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离

    七年过去了,邬瞳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查尔斯河波光潋滟,他穿着博士服,走在麻省理工的无尽长廊上,回顾着自己20几年的求学路,回想着一路来遇到的各路贵人,成致申的电话打断他的思绪,回过神来接起电话,话筒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Doctor Wu,恭喜恭喜。”

    “谢谢,这个时候你怎么有空?”邬瞳表达感激后,问道。

    “刚参加完一个论坛,谈到上海博物馆的改建项目,我想你应该有兴趣,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主办方了,人家非常期待跟你合作。”

    “上海博物馆?”听到"上海"这个字眼邬瞳充满兴奋,"我这也算衣锦还乡了,我正准备回国开设自己的建筑设计工作室,到时候劳烦成兄引荐啦。"

    "没问题,回来了咱们好好聚。"大家都忙的乐不可支,又非常熟络,就免去了一切客套的寒暄。

    邬瞳安排好回国前的一切,跟朋友们来到酒吧做最后的道别。

    party被布置的格外有中国气氛,中国红成了主色调,邬瞳穿着休闲的T恤,宽松的牛仔,一条精致的棕褐色牛皮腰带,让整身look显得没有那么随意,反而有种法国绅士的随性浪漫。

    邬瞳跟朋友们击掌相拥,感谢朋友们的用心安排。

    party接近尾声,平时用来播放NBA赛事的壁挂式电视机突然播放起中国的一个访谈节目。

    “邬瞳明天就要回国了,让我们来看看中国现在很受欢迎的节目。”刚到美国的时候,邬瞳经常来酒吧,一来二去,跟对中国文化充满兴趣的老板强尼成了忘年交,强尼叫停了乐队,招呼此刻已经微醺了的这帮MIT高材生们看节目。

    “今天真是太高兴了,可以请到我们台的当红炸子鸡,欢迎我们的大众女神,秦纾。”主持人兴奋地介绍着当天的嘉宾。

    秦纾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缎面西装搭配一双黑色绒面交叉鱼嘴高跟凉鞋从舞台中央走出来,环顾舞台跟观众们打招呼。镜头拉近,秦纾向电视机前的观众问好:“大家好,我是秦纾。”

    这7年,秦纾也没有停歇,拿到复旦新闻学硕士学位后,进入上海卫视,在职场摸爬滚打了4年,已经稳坐电视台一姐的位置,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酒吧里也响起一阵掌声,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更多的是在夸奖秦纾的美貌。

    “The Chinese girl is so beautiful!”

    "wow,so cool!"

    邬瞳此刻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字眼来形容了,他看着屏幕中妆容精致,从容优雅的秦纾,心乱如麻。他虽然经常翻墙看秦纾的节目,但是这样休闲的访谈是他第一次见到。

    主持人问:“秦纾是我的老同事了,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这次是什么契机让你来上我的节目呀。”

    秦纾手指着隔壁演播室的方向回答:“我抽空过来串个门,让大家看一下真实的我呀,哈哈哈。”

    主持人:“哈哈哈,这么说平时节目里的你不是真实的你咯?”

    “燕子,你这是给我挖坑呀。”秦纾摇着头否认,“我平时讲政治财经,为了维持专业靠谱的形象,我可不敢像在这儿一样放松。所以大家总觉得我有距离感,其实我就是个傻大妞呀。”

    现场爆出一阵哄笑。

    “傻吗?我可不这么觉得哦。”主持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继续问,“那你有做过什么傻事可以跟我们分享吗?”

    “那可太多了,说完的话,后面的重量级嘉宾可就没时间出场了,这期节目的收视率可能就保不住咯。”秦纾圆融的将被动化为主动。邬瞳心中暗想还没见过可以套路她的人。

    主持人:“秦纾不是上海人?”

    秦纾:“宁市的,离上海不远。”

    主持人:“秦纾我记得你是中传一等优秀生毕业的,北京应该有不错的机会吧,怎么会想着来上海呀?”

    秦纾:“我非常喜欢上海,这儿有我很多美好的青春记忆。”

    邬瞳听着跟着脸上也洋溢起愉悦的笑容。

    主持人:“算来也有7年了,应该对上海有比较深的了解了吧?”

