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霍格沃茨19991年应届生。1991是个响亮的数字,我是说对于巫师们来说,1991就不仅仅是个拥有一条对称轴的平面数字那么简单了。
战后重建时,1991被从魔法教育部最新修订的《魔法史》课本上标了出来,在大课标下小字部分第一行如是写道:
————1991年夏末秋初,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处发展,然而危险却悄悄来临……它是时代的分割线,历史的坡度不可避免地向着未知的深渊倾斜……
当然,新课标全文背诵是八年之后的小巫师需要烦恼的事,或许在后人看来,1991会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年,而身处其中的我们又是多么的幸运啊。
但这在亲身经历者的立场上,历史是由后人评价的,我们尚且要面对脚下未知的路,幸或不幸又岂是一两行文字可以替我们决定的?
活说回来,那年九月份的名为《救世主入学》《哈利-波特格兰芬多就读》的报纸统统被加印了三四轮。就在所有小巫师还在为“国民睡前故事里的主角竟然真的从书里跑出来还和我是同学”或震惊或雀跃或惊喜地无以复加的时候,我却被不可名状的悲伤压垮了。
母亲用一如既往温柔的语调说出了让我难受了七年的话:
哪怕已经被霍格沃茨录取了,你还要继续学麻瓜数学。
其实除了这句她还说了很多,比如“搬到这个国家几年了语言水准和本地的黑猩猩一样臭是绝对不行的”“学好化学绝对对你的魔药学有帮助”等等。
不过太多的我不再提了,你们只要记住我记忆最深刻的一句就好。
那时我当即举一反三争论反正往后我可以不选算数占卜不学数学也没关系,话还没说一半就被母亲越笑越开心的表情吓回去了。
然而谁能想到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双管齐下的教学方式反而在战争爆发的两年中救了我的小命。
我六年级时因为校园纠纷打架误伤差点打死了人,校长打开我的简历一瞅:
有校方家养小精灵举报半夜厨房被偷的
有课间走廊被挑事当场给对方一拳的
这次更刺激,那道明显是黑魔法的咒语差点送一个无辜的斯莱特林去见梅林。
退学!必须退学!
(以上都是脑补,我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可能对着校长使用不可饶恕咒)
然后我就被扫地出门了。
这就导致我根本没有机会体验传说中的粉色甜心教导主任的甜言蜜语和食死徒教授的十三英寸论文。
出乎我意料的是,母亲对此并没有很生气,而且似乎还有点高兴。我被院长提着领子从飞路壁炉扔出来的时候她就懒洋洋地坐在直面对壁炉的沙发椅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有两个月的时间”
她也不管我摔在地上的时候有没有被灰尘呛到,往我头上丢了一套校服,拿走了从我口袋里掉出来的,已近被撅断了的魔杖——黑刺李,十一英寸,龙的神经,我最爱的老伙计——我呆愣地望着它被锁进抽屉里。这时被魔法界丢弃的真实感才一点一点被心里的小人从犄角旮旯里抠出来,还没等我按照流程放声大哭悲天跄地一哭二闹三上吊,脑袋又被一个铁东西砸中,恨恨一瞅竟然是一张学生卡。
“让我看看你这六年都学会了什么”
于是刚被一所学校扫地出门的我又滚进了另一所学校。
啊?什么?不不,不是德姆斯特朗,也不是布斯巴顿。
我滚进麻瓜学校读书了。。。
要说一点心理落差都没有是假的。可是我入学成为插班生之后距离最后的升学考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我被吓傻了,完全来不及反应,只知道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我这辈子大概只能靠啃老了。
而我家家底薄弱,连猫头鹰都跟着贫穷,干巴巴的似乎一碰就要散架了,根本没多少东西可以给我啃。
我进入霍格沃茨的六年似乎都是一场梦,和童年时做的和泰迪熊手拉手围着地球转圈的梦一样廉价而不真实,脆弱地就像太阳下的玻璃糖纸,就算被折叠成千纸鹤的样子,也只有不到几克的重量而已。
漂亮,廉价,不堪一击。
我把他们和我的黑刺李一起,统统装抽屉里,上锁,扔到角落,任由灰尘弄脏它。
意外地,我考得还不错。
当我再次把目光投向伦敦大学图书室私人隔间的玻璃墙外,回想起以前的事,已经是一年后了。
我坐在桌前摆弄着一部老式收音机,试图让他发出点该发出的声音。结果修来修去,越修越暴躁,最后干脆自暴自弃,想了想还是把它轻轻放在离我最远的地方,继续赶第五周要求上交的论文。
就在我快要把脑袋掉进书里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电流乱码,那部无可救药的收音机竟然说话了。
它准确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差点吓得让我去见梅林。
“波特瞭望站实时……为您播报最新动态”
“据…可靠消息…再一次…伦敦…逃脱追捕…”
“为我们的救世主喝彩……祈祷……”
再一次听到那个响亮的名字,我有点愣神。
波特?哪个波特?哈利-波特?
