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
“小森,你来了?”
白淑云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看到江鹤森,已然是习以为常的勾了勾嘴角,却像是五官分离,带不起眼里半分笑意。
江鹤森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儿,最近高强压的每日行程自不必说,一天天守着靳越北迟迟不醒,才是最煎熬的。
“嗯。”江鹤森换了居家拖鞋走进来,每日一问:“北北醒过吗?”
“没有。”白淑云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换了好几个医生,给出来的都是一个结果。”
靳越北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江鹤森想安慰,却不知道从何处下口。
除了靳越北立马醒过来,其他的话都是徒劳。
“你先上去看看他吧!”白淑云从楼梯上下来,给他留出位置。
江鹤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缓步朝楼上走去。
靳越北的卧室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四下寂静,木质地板上铺着地毯,连脚步声都掩盖下去。
吱呀一声,厚重的实木大门从外面被江鹤森推开,房间里窗帘打开了一半,一大面玻璃窗让房间采光极好。
房间正中央一张将近三米的大床上,靳越北就只占据了其中小小的一点儿位置,形成一个微微隆起的小鼓包。
“北北,我进来了?”
虽然知道床上的人不会回答他,江鹤森还是打了声招呼,这才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再次合上。
“已经快半个月了,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醒过来?”江鹤森来到床前,拿目光一寸寸在靳越北沉睡的脸蛋儿上描摹。
“对不起,是我不好,当初发现那个女人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处理好的。”江鹤森很是自责。
偏偏是在他发现问题的这个问题上面出现了问题。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
江鹤森盯着床上的人,盯着盯着眼眶就红了。
“靳北北,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那个涉事的女人已经被关进去了,我给你报仇了。”
“靳北北,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我?”
“对不起,当年我不应该不辞而别的,可我要是继续留在你身边,会伤害到你……”
“我没有不管你,后面我有让小临帮着照看你一二的,那小子从小就聪明,有他在旁边盯着,我能放心一些。”
“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你喊我江江哥哥了,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喊我……”
“靳北北,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睡下去……那我怎么办?”
“你还没答应我的表白,你总得给我一个答案……”
“靳北北,我等你半个月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亲你了?”
……
江鹤森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也就只有靳越北这么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讲这些。
从回来之后发现一个旧时称呼都能刺激到对方的时候,那些在国外积攒下来的话,他就没再宣之于口了。
因为始终陷入深睡,靳越北的手上打着点滴,他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会儿针四周的皮肤都泛着淤青。
江鹤森想碰又不敢碰,“你不是最爱吃和记甜品店的小蛋糕了吗?你醒过来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你之前不是问我在哪个战队吗?其实我们一直在网上打游戏的,我就是Crane,对不起,一直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时机跟你坦白。”
“等你醒了,我带你去俱乐部玩儿,怎么样?林炙那小子还是你的粉丝。”
“你打游戏那么厉害,让战队抢着要;你直播声音那么好听,换个平台还有那么多粉丝愿意追随你过去;你这么好看,性格这么好,靳北北,你能不能心软一下,醒一醒?”
“你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
直到连铄的电话打过来,提醒他下午记得回去俱乐部。
江鹤森收起手机,“我明天再来陪你。”
离开之前,江鹤森俯身,在靳越北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北北,我爱你。”
转身离开的江鹤森没能看见,那张刚刚被他亲吻过的脸,睫毛轻颤了一下,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
等房门再次从外面关上之后,隔了一小会儿,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靳越北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久的梦,把他一路走来的二十载光阴又倒退着像幻灯片一样过了一遍。
他想起了小时候初次见面,因为长得过于漂亮而被江鹤森错认成妹妹,给了他一颗草莓味的糖果。
他想起了上幼儿园的时候,哭着闹着不肯去,最后是上一年级的江鹤森倒回去陪着他又上了一遍小班。