    秦纾:“比不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不夸张的说我可能是最了解上海街头文化的主持人了,因为每一条路每一个街角我都去走过。”

    主持人打趣的问道:“你是照着地图走的吗?”

    秦纾巧笑着说:“是,是地图,不过不是普通的地图。”

    邬瞳想起了当年自己起早贪黑筹备了大半年的生日礼物,举起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好吧好吧,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来问问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主持人看了下手卡,微微一笑,问道,“看来不是我不肯放过你,是我们的观众不好糊弄呀,他们想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大家这么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呢,单身呢,有好的帅气小伙子可以介绍给我哦。”秦纾轻描淡写的带着浅笑说道。

    主持人:“身边就没有不错的男士吗?”

    “不错的男士有很多哦,我们台的男主播都很优秀呀。”秦纾机智的绕过又一个坑。

    “真有你的,谁都不得罪。这么优秀的女神是不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男人们不敢追你呀?”主持人佩服的只比大拇指,继续问。

    “追求者是有呀,除却巫山不是云,总不是心里的那个人。”秦纾有点动情的说道。

    主持人一听这话,大八卦呀,决不能放过。追问道:“那个人?谁?”

    “没有没有,都7年了,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是时候跟他告别了,也该离开画地为牢的那个自己了。”秦纾眼里泛着一点泪光,刚好被摄像机捕捉到。

    “不好意思,勾起你的伤心往事了。”主持人不好意思的说。

    “没事没事,也还好了啦。你刚刚问我干过什么傻事,这件不知道算不算,我为一个人写了整整7年的专栏博客。”秦纾注视着主持人,交叉的双手,玩着手指说。

    “不能说傻,应该说深情,真可惜啊,他错过了你。”主持人也被秦纾这份从不宣之于口的深情打动。

    邬瞳听到这儿,已经不知所以了,秦纾竟然跟他做着一样的事,但是情侣空间自她发完歌后就再也没登录过。那她写在哪里?这个疑问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后面的采访邬瞳已经无法专心,大体就是了解秦纾的兴趣爱好、生活方式这些。

    party结束,邬瞳回到公寓,快速打开笔记本,在浏览器中输入“秦纾”、“秦纾博客”、“上海卫视秦纾”······一切有关秦纾的关键词,但都未检索出什么。他回想着秦纾在访谈中说的每一句话,“也该离开画地为牢的那个自己了”,邬瞳反复重复了几遍这句话,他了解秦纾的起名方式,手指快速的敲击键盘,在检索框中输入“纾离”,抽丝剥茧的在众多词条中终于发现了秦纾所说的那个博客。

    邬瞳小心翼翼的点开主页,熟悉的文风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这样的对白是文字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看到了,久到不知不觉自己的文风也变得跟这无比相似。邬瞳一篇篇读着,一首首嵌在里面的歌。

    1、

    离别,有时不是渐行渐远,而是戛然而止,从此殊途。

    还会归来吗?我不知道。

    暂且把这儿当做一个树洞,向过去的那个自己告别,向过去的你告别,也是向过去的我们告别。

    我不知道要经过多久,才能完成这场漫长的告别,那就慢慢来吧。

    张智霖《祝君好》

    2、

    Hi, 我又来了,最近忙着备考,日子过的飞快,偶尔还是会想你,你在上海一切都还好吗?锤子说你前阵子很颓废,我竟然有点暗爽,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锤子还说你正在努力争取留学德国的机会,要加油哦。

    再也不能直接将打气的话说给你听,我想你应该能感应到吧。加油,变成更好的自己!

    王力宏《爱的鼓励》

    邬瞳看到这儿心里暖暖的。

    3、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初试我考了第一哦,以我的机灵跟美貌复试应该没问题吧。

    锤子说你已经拿到了MIT的offer,真为你高兴。你一定能成为特别棒的建筑师,这一点,从那年的机器人大赛我就无比确信,因为,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样坚定强大。

    我也跟你一样一直在坚持着自己新闻梦,接下去我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去新疆看看广袤的草原,体验下游牧民族的生活,慢下来,会特别想你吗?我才不呢,你又不想我。

    今天心情特别好,我在春雨中旋转跳跃,为一直在追梦的我们庆祝雀跃。

    王力宏《春雨里洗过的太阳》

    邬瞳想象着秦纾写下这段文字时的欢愉,轻轻说了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

    4、

    不出意外的,我被复旦录取了,但是有点伤感,这个我期盼了四年的城市,没有了你。

    但,还在我心里。

    王力宏《你不在》

    邬瞳心里隐隐的像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这么简短寥寥数语,话痨子秦纾当时的心情应该不是很开心。

    5、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南京。

    分开后的第一个生日,此刻,你跟谁在一起呢?