自从与巫师世界脱轨,我就不再订阅巫师报纸了,像是要逼迫自己把一切都一次性忘掉。然而这样干的坏处就是,我只能依靠记忆,从与母亲的日常谈话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星半点来推测魔法界现在的状况。
这是和1991年截然不同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十一岁的哈利-波特是鲜花与掌声中的奇迹男孩,而十六岁的哈利-波特却被刊登在巫师报纸上,被追杀地东躲西藏。
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哈利-波特会出现在麻瓜收音机的夜间频道里。
这个什么望远镜电台竟然公然挑衅食死徒,勇气是一回事,两方火拼时食死徒们气急败坏夹带私货火力全开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敢打包票,要是哪天波特真的被抓进敌人大本营,被送到黑魔王面前的一定是个被套上麻袋敲了一夜闷棍的隔夜波特。
就在我愁眉苦脸想着“如果黑白双方真在伦敦市中心打起来,我应不应该拉着母亲卷铺盖跑路”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可是你已经不再是巫师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拾桌面,怎么从图书馆的楼梯走下来,又怎么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的。
我完全不该这样难过。要悲伤的话,一年的时间完全足够去悲伤了。事实是我也已经习惯了没有魔法的生活,投身于另一个与魔法界平行的现实社会,拥有同伴和老师。偶尔午后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读书。只要我按照现在的路走下去,就会得到身边所有人人羡慕的光明的前途。
这和刚刚面临失去的措不及防不一样。我吸吸鼻子。真要说的话,遗憾要更多一点,但也已经远远达不到让我歇斯底里的程度了。
我只是觉得,我曾经触碰过这个世界上最核心的秘密,像是误入秘密花园的玛丽,却没有遇到热心的女仆玛莎和温暖的迪肯,最终只能在费斯庄园里规规矩矩地成为一个被社会认可的淑女。
况且,就算我真的想要重新成为一名巫师,我也没有保护自己和母亲的力量了。
“失去魔杖的巫师往往比麻瓜更脆弱,因为他们往往相信着并且依赖着自己的魔法,长久以来对力量的傲慢,以及被缴械的慌张会让他们错失逃脱的黄金时机。”
耸耸肩,我打开出租屋的门,一道铁门,一道防盗门,一扇木门。
齿轮咬合的声音依次响起,我站在前两扇门的门框处忽然缩回了手,从上到下紧绷起来——屋内有戛然而止的交谈声。
我真应该听母亲的话,撇下这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回家和她一起住,至少那个房子有我还是巫师时设下的反麻瓜侦查魔法和保护咒。
紧张地转了转左手尾指上的银戒,我选择抬脚踹开了木门。
我开前两道门的声音很明显,里面的人只要不是个聋子,就一定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我住在五楼,这栋老旧的公寓楼只有我身后唯一的楼梯出口,以我摧枯拉朽的体能,绝对跑不过想象中身强力壮的歹徒。
那么,既然注定要打一场,不如先发制人,避免力量上的正面冲突,我还有可能从先手上,凭借对环境的熟悉度和出其不意取胜。
并不是说我有躲过可能持枪抢劫犯的子弹的信心,只是我的出租屋很狭小,他们想要开火也要考虑到自己被飞溅的弹壳波及的风险。
意外的是,我并没有立即受到攻击。
折叠整齐的被褥依旧乖乖地靠墙坐着,茶几上的玻璃杯里还盛着半杯清水,楼道昏暗的灯光打到光洁的木质地板上,空气中飘动的灰尘在灯光下无从遁形,诉说着屋主很多天没回来住过的事实。
狭小的空间里视线一览无余,一个可疑的人影都没有。
我的心脏一阵发麻。
屋子里没有想象中的歹徒,我也没有邻居,但我确实听见了两个或以上人的说话声。
房间里没有人。
答案很明显只有一个。
麻瓜不会幻身咒,也不会有隐形衣。
一个尖锐但不锋利的物体突然抵上了我的后心。
“灵魂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