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望着公园旁的河,天空中雾蒙蒙的云随着水面的波动散开,地上是一片绿色,好似世界的新衣。

    太阳已经西斜,午已见昏。许多前来露营的人已经搭好帐篷、架起烧烤架。

    平中望着波动的水面发呆,悠扬的歌声随着夏日的晚风飘进他的耳朵。

    风顺着他的衣领钻了进去,把他原本就宽大的衣服吹起了个更大的鼓包,风将他的头发吹起又落下,额前的碎发盖住了他的眉眼将他眼底的疲惫和迷茫完美地隐藏起来。

    他捂住耳朵,把音乐声、嬉戏声统统隔绝在外。

    世界在不停的走,失忆的他像一个被定死的树桩一样,只能麻木的看着身边的人不断往前走,留下他一个人。

    他最初有意识的时候是7月5号,刚醒来的时候他只感觉到疼,刺骨的疼,他躺在病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流下一滴泪,但他感觉不是因为疼哭的。

    周围的亲戚朋友看到他醒了手忙脚乱的忙,喊医生、慰问、倒水,有些人看着很忙但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医生给病床上的他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对着一脸期待的亲戚朋友们说:“病人现在看没什么大碍,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吃的先别着急喂太多,过段时间再要求他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运动。”

    医生跟他们说完情况后又非常人性化地对平中问道:“怎么样,哪里难受?”

    平中对着天花板盯了一会摇了摇头。他不是不难受,是因为哪里都难受又不想说话。

    就这样吧——他想。

    医生走后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询问,可是这些人他几乎不记得了,有印象的只有他的两个发小万达和岳齐阳。

    少年们红着眼眶,偏过头不愿看自己昔日的好友这么狼狈,但眼神却始终不自觉往少年身上撇。

    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赢了就好。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用纸巾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微哑道:“小麟,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平中看着她憔悴的模样记不起来她是谁,他扯了扯嘴角想应答一句话,可是刚发出一个音节就感觉嗓子又干又疼,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灌满了胶水放在沙地上反复踩踏。

    索性他不再应声闭着眼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深夜,万达和岳齐阳已经走了,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的熟睡中的中年女人和病床对面硬座上的一个男人。

    他试着活动一下手指,有点别扭。

    烦人。

    他看着中年女人的侧颜想尽力回想出来什么,他努力了半天感觉脑袋有些隐隐发痛。这下好了,不仅没想出来什么还让自己更难受了

    服。

    算了不管了,睡觉!

    接连几天他一直都是这种状态,迷迷糊糊的时不时醒来,醒来接着努力回忆,回忆完让自己更难受。

    他心想:我真是犯贱…

    就这样迷迷糊糊了一个星期,他被医生要求下床做康复训练。

    万达搀扶着他在医院走廊里一步一磕绊地走着,万达撇了他几眼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涨红了脸像是实在憋不住一样说道:“那个…平哥,你不难过吗?”

    正在改正自己歪歪扭扭的走路姿势的平中闻言有些懵,转头看着他问道:“发生啥了我要难过?”随后他想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笑道:“你是说我要因为我现在这个囧样要难过一下吗?。

    这次轮到万达疑惑了,但不过一会他就明白了。

    ——平中是失忆了。

    万达试探着问道:“平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平中猛地转过头,有种干坏事被揭穿的心虚道:“没有啊。”

    万达眯着眼盯着他,平中被盯得有些心虚,再想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承认道:“哎,我是忘记了挺多事的,现在就记得你和岳齐阳。”

    万达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有对自己的自豪也有对他的心疼,嘴上喃喃道:“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平中被他这一出整蒙了,问道:“什么也好?怎么了?”

    “没事没事。”万达移开目光摆手道。

    平中撇了撇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进医院的吗?”

    万达搀扶着他的手一顿,平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干啥?”

    “没事”万达回过神道,“你是当时喝多了,然后从超市门口被人撞了。”

    平中一脸不可置信,震惊道:“不是,我这么狂吗?”

    万达点头道:“那当然,社会我平哥。”

    “滚。”

    晚上万达被他妈带走了,身边只剩下一个中年妇女在这照料自己。

    “小麟我帮你把帘子拉上了,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叫我。”

    平中礼貌的应了一声,等帘子拉上他就彻底绷不住了,温热的眼泪立马蓄满了眼眶。他好疼,又累又疼。

    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显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他不喜欢把自己的伤疤在别人面前揭开博取同情,他只能忍只能憋。

    他把脸蒙进枕头里,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痛,但最痛的是心,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闷闷的、空唠唠的,似是缺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

    做了一天的康复训练让他早就疲惫得不行,身心俱疲并没有使他快速入睡,反倒是让他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来探望的岳齐阳看到他大大的黑眼圈疑惑道:“平哥,我看你这几天睡得挺多的,怎么黑眼圈这么凶?”

    平中打了个哈欠道:“病人需要多休息,懂什么。”

    “好好好。”

    又是几天的康复训练,探病,嘘寒问暖。他感觉自己快被憋死了,想哭有人在外面看着,想喊容易吵到别的病人。

    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院。

    他要是主动要求自己出院肯定是不会被同意的,他们会以各种理由让他在住一段时间。医生说、叔叔说、表哥说、阿姨说。

    这么多的三寸不烂之舌都快把他说疯了,本来就压抑现在更压抑了,还不如让自己一睡不起呢。

    他找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7月23那天照顾自己的人正好换班,他可以趁着他们客套的时间偷偷溜出去。

    说干就干。

    “哗啦哗啦——”

    天空下起了连绵的小雨,公园里的人慌忙躲进搭好的帐篷里,平中不动也不躲,只是坐在草坪上任凭雨水胡乱地拍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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