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说完,林广年刚要继续问赵微,王姨娘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碧玉就慌忙过来禀报,她进来看到林广年愣了一下,随即跪下说道:“老爷,不好了,王姨娘血崩了!”
林广年慌了一下,随即带着众人去了照夜轩西厢房,慌乱中,赵微让林芙悄悄离开,林瑶和阿齐都注意到了,阿齐轻声问:“小姐,可要拦着四小姐?”
“不必,她是府中的小姐,若是我们的人拦着她,难免落人话柄,况且,她去搬救兵,那人还不一定愿意来呢。”阿齐不太懂,但也没有继续问。
林广年带着众人到了西厢房,大夫刚好出来,摇了摇头:“里边那位姨娘,不行了,快去跟她告个别吧。”
碧玉和碧喜听到这,放声大哭着进去看王姨娘,林广年脸上也有悲痛之色,不过有几本真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向那大夫作了个揖:“辛苦这位大夫了,稍后有人领大夫去拿诊金。”那大夫摆摆手,跟着下人下去了。
碧玉和碧喜从里面出来了,对林广年说:“老爷,姨娘想请您进去,她有些遗言想跟您说。”
林广年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王姨娘躺在床上,回光返照的生气在她身上慢慢流失,窗子里透进来的光照亮了大半个房间,却偏偏照不到她身上。
林广年进来就皱了眉头,屋里的气味实在难闻,王娇娇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尽管她了解他,也免不了心痛:“是啊,刚生产完又血崩了的女人房间的气味怎么会好闻呢,可是,这孩子是为他而生的啊。”
王娇娇清楚,纵然心痛,可她快要死了,必须要为自己的孩子争一条生路。
王娇娇挣扎着要起身,林广年走到光影分割的地方,离床还有些距离,就不肯再往前一步了,见状,他开口:“你且躺着吧,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他站在光里,看不见她眼里的心痛,王娇娇咳了两声,开口:“老爷,你见过我们的孩子了吗?他可还健康?”
林广年开口:“我回来时,孩子被乳母抱去照顾了,还未看过,不过,孩子很健康。”
王娇娇唇角勾了一下了下:“健康就好。”随即她都看着林广年,哭着说:“老爷,我们的孩子本可以足月降生,也不必刚出生就失去母亲,这一切,都是拜赵姨娘所赐,妾院内的下人自妾怀孕以来,便被我约束,很少出院子,又怎会到前厅和花厅偷东西,而且,赵姨娘口中说着只需我过来走个过场,可照夜轩乱起来的时候,是她身边的丫鬟过来将我狠狠推倒在地,也是她,拦着我身边的丫鬟去请稳婆个大夫,若不然,也不会生生拖了这么久,妾才生下小少爷,若不然,小少爷也不会一出生就没了生身母亲了啊。若是没有大小姐,小少爷只怕不能平安降生,妾死不足惜,可是老爷,她想害的,是您的亲生儿子啊!她也有儿子啊,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做的啊。”
王娇娇字字泣血,说完,整个人跟脱了力一样,瘫在床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息,恢复了一点力气,就又开口:“老爷,妾要死了,也不想求您去惩罚赵姨娘了,就当为自己的儿子积点德,妾只想求您一件事。”
林广年眉头紧紧锁着,开口:“你说。”
王娇娇拖着沉重的身子,跪在了地上,给林广年磕了个头,然后开始说:“妾自闺中仰慕老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嫁给老爷,妾知自己身份低微,能给老爷做妾,已是万幸,妾家中已没有什么人了,妾死前,也不想为自己求什么,只想求老爷,将小少爷,送到老夫人身边养着,妾知道,这样可能有扰老夫人清静,但是,若是将小少爷养在赵姨娘这里,…他还没出生时,便已遭人这样算计,险些没了性命,若是,以后,求老爷给他一条生路啊!”
话罢,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林广年面露难色:“你这……你这是何苦啊。”
王娇娇又开口:“老爷,小少爷身边有乳母,有丫鬟,不会劳累到老夫人的,求老爷给我们的儿子一条生路。”说完,又重重地磕下去。
林广年叹了口气:“行!此事我去与老夫人商量。”
王娇娇提着的一口气,放了下来。
再次叩头:“妾,谢老爷!”
