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文又坚持了30分钟，她频频地看向手机，但是还是没有收到佐伊的信息，她终于还是无法忍受地拨通了佐伊的号码。

    漫长的忙音后，因为无人接听，电话被自动挂掉。

    正好管家马修敲门进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佐伊有联系你吗？她还没有回来？”莱斯文打断他的话。

    “佐伊小姐之前就回来了啊”马修也有些惊讶，“她的外套还挂在外面。”

    莱斯文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门厅，的确看到衣架上佐伊的外套，上面沾着雪融化的水。

    莱斯文从她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只手机，按开屏幕，上面是一条通话未接记录。

    “是刚刚那个漂亮的姐姐吗？”安东尼的小孩从他母亲身边跑过来说，“我好像看见她之前又离开了……”

    他拉住莱斯文的手，“奶奶，别着急……”

    莱斯文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谢谢你。”

    莱斯文在焦虑中又感到担忧，这飘着大雪的晚上，佐伊去了哪呢？她甚至没有带上外套，如果着凉生病又怎么办？

    如果是以往，佐伊应该回来以后就会来书房找她。

    那么……她是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所以才离开的吗？

    安东尼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露出这样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她永远是温和而自持的。

    他也安慰道，“别着急，现在先安排人去找她，监控里应该能查到。”

    他们沿着山路上的监控一路找下去，很快就找到了佐伊现在的位置。

    莱斯文没有停留，拿起佐伊的外套，坐上准备好的车，“抱歉，安东尼，你们先吃晚饭吧……我去找她。”

    安东尼看着莱斯文，突然觉得他母亲现在这样简直像是个想要追回爱人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不由失笑，“去吧，妈妈，加油，把她追回来 。”

    ＊

    莱斯文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到佐伊的时候，不由轻轻松了一口。

    无论如何，她没有事情就好。

    “佐伊？”莱斯文轻轻地喊了一声。

    暗淡的灯光下，她看见佐伊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很快又扭过头去。

    莱斯文上前，将外套搭在她的身上，拉住她的手，“和我回去吧。”

    佐伊有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当莱斯文手心的温度顺着两个人相握的手指传过来，她又感到深深的不舍。

    最后她还是强迫自己狠心松开莱斯文的手，留下一句“……不需要你管。”

    “佐伊，”莱斯文伸出双手捧起佐伊的脸，拂去她发尾的雪花，让她看着自己。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佐伊颤抖眼睫下的泛红的眼眶。

    莱斯文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起来，“佐伊，乖，和我回去好吗？回去后我有事想要和你说。”

    ……是要她离开的话吗？佐伊在痛苦中心想。

    “……不，我不会和你回去了，”佐伊移开自己的脸，转过身，披在肩上的外套滑落到雪地里。

    她不想让莱斯文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那太难看了。

    “佐伊！”莱斯文焦急地拉住她的手，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爆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咳嗽，慢慢地弯下腰去。

    “……莱斯文？！”佐伊也顾不上之前的绝望和想要离开的决心了，扶住莱斯文，喊一旁的保安过来。

    ……可能是发烧的原因，她果然还是老了。这个时候莱斯文却平静极了，虽然眼前发黑，但是她还是在混沌中捧住佐伊的脸，抹掉上面的泪水，“答应我，跟我回去，佐伊。”

    ＊

    莱斯文再次醒来是在温暖的房间内。

    家庭医生刚来帮她挂上点滴，现在已经离开了。

    房间内是壁炉中松木燃烧发出的啤咔的声音，混杂着极低的啜泣。

    她看到正半跪在地毯上，在她膝边埋头哭泣的。

    “……佐伊？”莱斯文轻轻喊她的名字。

    “您醒了！”佐伊急忙抬头，递过去一杯温水。

    莱斯文没有接过水，只是单手摸过她的脸，一点一点擦掉上面的泪珠，“告诉我，为什么离开？”

    “……对不起，”佐伊将脸蹭到她的掌心。

    如果她没有这么离开，也许莱斯文就不会晕倒了。

    “回答我的问题，佐伊，还是说，你连我的话也不想听了？”莱斯文想着这次自己得严厉一点，就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佐伊在做什么。

    ——她在亲吻自己的手心。滚烫的泪水溢满她的指缝，柔软的唇一下吻着她的手，从掌心，到指缝，再到指尖。

    佐伊一边亲吻她，一边哭泣着含混地说，“我错了……请您不要离开我……我爱您，请您不要离开我……”

