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卡斯基拖开椅子在贺年对面坐下:“睡着了?”
“嗯。”贺年揉了揉眼睛,起身给萨卡斯基倒了杯水。
萨卡斯基取下帽子,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暖黄的灯光打在萨卡斯基脸上,给平日里威严的脸庞徒增了一抹倦怠。回想起波鲁萨利诺在军舰上说的话,贺年手指攒了攒。
说不愧疚,是假的。
“爸爸,对不起……”
“我听波鲁萨利诺说了,无妨。”
准备好的说辞被萨卡斯基打断,贺年一时无言,只得低头凝视桌面。萨卡斯基也不再说话,父女之间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夜深人静的客厅落针可闻,窗外的虫鸣异常清亮,贺年甚至可以听到电灯中细微的电流音。
顿时,气氛有些沉默,有些尴尬,甚至有些焦灼。
贺年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来缓解氛围。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倒是萨卡斯基先开了口。
“打算?”贺年一愣:“坦白说,不知道……”
她抬起头,目光飘忽没有焦点:“爸爸,我对海军……有些失望。这里的海军,和我印象里的不一样。”
“爸爸,也许你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里,军队……”
“我知道。”
萨卡斯基双手交握,撑在桌面上:“贺年,我知道。”
贺年讶异,微微张了嘴,等待萨卡斯基的下文。
萨卡斯基深吸口气:“我在那边呆过。”
贺年瞬间想起桌上的那张军人照片。
萨卡斯基揉了揉眉心:“我在那边……”他犹疑一下,才接上后半句:“怎么死的。”
“啊,啊?”反应了会,贺年直接笑出了声:“扑哧。”
然后,她在萨卡斯基“威严”的注视下,硬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
不过,经这么一搞,房间的氛围顿时松快多了。
“咳咳,爸爸,你在那边是烈士,执行秘密任务牺牲了。”语毕,贺年掰着手指数了数:“算起来,那边也快清明了,爸爸,准备好收钱了吗?”
视线兀地一黑,脑袋一重,她听见萨卡斯基没好气的声音:“兔崽子。”
摘下被扣在头上的帽子,贺年讪讪一笑。
“照这么看,那边世界会自动补全生平。”萨卡斯基略一沉吟。
“嗯?”睁大眼睛,贺年好奇地看着萨卡斯基,希望他再说点什么。
遗憾的是,萨卡斯基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
“贺年,接下来,你什么打算?”萨卡斯基的语气恢复了低沉严肃。
“爸,既然你去过那边,你有没有想过,重塑海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海军里那么多优秀人才,我不信干不过那几个天龙人……”
“够了。”低喝一声,萨卡斯基打断贺年:“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和任何人提及。”
“可是……”
“没有可是。”
贺年咬唇盯着萨卡斯基:“所以,为了现有的利益,明知山有虎,却仍旧要助纣为虐吗?”
“这里的海军真是烂透了,如果是这样,我想退出。”
萨卡斯基皱眉,但仍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退出海军?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海贼?革命军?或者其他什么,反正只要不是海军就好。”贺年也来了气,一时间口不择言。
语落,萨卡斯基倏然站起,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拖地声。
他扬起手。
贺年也不避,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
扬起的巴掌终究是没落下来。
萨卡斯基胸膛剧烈起伏几下:“贺年,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
“现在,我给你一条路。”萨卡斯基重新坐下:“做我的暗卫,你的问题,自会有答案。”
“至于最终要走要留,随你,”萨卡斯基只微微倾身,阴影便遮了贺年满脸:“但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做了海贼或是革命军。”
贺年喉头发紧。她知道的,这是萨卡斯基的底线,作为海军大将的底线。
“倘若我偏要呢?”她倔强地凝视着萨卡斯基的眼睛:“像这次一样,杀我吗?”
人总是喜欢通过各种极端假设来验证爱,竭尽可能地希望自己被无条件爱着。贺年自认为不是爱的囚徒,但在萨卡斯基,她控制不了自己。
孩子终归难以接受父母不爱自己,或者说,有条件地爱自己。
萨卡斯基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盯着她,连眉头都没皱,几近面无表情。
几秒后,贺年再也忍受不住,主动移开了视线。许是因为假设得到了证实,又许是因为假设没有得到证实,她垂着头,丧气极了。
她好像又搞砸了,她明明知道那是底线,她不该拿出来试的。她想道歉,想讲清楚那些不过是气话,可又没有来由地委屈。
“过来。”
贺年猛然抬头。
“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几乎是欣喜地,贺年跑到萨卡斯基身边。
萨卡斯基伸出手,解开了贺年脸上的绷带,一圈一圈地往下绕。当伤口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他的手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今天换药了吗?”
“还没。”
萨卡斯基拿来了药箱。他沉默地给贺年上药,又沉默地重新给贺年缠绷带。
“变强吧,”他轻轻在绷带末尾处打结,是个蝴蝶结:“强到所有人都杀不死你。”
贺年眨眨眼。顿了顿,她明白过来,这是萨卡斯基给的答案。
变强,强到即便真有那么一天,他也杀不死她。
贺年眯起眼睛笑。
她的爸爸很古板,很威严,但不得不说,也很会钻规则漏洞。
这何尝不是无条件的爱呢?
“托波鲁萨利诺问过了,疤后期能去掉,不要担心。”
“其实,留着也挺好。”
“什么?”萨卡斯基停下收拾药箱的动作,皱眉。
贺年摸着从卡尔国带回来的兔子面具:“爸,作为暗卫的话,需要摒弃身份的吧。”
所谓“暗卫”,绝不是秘密保镖的意思,她还没天真到那种程度。如果她猜的不错,她要做得是萨卡斯基的刀,暗刀。
唯有进到腐朽深处,才能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
她要去看海军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疤痕是警示也是勋章,它告诫我谨慎的同时,也肯定了我曾经的辉煌,所以我要留着它,至少现在,我还不想修复它。”
她把兔子面具带到脸上:“至于代号,叫‘赤兔’吧,种花家的兔子,绝不认输。”
透过面具,贺年仰头看萨卡斯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罕见地,萨卡斯基弯起嘴角。
“嗯?”
“你现在和路边扮家家的小孩没有区别。”
“!!!”
萨卡斯基在贺年头顶敲了一记,不轻不重:“走了,明天来我办公室报道。”
“知道的。哎,等等,爸!”
“还有事?”萨卡斯基回头。
“还有个问题。”
“讲。”
“就是,就是……”
踌躇片刻,贺年深吸口气,握紧拳头:“爸爸,你爱妈妈吗?”
“她是我最爱的人。”
出人意料的回答速度。依照贺年对他的了解,他应当缄默一会的。
“那我呢?”
“你是我的孩子,她的衍生,所以我也爱你。”
说完,萨卡斯基离开了。
贺年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突如其来的狗粮算怎么回事?她就不该自讨没趣……不愧是官场老手,这一手太极得那叫个炉火纯青。既不正面回答问题,又不否定自己,啧啧。
不过,真的很为妈妈感到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