    我去了那家手工坊,老板竟然还记得我,还问起了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莞尔一笑。

    我又做了一个蛋糕,这次难度升级了,是翻糖的哦,自认为还不赖啦。

    配图:翻糖蛋糕.jpg

    还是住的那家酒店,那个楼层,原本想住那个房间,但是前台说由于房号太好,早就被人预定了。我开了一支红酒,在落地窗前坐了很久很久,从街道两边的灯慢慢亮起又慢慢熄灭,天边被缓缓升起的日晕染红,再到一下子跳到楼宇之间。原来,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过的那么慢,但新一轮的太阳终究还是会升起。

    好,就从今天开始学着习惯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戴佩妮《怎样》

    此刻,邬瞳看着照片里捧着蛋糕微笑着的秦纾心痛极了,那天,那个楼层,那个房间,正是被自己预定的,那是出国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原来彼此那么近,却没有遇见。转念一想,如果遇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当时的自己真的承受的了秦纾这份深情吗?

    6、

    毕业后,大乔跟小乔去了北京卫视,小白回了老家,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当地的电视台,虽然不是卫视,但也算安稳,我则独自开着车在这个暑假去到了那些我们原计划要一起去的城市,完成了毕业旅行。

    路上,遇到过爆胎、雷暴、风雪,好在路上遇到的都是好人,不至于风餐露宿,他们帮忙拖车,等待救援,有的在风雨过后各奔东西,有的恰好同路结伴而行。像极了人生的无常,总是在一场场相遇、离别、再相遇、再离别中更迭。

    这一路的欢声笑语,让我短暂的忘记了你不在身边的忧伤,感谢这些萍水相逢。

    其实在出发前,我回过一趟家。你相信吗?在你出国前的那个晚上,我在你家楼下,看到你房间的灯熄灭,我才离开。

    你当然是不会知道的,你怎么会想到我会那么不理智呢。第二天,远远的看到你在机场跟父母告别,你的不舍跟不安我感同身受,当时我就在想,放心,有我呢。

    朴树《送别》

    记忆就像倒带,邬瞳回想着那天,仿佛看到一个熟悉但不确定的身影,所以左顾右盼。他知道这一别至少3年,他怀着心中对理想的抱负必须远行,好在不用给家里造成负担,愧疚感少了许多,唯一撕扯着自己的就是秦纾,三个月来音信全无,社交网络也都被拉黑,那一刻的他其实有一点不确定当他站的足够高了,秦纾身边是否还有自己的位置。

    耳边响起朴树清澈而倔强的声线回荡在耳边“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7、

    王力宏《can you feel my word》、《需要人陪》、《依然爱你》、《安全感》

    朴树《送别》

    周传雄《黄昏》

    林下弱光:光线特别昏暗的森林里边,阳光几乎被所有的大树覆盖了,那么那些幼小的树苗,怎么样才能生长呢?如果照不到阳光,它们会死去的,母树就会让自己的一根侧根和这个小树的根联系在一起,提供给它养分,然后帮助它在自己的身旁成长。

    年少的时候,我觉得孤单是很酷的一件事情。

    长大以后,我觉得孤单是很凄凉的一件事。

    现在,我觉得孤单不是一件事。至少,努力不让它成为一件事。

    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没有什么关系。它让人心平气和,让你意识到你不能依靠别人,任何人,得到快乐。它让你谦卑,因为所有别人能带给你的,都成了惊喜。它让你只能返回自己的内心。

    绝望不是气馁,它只是“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这样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

    就是说,它是自由。

    在辽阔的世界面前,一个人有多谦卑,他就会有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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