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教室，新同学来得并不多。陈佳音带我找了一处远离门的靠窗位置，既可以看到校园里来往的人群，也可以第一时间看见进门的新同学。

    随着人数的增加，教室里也愈渐喧闹起来。有的是见到了初中时的旧友，更多的是像我和陈佳音一样今天新认识的朋友。

    因为今天是报道的日子，所以并不需要穿校服。我看到进门的同学都穿着自己漂亮的衣服，没有谁是还穿着初中校服的，我愈来愈感到拘谨，似乎每一个看向我的目光都成为了背上的刺。

    班主任很年轻，就像大学生刚毕业。但她看上去并不好说话，没有笑意，即使在她做欢迎词时，也并未流露出亲切。她姓叶，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她让我们按照学号顺序进行自我介绍。

    首先上台的是一个短发的女孩子，有点黑黑的，五官并不出彩，但她的眼神却能告诉人她并非平庸的存在。她很自信，有很多的爱好与特长，说到动情处时，甚至在台上一边哼着曲调，一边跳了一小段古典舞。没有谁不会被这样的人吸引，而我对她更多了艳羡之情。

    她说她叫王语清。我心里暗想着，她倒与名字的气质不太相符。这时她的眼神与我无意中交汇，我愣了一下，然后躲闪了。我突然想到，她是我的室友之一。

    在自我介绍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卑微，甚至是一种卑贱。因为小学和初中是在乡镇里读的，虽然能感知到我与其他同学之间存在经济上的差别，但也仅仅是经济一方面而已。

    而今，钢琴、古筝、书法、舞蹈……这些被他们以轻松的语调说出来的特长，却像是一块块沉石，拉扯着我的心沉向深水，让我在这空旷的教室里感到窒息。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我与他们，已然存在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近乎失语，但在集体中，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更何况，我是如此胆怯的一个人。

    “大家好……我叫林燕”。

    在说完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我似乎突然明白了陈佳音刚刚在路上的欲言又止。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我的名字就已经透露出了很多信息。单单一个“燕”字，普遍到烂大街，普通到似乎爸妈都不愿意多花一些时间为自己挑选一个带有寓意的名字。

    “我没什么特长和爱好……平时喜欢看看书……谢谢大家！”

    话实在是太少了，于是我借用来了其他同学用过的一句，“希望以后大家多多关照”，似乎加上这么一句，就能显得充实一些似的。

    我走回座位上，看到陈佳音向我投来的充满笑意的眼光，我尴尬地笑笑。我似乎第一次触碰到了何为悲哀与自嘲。

    阅读，这自古以来文人雅士的情趣，却成了我这类人使用的最便宜、最无需代价的伪装。但其实在家里，我甚至连一个小型的书架都没有，而我所读过的书，只不过是教室里书架上放着的那些，那极可能是其他同学看厌了才放到教室里的书。

    当然，我也可以像一些人一样进行虚构、伪装，但理智告诉我，这并非一件明智的事情，即使是一个细节的虚构，也会衍生出后续大量的谎言。我仍记得一个与我处境相似的男生被戳穿谎言后的尴尬与无措，我很同情他，但我并不能给他以安慰。

    我已经足够贫穷，不能再让自己的尊严成为受他人嘲笑的事料。

    陈佳音小声地在我耳边说：“我们的最后一个室友是不是还没出现？”

    是的，我也还未听到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很漂亮，我看过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她叫“向舒鸿”。但我私心里希望，她是跟我相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