿的酒来借花献佛,哄我开心,以抵我的茶钱。”
孟星河挠了挠头,也不辩解,直冲云初月傻笑。
那呆头呆脑的样子,逗得云初月笑骂了一句,不再找他麻烦。
“今日可能要迟些回来,不必为我留饭。”
收拾好桌上的笔墨,孟星河撩过她鬓边的碎发,转身离去。
日落西山,孟星河依然未归家。
云初月起了疑心,到了厨房随手做了几道小菜,她打算去给孟星河送饭。
芷若见她手上被热油烫的燎泡,鼻子一酸:“小姐,你们又不是真夫妻,你为何要讨好他?”
“毕竟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呀,“云初月在她鼻尖一点,“总不能让恩人饿肚子吧。”
她提着食盒出了门,到达孟清河的私塾时,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学生。
“夫人是来给先生送饭的吗?他一个时辰前往那边去了。”小男孩指着左边道。
那条路通往乱葬场。云初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青石巷狭窄悠长,空无一人,越往里走越是冷清。
“夫人怎么来了?”孟星河正心不在焉地往回走,看见云初月愣了一下。
“来给你送饭啊,你这么晚不回家,我担心你挨饿。"云初月弯唇一笑,提了提手中的食盒。
孟星河急忙接过,握住她的手:"我来这边取点东西,正要回去,夫人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也不嫌累吗?”
云初月瞪了他一眼:“今天心情好为你下厨,你却不领情,以后再也别想吃我做的饭了!”
孟星河好声好气地哄道:“你呀,平日里总说我是呆子,我看你才是,手上烫了炮也不知晓。”
他一边说着,一边执起云初月的柔夷,轻轻吹了吹。
云初月双颊绯红,挣扎着将手从他手里抽出:“一点小伤,回去擦点药膏就好了。”
孟星河含笑:“好,我们回家吧,为夫为你擦药。”
路过一个首饰摊,孟星河突然顿步:“等等。”他低头,挑了一枝雕刻着桃花的木簪,小心翼翼地插入她发间。
“我瞧夫人素日甚是喜爱桃花,桃花配美人,最是相得益彰。
摊主连连赞叹:“夫人,这个簪子跟您简直是太配了!”
云初月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低声道:“你这呆子眼光倒是不错。”
孟星河温柔一笑。
两人并肩慢慢往回走,夕阳下,余晖倾洒,碧影成双。
刚到院门口,一股浓厚的杀气便扑面而来,孟星河心下一动,下意识将云初月护在身后。
“夫人小心!”
孟星河缓缓踏入,数道黑影猛地掠出,寒光划破昏暗,直冲他眉心而来。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不像是寻常的杀手,且出招很辣,一招一式都在朝着孟星河的命门打去。
他神色未变,侧身一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对方的剑,反手出招。
孟星河明白,这些人是来杀他的。
敢在金陵堂而皇之的对孟星河下手,除了熙王,不会有第二个人。
孟星河冷笑,随即招招毙命。
院内人影倒地,利刃相交,云初月却只是闲闲立着,像在旁观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蓦地,一名黑衣人闪向院门口,不费吹灰之力将刀架在了云初月脖子上。
白皙如雪的皮肤,离刀刃不过咫尺。
然而,还未等黑衣人说出威胁的话,一枚银针就擦过云初月鬟边,恰好射入他脖颈。
孟星河瞬息掠至,看杀手们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在刀落下之前将云初月揽入怀中,剑光迅疾变换,干脆利落,未留一个活口。
“夫人莫怕,没事了。”孟星河疼惜的抚摸云初月的头,低声道。
云初月趴在他怀中,眸子幽暗一片,半晌后才抬头笑道:"我原以为你这呆子学武只是照猫画虎,想不到竟如此之高。”
孟星河以一敌众,却分毫未伤。云初月双手环住他脖颈,将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撒娇道:“往后有夫君保护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初月。"孟星河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云初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松开手,朝屋内跑去:“芷若!”
房间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凌乱不堪,云初月在床下找到头上冒着鲜血的芷若,急忙将她唤醒。
“芷若,你还好吗?”
芷若摇头:”小姐,他们好像是来找什么人的,一进来就到处乱翻,我想拦着他们,结果被一个黑衣人打晕了。”
“别多想,兴许是看上我们家的洞庭碧螺春了。”云初月将她扶起。
“好了,你先下去包扎,这几天家里不太平,你明日就回烟雨楼避一避。”
“小姐!“芷若闻言急了,“我走了你怎么办?”却被云初月冰冷的眼神震住。
“听话!明日就走!”
芷若哭着退下了,屋内只剩下两个人,云初月默默收拾着房间。
孟星河在门边立了良久,忽然开口:“初月,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不就是家里进贼了吗?有什么好问的!云初月直起身,娇嗔道,“呆子别傻站着看热闹,快点来帮我呀!”
手突然被握住,孟星河至她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明明心里有很多疑问,为什么从不问出口?