林广年起身出去,王娇娇望着他,他却再没回头。
门外的赵微等的十分心焦,她怕事情败露。
见林广年出来,她忙凑上去:“老爷,王妹妹她没说什么吧,”林广年只看着她,并未开口,赵微又说:“王妹妹也是个苦命的人,刚生下小少爷,就要去了,到底是没有福气,老爷放心,妾一定把王妹妹风光送走,还有小少爷,妾一定把他视若己出,好好照料……”,林广年听到这,突然动手扇了赵微一巴掌。
赵微捂着脸,整个人都都愣在了那,林瑶在旁边看着,挑了下眉,林广年一向疼爱赵微,从未动手打过她。
林广年语气中带着愤怒:“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她怎么会早产,孩子怎么会生下来就体弱,你害了人,还在这假慈悲,孩子你不用管,放在老太太那里养,还有,你从今天开始,好好在照夜轩里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还有,不需任何人看探视,等我忙完这阵子,再来谈谈你的处罚。”
赵微整个人已经完全不好了,过去,林广年连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几句,如今竟然将她禁足在照夜轩内,来日还有处罚,他定时听了王娇娇那个贱人的鬼话。
赵微忙跪下来,手拽着林广年的衣袍,哭着开口:“老爷,老爷啊,妾不知道王妹妹到底跟您说了什么,可妾什么都没做,不能承受冤枉啊,老爷”
林广年将衣袍使劲拽了出来,赵微歪倒在地上,他语气依旧是冷的:“冤枉?她要死了,她冤枉你做甚!她拿自己的命,拿自己的孩子的命冤枉你吗,行了,我意已决,你莫再讲。”说完,不顾赵微的哭喊,径直走了。
其实,林瑶想,赵微不必这样哭闹,林广年刚刚对她的处罚只不过是正在气头上,过一段时间,她在林广年面前哭几下,这事儿就被放过去了,他不过是重拿轻放罢了。不过,她也没想这么快就扳倒赵微,她不想让她这么痛快,有的账,可得细细地算。
碧玉对林瑶福了福身:“大小姐,姨娘吩咐的,老爷走后,请您跟她见上一面。”
林瑶点了点头,跟她进去。
王娇娇还跪在地上,她自己是没有力气起来的,碧喜想把她扶起来,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王娇娇力气已不多了,她望向林瑶,说道:“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林瑶淡淡开口:“不必,他是我弟弟,救他是应当的。”
王娇娇又开口:“大小姐心善,妾想求大小姐日后多多照顾我那苦命的孩子,赵微一次害不成,日后定会再想办法去害他。她虽不敢再老夫人的院子里作妖,但难保没有意外,还望大小姐念在他是你庶弟的份上,保他一命。”
林瑶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他定能平安长大。”
王娇娇哭着点了点头,她这个时候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林瑶刚刚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还是给她请了大夫,她只能寄希望于她了。
林瑶走了。碧玉和碧喜将王娇娇扶上床,跪在床下小声地哭。
王娇娇呼吸声逐渐变弱,她的眼前仿佛走马灯一样播放着她的一生。最后定格在,她与林广年初遇的那个场景。
他是新科探花,骑着高头大马游街,谦谦君子,儒雅温润,配上那一身探花郎的衣袍,好看极了,不知道,成了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她当时,只是街上商户家的女儿,挤在人群中看进士游街,却被挤倒在地,而他,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从马上下来扶了她起来,还与她说了话,她羞红了脸,还偷偷拿眼瞧他,瞧一下,脸便欲加红。从此,情窦初开的少女患上了相思病。
后来,她父母给她寻婚事,她如何都不肯,她想,若不能嫁给他那样的人,那…那还不如不嫁。
再到后来,她听说他与一位公侯家的小姐成婚了,她心底酸涩,但又想,是了,也只有公侯家的大小姐,才好与他那样好的人相配。又过了几年,她逐渐开始妥协,父母又开始忙给她说亲,本来说定了一户人家,只等过了年便过门,可谁知那年冬天出了意外,他每隔几日,就会在她家店铺点上一碗馄饨,每次都赶巧是她招待,她本就对他有情,她人又生的温婉,一来二去,二人有了情愫。她说什么也不肯嫁给原先那户人家了。爹娘逼得狠了,她只好说,他回头会娶她…做妾。她爹气狠了,直接晕了过去,林广年听说了,又请大夫,又送补品,她爹见她坚持,所以不管她,放了狠话,若她执意与人为妾,便不要再认爹娘了。
后来,她在没有父母送嫁的情况下,由一顶小轿抬着,入了他府。她爹娘在她在林府的这些年,从不来看她,她派人回去,也都被赶出去。
二老去了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还是邻居将她爹娘留下的东西和钱给她送来时,她才知道爹娘去了。
王娇娇想,自己真的不孝极了。
她眼神虚涣,伸手似乎想触摸眼前的场景,却还是无力地垂下。
她口中喃喃着:“若有来生,我希望,不要再遇见你了。若有来生,我一定听爹娘的话啊,爹娘啊,娇娇来了。”说完,断了气。
碧玉和碧喜痛哭出声,王姨娘院里的人都真心为她的死难过,她是穷苦人出身,没什么主子架子,对下人,是再好不过的了。
赵微被禁足了,林广年让人传了话,让林瑶给王氏风光下葬,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一切都用最好的,林瑶也乐的卖这个好,给王娇娇大办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