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起伏的风将病房的窗帘吹起，窗外飘起了蒙蒙细雨，天色是淡淡的灰青色，潮湿的雨水气息拂去了室内原先的消毒水味。

    如果是往日遇到这样的天气，佐伊一定会推掉那天原来所有的安排，将自己团在温暖的被子里，在温和的雨声中睡上整整一天。

    但是今天，佐伊没有这个机会——她几乎是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莱斯文被风吹起的银发，继而对上了莱斯文的眼睛。在这个宁静的、下着小雨的早晨，佐伊再次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只要某人的一个眼神、一次触摸就能让她心神震荡，难以自拔。

    莱斯文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醒了，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

    “休息的怎么样，佐伊？”莱斯文的声音混杂在轻微的雨声中，淅淅沥沥地落在佐伊的耳边。

    “我很好，”佐伊有些担忧地看着莱斯文，“莱斯文女士……您一直在这里吗？”

    “我当然休息过了，别为此担心，”莱斯文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卷发，想要亲吻她消瘦的脸颊或是苍白的唇角。

    莱斯文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是因为感受到了佐伊的亲近吗？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捡回来的小猫崽终于完全接受了她，甚至用尾巴勾了勾她的裤脚。

    不，但又不全像，莱斯文想，对她来说，佐伊更加特殊，那是她带回来，说要照顾的孩子。

    莱斯文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明白勒朗的感受了。

    之后，佐伊坚定地拒绝了莱斯文女士说帮她洗漱的提议，“不！我一个人也可以！”

    事实上，她完全不知道如果让莱斯文帮她洗漱，她的心事是不是能藏过三分钟。

    莱斯文莫名有些遗憾地帮她取过来一架轮椅，佐伊坐上轮椅进到盥洗室里，进行洗漱，还把自己身上能擦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终于感觉干净一些的佐伊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看起来瘦了一些，但是看上去还行，应该不是会让人讨厌的样子……这样想着，佐伊终于坐着轮椅出了盥洗室。

    莱斯文注意到她出来了，推着她的轮椅将她推到桌子边，然后两人一起吃了早餐，是尚还温着的燕麦粥。

    “佐伊，”莱斯文认真地看着佐伊，“明天上午就是勒朗的葬礼，你想参加吗？”

    佐伊再次想起了雷欧斯先生死亡时的场景。

    原来已经到了那具冰冷的身体回归尘土的时间……

    佐伊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可以撑拐杖。”

    莱斯文忍不住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会扶着你。”

    她接了一个电话，面带歉意地看着佐伊，“抱歉，佐伊，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尽管佐伊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地说。

    莱斯文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如果遇到问题了，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那……如果没有什么事，只是我想您了呢？”佐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地说出了口。

    莱斯文感受到佐伊纯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种全身上下发麻发热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当然，佐伊，”莱斯文让自己镇定地说，“你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

    伊莉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她的母亲，一向冷静自持、温和睿智的母亲，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在亲吻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女孩。

    要知道，即使是在她和她的孪生哥哥安东尼面前，莱斯文更多时候表现得也是亲近，却不过分亲密。即使工作再忙，莱斯文也会抽出时间陪他们，当他们需要引导的时候，莱斯文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其他时候，她会尊重他们的思考、选择和私人空间。

    相较而言，勒朗会更加关注工作，与他们的相处也偶尔会有矛盾，即使他之后一直在尽力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痕。

    但现在，她看到了什么？！在她的父亲刚死去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她的母亲在亲吻一个看起来可能最多二十岁的女孩？！

    她当然知道，她的父母之间其实没有爱情，更多的是相互陪伴、支持的友情和亲情，她和她哥都做好过他们的父母各自在外面有其他人的准备，虽然之前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但是……现在这一幕是不是太刺激了？！

    她以她女性的直觉发誓，那个女孩和她的母亲之间绝对有什么！

    伊莉莎掏出手机，给安东尼发了一条信息。

    「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很快，最近逐步接手了勒朗的公司、正忙里偷闲的安东尼就回了她一个问号，「？」

    「妈妈在和一个小女孩谈恋爱！！！」伊莉莎足足用了三个感叹号表示她的惊讶。

    「？瞎了？」安东尼很快回复她。

    「滚，我看到妈妈在吻她！」

    「嘴唇？」

    「只是额头……但是他们的感觉就是有问题！我绝对不会看错的！！」伊莉莎强调，「你回忆一下，我们上高中以后，莱斯文给过我们额头吻吗？！」

    「可能是妈妈赞助的学生吧，听说有个女孩救了她，所以才会才比较亲近，」安东尼回复她，「别总是乱想，成熟一点吧，伊莉莎。」

    伊莉莎气愤地关掉手机。

    赞助的学生？

    别开玩笑了，虽然莱斯文赞助过很多学生，但是她从来没有这样亲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一定会证明安东尼是错的，让他直到谁才是要成熟的那一个。

    “嘿，莱斯文，”伊莉莎叫住莱斯文，他们之间有时会用名字直接称呼彼此。

    “早上好，伊莉莎，”莱斯文温和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最近策展怎么样？”

    “很棒，”伊莉莎回答道，“下个月的立体装置展我为您留了一张票。”

    莱斯文思索了一下，“可以帮我多准备一张吗？”

    “……！”果然是在谈恋爱吧！伊莉莎想，“当然可以，是要给里面那个女孩准备吗？”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病房。

    莱斯文点点头，“她是佐伊，是勒朗和我一起资助的学生，我担心她一个人待在病房会太烦闷。”

    她不准备将佐伊和勒朗的事情说出去。

    资助的学生？我才不信呢。伊莉莎想着，她要更近距离地观察他们，“当然可以，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