    ……莱斯文觉得自己心软的都要化了。

    “……佐伊，”莱斯文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想要让她坐到自己的怀里，但是她没有拉动。

    佐伊只是埋在她的膝上低声啜泣。

    莱斯文终于彻底认输了，“佐伊，过来。我没有要离开你。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有话想要对你说吗？你不想听吗？”

    可能是莱斯文说不会离开她，佐伊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点，乖乖地顺着她的力道坐到了莱斯文身边。

    莱斯文将她揽到怀里，想着这孩子的眼泪为什么怎么擦都擦不干呢，“在我说之前，佐伊，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好吗？”

    佐伊仰起头亲吻莱斯文的脸，泪水顺着她的脸落到莱斯文的发丝中。

    她最终还是选择坦诚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对不起，莱斯文……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抱歉，我只是太害怕了……其实我之前骗了您，我的父母并没有去世，只是离婚了，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一个累赘，一个旧日噩梦的伤疤……我早就无家可归了，所以对我来说他们和去世也没有区别……”

    “……后来，我看到一个纪录片，片中年轻的女学生因为付不起学费就上约泡软件，我想着为什么不呢？收费总比白嫖好吧……这件事被我母亲知道后，我就离开家，再也没有回去了……”

    佐伊啜泣着说，她的话颠三倒四，几乎没有什么逻辑，“……如果是之前，我感到难过的时候，我只要去随便找个人做那种事情就可以了……在□□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忘掉一切，感到纯粹的快乐……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再也没办法这样了……我没办法忘记雷欧斯先生去世的样子，也不想和除您以外的人做这样的事……”

    “……所以，我实在不知道，我很害怕，如果连您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抱歉……莱斯文……我不是想要你怜悯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连佐伊自己也说不出来。

    或许她只是想要放肆地爱着某个人，并且也被那个人放肆地爱着。

    莱斯文没有想到会听到佐伊这么说，她温柔地顺着佐伊的背，像抚摸一个婴儿，“……佐伊，你听我说好吗？”

    佐伊透过泪水，茫然地看着她。

    莱斯文温和地看着她，“其实我也很害怕……一开始我害怕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年轻人的突发奇想，后来你向我证明了，那绝对不是短暂的感情……于是我又开始害怕。”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佐伊，我比你大这么多，我注定会比你更先老去，或者说，我正在老去了，并且会随着时间变得更加衰老……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再想现在这个样子，而是一个皮肤松弛、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该怎么办？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疾病缠身，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离不开别人的照顾，连你是谁都没办法想起……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佐伊将自己埋在莱斯文的颈边，灼热的泪水落进莱斯文的衣襟，她重复着，“……不会的，莱斯文，不会的……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可就是这样我才更加害怕，”莱斯文摸着她的头发，“如果有一天，我想勒朗那样，突然的死去呢？我注定比你更早地离开这个世界……”

    佐伊几乎要泣不成声，“……不会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么我也会……”随你而去。

    但是莱斯文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蓝色的眼睛像是无边的海洋。

    “佐伊，不要说出那样的话……答应我，佐伊，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在我离开以后，你也会照顾好你自己，尽情地享受每一天，度过一个即使你回头审视也不会觉得遗憾的人生……你会建立自己的事业，结交朋友，爱上不同的人，渐渐成长为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佐伊不愿意看她，“……如果是这样，我只想要成为您这样的人。”

    莱斯文不由失笑，为这番话中少女真挚而浓烈的感情。

    她低下头，吻上佐伊不断颤抖的眼睫，柔和地说，“……不，佐伊，你比我勇敢，也比我真诚……你会成为比我还好的人。”

    “其实我真的很希望我能够在年轻的时候就遇见你，没有让你经过那些痛苦的童年……但是我也很庆幸我是在这个年纪遇见你，年轻时的我远没有现在的我自由……她被欲望推动着，没什么真心的朋友，不深不浅地爱过几个人，满心只是创建自己的事业……佐伊能够在这个年纪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你填满了我人生的一块巨大的空白……”

    她轻轻捧着佐伊的脸，拨开被泪水沾在额头上的碎发，直视着佐伊的眼睛，“所以，不是你请我不要离开你，而是我请你不要离开我……即使我会渐渐老去，会变得白发苍苍，会比你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我请你不要离开我，因为，我同样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