云初月微微一愣,须臾后,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有些话,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我听到的也只是你的假话而已。”
孟星河叹了口气,放开了云初月的手,陪着她一起整理房间。
夜幕已落,他垂眼看着云初月,终未再发一言。
烟雨楼内,桃花落了一院。
芷若双膝跪地,朝熙王的影卫微微躬腰:“小姐让奴婢转告王爷,此事她自有打算,请王爷莫要再违背约定,随意插手,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小姐的好事。”
黑色斗篷下,影卫冷哼一声:“王爷是怕云姑娘在孟太傅身边做戏做久了,真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妻子,这才特意安排了一场刺杀,来给云姑娘提个醒。”
芷若抬头,神色坚定:多年来小姐接过的任务从未失手,请王爷放心。”
“但愿如此,转告你家小姐,宣京形势有变,太子与恒王已经合谋,时间需提前,这个月底,王爷要听到好消息。”
“奴婢遵命。”
绿肥红瘦,春燕点过枝头飞向远方,云初月把玩着手中素雅的桃花木簪,看着烟雨楼送来的熙王信件,神色莫名。
她突然起身,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焚尽,抬手抚了抚发间的桃花木簪,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聘聘婷婷离开了房间。
春风拂面,天色昏暗,金陵很快飘起细雨。
稀疏的草丛中,立着一座坟,墓碑上刻着孟星河之母的序文。
孟星河将一壶桃花酒浇在碑上,月白色的衣衫上沾了泥土,他抬手扶上石碑,神色哀伤。
云初月站在他背后,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跪在母亲的墓碑面前,思念着母亲。
云初月开口安慰道:“星河……你还好吗?芷若前日传来消息,你母亲的遗物很可能在无妄海域附近,我已经派人联系了可靠的船夫,不日我们便可以出海了。”
孟星河看着空空的酒壶,回头冲着云初月一笑:“劳烦夫人费心了。”
云初月别过脸,不愿看他这幅强颜欢笑的样子。
三日后,云初月收拾好了行李与孟星河来到了渡口,船夫董峰与弟弟董安各自带着一顶草帽,朝着他们憨厚一笑。
待上了船,董峰扬起船帆,朝着无妄海的方向驶去。
海面上风平浪静,云初月吹站在甲板上着海风,格外惬意,她看了眼身旁因为晕船脸色苍白的孟星河,不由笑出声:“呆子,上船之前你也没告诉我你晕船呀,从金陵到无妄海至少要走一周的水路,你怕是有苦头吃了。”
孟星河饮了口清茶,低声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晕船……”他看了眼云初月,不解的问道:“夫人以前出过海吗?为什么你并无不适?”
云初月抿了抿唇:“小时候随着家父出过几次海,这凝露茶有缓解镇静的作用,你多喝点。”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进了船舱。
孟星河有些微怔,他似乎惹了她不快,只是不知她为何不开心呢?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云初月很少与孟星河说话,孟星河又不善言辞,一时间两人竟冷战了起来。
孟星河心里忽然有些不安,是不是自己言辞上冲撞了她呢?不知为了什么,从当初见到云初月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无妄海吹来了冰冷的寒风,吹起了云初月的几许青丝,轻轻掠过孟星河的脖子脸颊。
平静无波的海面,似乎突然汹涌了起来。
黑暗深处,仿佛像是聚起了一团黑雾,便在这时,渐渐汹涌的无妄海上,突然间,一个巨浪高高打起,海涛之声震耳欲聋,眼看过去竟有数丈之高,狂风扑面,船上的人无不变色,几乎都站不稳脚步。
云初月疾呼道:“呆子,快往后退!”
孟星河心中一惊,他知晓云初月曾出过海,来不及多想,便本能的往后退。
董峰脸色一变,急忙奋力的拨动船舵,全速开船。
董安见这波涛汹涌的大海,害怕的拉着哥哥的衣袖道:“莫不是要发生海啸了?”
董峰安抚他:“别怕。”
就在此时,海浪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峰,在海上狂飙而来,势不可挡。浪涛在它的冲击下,犹如无数只狂暴的猛兽,张牙舞爪,翻滚着,咆哮着,向他们所在的船猛烈扑来。
刹那间掀起一排直有数丈之高,宽达数十丈的水墙,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令人站不住脚步,若是真被这海啸碰到了船,只怕非粉身碎骨不可。
云初月见孟星河晕船的样子便知道他不懂水性,为了找到虎符,她绝对不能让孟星河死在这里。
但那海浪翻滚着,以一往无前的姿态迅猛地朝着船只所在的方向冲击着,海水已然降临。
云初月全身绷紧,脑海中再无任何杂念,生死之际,她抓住孟星河的手臂,全力向船尾跑去,但只跑了一丈远,云初月便觉得全身一凉。
“轰隆”一声!她身不由己地被卷入海啸之中,转眼间全身便已湿透,在这势不可挡的巨力之下,她与孟星河竟是被生生击散。
云初月心下一急,正欲挣扎着过去拉住孟星河,但这巨浪是何等威力,只在瞬间二人竟已隔了数丈之远。
眼看着滔天巨浪轰隆狂涌,刚才还在身边的孟星河转眼就消失在汹涌的黑暗之中。
云初月脑海中一片混乱,整个人被这巨浪推着,在浪花中翻滚向前。
便在这生死一发之际,云初月咬牙,调动全身的真气在海浪里沉浮,在这滔天巨浪之探出了头。
她心中正自一喜,猛然间便觉得小腹处传来剧痛。
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云初月每次来葵水的前几日,都会有剧痛之感,她分明算准了日子才会出海,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云初月苦笑,身子翻转间向船只看去,只见如山一般的巨浪转眼间将轮船击碎,董家兄弟各自飞散,如同孟星河一般不知所踪了。
海上阴云密布,巨浪如山般堆积而起,轰隆声势,几近可怖。云初挣扎片刻,也再一次地被淹没在滔天巨浪之中,她的意识逐渐昏沉,终究还是心有不甘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