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学校日复一日、分秒限定的日程规定中稳定了下来。因为高中允许周末住校,所以我也因此有了不回家的借口。进入高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我见到了很多,其他同龄人的生活愈发刺激着自己的斗志,我应该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而不是生来为了父母服务,为兄长服务。
向舒鸿也常在周末陪着我,我曾经问她原因,她说,不变动、不奔波的日程能让她感到心安。而我也因此得了很多好处。虽说向舒鸿不回家,但她的父母总要在周六傍晚来看望她。
叔叔阿姨很客气,每次来校时都会把吃用分成两份,一份给向舒鸿,一份给我。这使我困窘的生活舒缓了很多,比如,我每个星期也能吃上新鲜的水果了,就像其他同学一样。
我一开始时总会很不好意思地拒绝,但后来向舒鸿告诉我,我的拒绝会让叔叔阿姨感到心中过意不去。
“可是说是关照,我并没有觉得能为你做些什么。”
“可是你给我们都带来了安心,我和我爸妈都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离开对方。”
“为什么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追问了一个冒昧的问题。“不好意思,这是你的隐私,舒鸿你不用回答我。”
“没关系的。”舒鸿显得很平静。“我小的时候,爸妈忙于工作,所以没有注意到我的心脏存在问题。等到病症明显之后,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限,因此,他们总是觉得有愧于我,尤其是我的妈妈。”
我理解了为什么每次要体育运动时,向舒鸿总是坐在教室里,不下操场。当我们在跑步、在训练的间隙,偶一抬头,我能看到窗边她看向我们的眼神,然后躲避。
“但我一点都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我比较相信命运,我觉得这是我这一世该有的一遭,相反,因为他们,我能够抱着这样的病体,得到最好的生活。”
“我希望他们能快乐。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们能再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这样,我的愧疚感也能少一些。”
“那你有跟叔叔阿姨讲过这些吗?”
“讲过一次,但我发现,我这么说只会使他们的愧疚更添一层,所以后来就不再提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才好,不好意思。”
“可是我很感谢你。”
我讶异,看着她如水的眼睛。
“因为在你的身边,我会感到很安心,我不会有任何消极的、打扰我心性的情绪。”
“谢谢你,我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夸我。”
我跟向舒鸿坐在寝室朝南的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因为是周末,所以校园里很安静。只能看到远处树隙间,传来隐隐约约晃动的手电的光,那是学校保安的照例巡逻。
高中生活缺少变数,不过在这种稳定中,经常穿插着崩溃。
我还在乡镇初中读书时,考到年级前五名这并不是件什么难事,因为家里的原因,每天回到家后还要帮着干活,但并不影响成绩。
不过自从高中第一节课开始,我就感到了深深的吃力。知识难度大,老师讲课速度快,我就像是一只腿脚不敏捷的小牛,使劲追赶老师和其他同学们的逻辑思维速度,经常还会摔上一跤,等到我爬起身时,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在高频的日常考试中,我的成绩也处于班级中下游的水平,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经常感到自己像被淹没在水面之下,想要挣扎,却不知力往何处。因为曾领略过高处,所以摔下来的痛感格外刻骨。
不出意外的,在一个月以后的年级月考中,我的成绩很不理想,50人的班级,我排在了37名,就算是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不太可靠的王语清,她的排名也在二十多名。而陈佳音和向舒鸿的成绩更不必说,在进入高中之前,她们已经跟随课外老师学过了一遍高中知识,而她们自幼培养起来的逻辑思维能力。
虽说已经有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数字真真切切地被粘贴到墙壁上的时候,我仍然觉得心上遭受了昏暗的重击,但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沮丧的神情。
晚自习的时候,叶老师过来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让我去办公室给爸妈回一通电话。
刚刚打通电话,叫了一声“爸爸”,电话那头的斥骂声就传了过来。
“我们晚上看到学校的短信了,这样的成绩,要是传出来我们都嫌丢脸,亏我跟你妈还在外面说你考到重点高中去了。”
“你是不是住了校就管不住自己了?是不是以为自己上了高中胆子就大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初中一毕业就去打工。”
“我们刚刚问过你的老师了,说是考到年级前20是有奖金的,从这学期开始,你自己的学费自己负责。”
我被骂得头脑发蒙,说不出话来回答,捂着手机,生怕这巨大的声音传出去被其他人听见。
挂掉电话,我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委屈地大声哭了出来。叶老师从门外走了进来,合上了门,搂住我的肩膀,握住了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