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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次结蛹和一次破茧

    李长风在梦中醒来。

    做一个人那样艰难,那么做一只蝴蝶是否就会容易?他——或者它迷茫地扇动翅膀。他想起和他同姓的诗人的诗,也想起诗里的庄生,居然有些兴奋,方才进入中文系竟就有了机会探寻先贤的迷思。

    它刚咬开茧壳挣脱出来,鳞翅未开,带着新生的惊喜湿漉漉地展开。

    他作为人的时候太苦了。生活贫困,他却不巧患上小儿麻痹症。为了治好他的病家里几乎倾家荡产,然而自小忍饥挨饿还是让他落下了病根,从此再难正常行走。他有时候崩溃地捶自己的腿,也崩溃地大哭。但父母走得太早,没人听他的悲恸和不甘。他就此变得沉默起来。

    十六岁那年他开始勤工俭学。领着国家的残疾人补助,勉强应付刷刷盘子的工作,生活总也得过下去。幸好上天在才华方面待他不薄,尽管劳累、孤僻,他的成绩足以让非议他的人吞声;而且他文采斐然。化名投向出版社的诗歌和写作稍微改善他的拮据。当年是——他的笔名,摸着脖子上银色的长命锁写下的——他说父母愿望如此。他自称长生。

    以前他也不叫李长风,他有另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他不愿回想。并非怨恨给他取名字的亲人,而是里面塞满太多委屈。十八岁那年高考他跨过顶尖学府的分数线,大喜过望之时录取通知书却没有寄到他手上,甚至没有任何一份通知。

    很久以后,久到他第二年再去面试时才会知道,他是被冒名顶替了。他却荒唐地因为这件事被迫改名。于是那个名字盛满了痛苦和不安,即使生活安定下来,他也没用回那个名字。

    维权对他而言太艰难,于是他放弃。第二年他以更优秀的成绩脱颖而出。面试他的老师在他走进房间的时候还在点着头打瞌睡,端着杯咖啡也不知道喝进去了多少。老师很喜欢他,尽管微眯的眼神出卖了他仍在犯困的事实,但老师总归是握上了他的手。

    “我会把通知书亲手送到你手上。”老师惋惜他的过去,于是郑重地对他承诺。

    老师来到他给的地址,震惊于出租屋的狭小和破旧。窄小的房间厅卧一体,床边两个巨大的纸箱堆满了奖状和他投递过的出版社赠送的期刊。他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可有人窃走了他的承露盘。于是他不再长生。

    蝴蝶还没来得及伸展翅膀,飞速掠过的鸟就衔住了它的翼尖,所幸翅膀太孱弱,没能成为俘虏它的累赘——然而断了一只翅膀的蝴蝶也终究会死的。它还没绽放出光彩,如何就要陨落呢?

    一只手把颤抖的它捡起来——啊,变成蝴蝶以后听不懂人说的话了…它只感受到人把它小心翼翼地包在纸里,放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带回了家。断了翅膀的蝴蝶尚有收藏的价值吗?难道对于蝴蝶也是错版更值钱?它瘦弱的腿在书桌上移动着。人类轻轻捉住它,却没有用大头针刺穿它的身体。他把一片薄片贴到了它残缺的翅翼上。

    它费力地平铺下翅膀——那是半片枯叶,修剪成它另一只翅翼的样子。

    它第一次飞翔,在医生的护佑下上升得东倒西歪,然而——它——嫁接在它玉脂一样的翅膀上的枯叶,象征着衰败和死亡的枯叶——带它获得了新生。

    李长风再一次醒来,哮喘发作,满头大汗。

    他也许是被摇醒的,因为不仅冷汗淋湿了他整个后背,而且老师惊慌地扶着哮喘药递到他口鼻边。他做了两个深呼吸,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喘不过气太久,被呛得呜咽。老师头发有些乱,说不好是刚才打瞌睡一头栽到了键盘上,还是拽起学生的时候太用力。他干瘦凸起的腕骨被握着,手心的热量暖暖地传过来。

    脖子上的长命锁叮铃作响。

    李长风扑上去抱住他的大学导师。他的灵魂脱离了蝴蝶,飞向了白玉的楼阁——然后——降临到这副残疾的身体,他却真切地收到蘧蘧然之感。他想伏在老师肩上嚎啕大哭,只可惜他平时就是缄默阴郁的性子,从来不苟言笑。但是无论他是否抽噎,老师都会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哄睡一般哑着嗓子说着好了、好了,老师在这里…

    老师的腿上的布料还有他方才挣扎的痕迹。他看向电脑上的文档,恰巧拨到最开始的一页,合著人一栏写着明晃晃的“李长风韩启文”。

    破茧的蝴蝶终究没忍住泪水,夏日轻雨般地——如这种从没在他的文章中出现过的意象般地——落在老师有些不知所措的手上,带着暖融融的、人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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