他想起了小学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被班上的“恶霸”欺负,嘲笑他没有男子气概,江鹤森当众把“恶霸”揍了一顿,因此被学校喊来了家长,让江叔叔扇了一耳光。
他想起了六年级的江鹤森要去参加奥数比赛,他哭着闹着不愿意跟江鹤森分开,江鹤森亲自把他牵上了大巴车。
他想起了初中的时候,因为他们两个人关系很好,隔壁班的女生让他帮忙给江鹤森抽屉里送表白信,他笑着接过,转头就撕碎扔进了男厕所垃圾桶。
他想起了自己上课睡觉写不出课后作业,江鹤森一边嫌弃地骂他笨蛋,一边又耐心的给他讲题。
他想起了那次的赌约,没考进班级前二十,就要穿裙子,最后他考了第二十八名,穿裙子还被江鹤森夸漂亮。
也是那时候,他因为发觉江鹤森喜欢女孩子而难过,更因为江鹤森把他当成女孩子而生气。
他想,江鹤森始终是不一样的存在,他好像有点儿喜欢上了这个陪着他长大的江江哥哥。
不是兄友弟恭的喜欢。
不止有点儿。
他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黑夜,江家空无一人,前一天还逃课晚自习给他买冰淇淋的江鹤森已经不告而别,像那场大雨一样突然。
江鹤森在靳越北的人生中占据了太多的位置,甚至隐隐超越了父母,填补了靳家夫妇常年奔波在外忙碌留下的空缺。
当这份给予靳越北养份、已经在长年累月中融入他骨血中的脉络突然有一天被抽离的时候,靳越北这朵向阳而开的花也就失去了彭勃的生命力。
抑郁自杀,从来不是突然的结果。
而失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养分。
江鹤森刚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半的时候,靳越北其实就已经醒了。
也不算是醒,他从最初的梦魇结束之后,差不多就能够感知到外界的动静了。
只是脑子里乍然被重新塞入这么多的记忆,让他有些头晕,醒不过来。
刚才江鹤森那些话,这段时间每天过来都会讲一遍,哪怕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完全清醒,经过十几天的东拼西凑,知道得也就差不多了。
靳越北根本不敢醒过来了,他的马甲!!!
江鹤森竟然就是Crane。
那也就是【三十人】!
靳越北脑子里某跟弦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Crane,是鹤的意思,而三十人,三木……森,鹤森?江鹤森!
靳越北暗自咬牙,却因为昏睡太久使不上力气。
江鹤森知道他就是直播的bb,那也就知道他拿伪音装女生的事情。
幸亏他没有听粉丝的话搞什么女装福利直播!
但女声直播也够他给自己拽根绳上吊的了。
最开始匹配到【三十人】的时候,他都说了什么?他究竟又夹着嗓子喊了多少遍的小哥哥?
江鹤森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主播就是他的?
可是,他又有点儿想不明白了,【三十人】的声音并不一样啊?
靳越北自己擅长伪音,却对别人的声音不大敏感,可再不敏感,江鹤森本人的声音跟网上也是不一样的,他不至于连这个明显的区别都听不出来。
靳越北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浆糊。
房间门再次被推开。
靳越北知道这个时候进来的九成九是他妈妈。
白淑云这段时间守在儿子床前,不知道掉了多少回眼泪。
靳越北清醒的时候能够听到。
总不能让母亲跟着担心这么久,这下能自己控制睁眼了,所以靳越北果断睁开了眼睛,“妈妈,我没事——”
后面的声音像是被突然扼住咽喉,戛然而止。
进来的不是白淑云,而是江鹤森。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大脑罢工了两秒钟之后,靳越北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睛,比刚才睁开的时候还要果断。
可惜江鹤森早就看见了。
“北北,是我。”
靳越北内心os: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你!
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跟之前那么多天的沉睡状态一模一样。
江鹤森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他喃喃自语道:“果真是我的幻觉吗?太想你醒过来,都想得魔怔了。”说完发出一声沉闷地苦笑。
这话听到靳越北心里头不是滋味,他有些后悔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装睡,最终还是把眼睛睁开了。
在他闭眼的功夫,江鹤森已经从门口来到了他的床前。
这次距离拉得近,靳越北看清了江鹤森的脸,瞬间心软了。
“你怎么瘦了?”他看着明显瘦了很多的江鹤森,那双眼睛底下的皮肤浮现出两个黑眼圈。
江鹤森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伸手戳向他的眼睛。
靳越北:!
靳越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闭上了眼睛。
江鹤森指腹堪堪触碰到他的眼皮,立马就缩了回来,“抱歉。”
他也是傻了,就算是要验证这双眼睛是不是真的睁开了,也不能直接上手去戳啊?
“……没事。”靳越北感觉到对方撤离的动作,眼皮掀开一道缝隙,确认人已经退回去了,这才重新把眼睛睁开。
江鹤森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哑得都快要听不清了,给他倒了杯水,“我扶你起来?”
靳越北本来没觉得口渴,看到他手上的水倒真的想喝两口了,也没跟他客气。
江鹤森伺候人把人喝完,“饿不饿?想吃什么?”
饿倒不觉得饿,也不知道是不是江鹤森老跟他提和记甜品店,导致他这会儿直接脱口而出,“想吃和记家的小蛋糕。”
江鹤森把水杯放置在床头柜上,“你、之前能听见我说话?”
靳越北:……!
“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