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陛下建梅院迎天下有志女子入学，不论京中老牌勋贵，还是各地世家大族，为表赞同圣上旨意，皆令族中优秀女子入国子监读书，季初的娘亲崔宁就是当初最早入学的那一批人。

    娘亲当初是怎么面对这些事实的呢？满怀欢喜进京读书，结果却发现一腔抱负空余恨？

    季初想的入了神，冬梅接连叫了几声才有反应。

    “姑娘，水已经备好，可以洗漱了。”冬梅面色担忧的看这季初，姑娘从二老爷那回来之后便有些神思不属。

    二老爷自二夫人去后，便忧思过度，整日饮酒，坏了身子，连累着姑娘小小年纪也跟着担忧，整日没个笑模样，才十四岁的小姑娘，竟被底下的丫鬟编排跟四五十岁的老妪一样严肃。

    冬梅暗骂府里的丫鬟小厮野了心思，也是姑娘待人宽和，竟让底下人这般编排，是时候让张嬷嬷警告一番，免得哪日编排到姑娘面前，惹得姑娘伤心。

    冬梅一边思索着，一边伺候季初宽衣，不由感叹自家小姐真是个美人胚子。

    姑娘平日里冷淡的双眸经过热气蒸腾，好像泛着水光，脸侧几滴水珠滑下，在灯光的映照下，巴掌大的小脸散发着莹润的光，楚楚可怜。京中众人整日夸赞于尚书家的二女天人之姿，雪肤乌发，倾国倾城，想来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冬梅觉得自家姑娘也不差的什么！身段，嗯...身段不甚饱满，得找嬷嬷要些方子来吃吃看。

    “冬梅！”

    “嗯？”冬梅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神情迷惑，“怎么了？”

    “你下去吧，我自己来。”季初看着无意识把话说出来还不自觉的小丫鬟，无奈道。

    冬梅下去之后，季初拿起浴桶边的巾布沾着水，在身上擦洗，眼神不自觉向下瞄了瞄，似乎是有些不够丰满，随即拍了拍额头，自己真是被冬梅带歪了，怎能想这些不正经的?

    这小丫鬟刚刚十二，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闲话，竟也知道身段来了。

    ****

    第二日晨起，在冬梅的伺候下洗漱完，季初坐到红木八仙桌前。

    早食已经放在桌子上了，各色碗碟摆放分明，摆在季初面前的是一碗羊乳，碗面上飘着一层奶皮飘散发着诱人浓香，接着是一碟子水晶虾饺，每个虾饺拇约指大小，一碟十来个个，水晶虾饺旁是蘑菇白菜馅的小包子比虾饺大些，也是两三口就能吃完的，旁边几个碟子里是一些果脯蜜饯糕点之类的开胃小点心，再远些是一碗鱼片粥，先将未长成的小嫩鱼去了鳞片内脏，再将其剔骨去头，剩下没多少的鱼肉取其肚腹处，片成薄薄的小片煮出一小碗粥来。

    季初屏退下人，只留冬梅在旁伺候。

    季初先喝了几勺羊奶，润滑醇厚，犹如丝绒般在舌头上划过，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季初正吃着早食，便听到小厮来报，二公子来了。

    小厮还未走出屋门，便有一双修长大手掀开珠帘，只见一身长袍的少年，朝内室走来。

    来人大概十六七岁，面上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婴儿肥，鼻梁高挺，薄唇，本是清隽无双的长相，偏偏添了一双桃花眼，显得多情。

    “二哥哥！”季初起身打了声招呼。来人是季初大伯父季通远的次子，季越之。

    “初初，吃着呢？”少年嘴角带着笑意，自觉在季初身旁落座，招呼冬梅给自己盛一碗粥来，弯弯的桃花眼似乎带着无限情意。

    冬梅在少年专注的视线下红了耳根，微微一福神，转身朝外走去。

    “二哥哥你可放过这小丫鬟吧！”看着冬梅红着耳根离去，季初微微蹙眉。

    “这你可是冤枉我了！这样一副好样貌于我也是负担啊！”季越之挑挑眉，以手抚脸作顾影自怜相，丝毫不见口中所说的负担之态，这般怪异的动作由少年做来也是相当养眼。

    季初被少年逗得笑出来，带出脸上的浅浅梨涡，冷淡的面容活泼很多。

    “这才对嘛，女孩子要多笑笑，别整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季越之眼角余光瞥见冬梅回来了，迅速收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优雅姿态。

    冬梅目不斜视，轻手轻脚将碗筷和粥摆在季越之面前，躲鬼一般，没要季初招呼，便自行守在门口。

    然而桌上多出来的香甜的桃花羹却暴露了冬梅的心思。

    季初口味偏酸，不爱吃桃花羹这般过于甜腻的吃食，季越之却是嗜甜之人。

    每每季初旬修时，季越之便会来季初这里蹭一顿早膳，显然这桃花羹是底下人为季越之准备的，若是某人不来，这桃花羹就白白浪费了。

    见此，季初瞪了季越之一眼，惯会装相。

    季越之顾忌着门口的冬梅，不敢大动作，只能微微耸肩，面上满是无奈，这般招人喜欢，我也没办法啊！

    想想也是，自己这般同他一起长大的都会时不时被他迷住，更何况其他人，再说这厮长了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季初腹诽。

    二人不再多言，大快朵颐起来，桌上的吃食吃了个七七八八，十分满足。

    用完早膳，兄妹二人相携去正院请安。

    季大夫人心疼家里几个孩子平日要上学练武难得有休息，免了他们晨起请安，只说每旬放假后用完早膳去陪她说会话。

    二人趁着时间还早，从花园里绕了远路，顺道采了几支月季。

    此时正是月季的花期，后花园里，一簇簇的鲜艳的月季开的正盛，红、粉、白各色月季在朝阳的照耀下，更显鲜艳欲滴，大簇月季散发的花香引得路过人不住侧目。

    季越之转转眼珠，玩心大起，折了只月季簪到耳侧。

    时下男子簪花是为美谈，季越之这副打扮并不新奇。

    少年人皮肤白净，面容姣好，当真是人比花娇。一路看呆不少执勤的丫鬟小厮，季初看季越之那副样子，便知这厮心中定在暗暗得意。

    待到两人到达正院，正好碰到要出门的季大老爷季通远。

    “大伯父安！”“父亲安！”二人福神拱手请安。

    “嗯。”季通远不苟言笑，见到二人只是面色柔和几分，点点头，便要抬步离开。

    不料季越之突然开口，“父亲，我簪花好看吗？”

    “呵！”季通远瞄了季越之一眼，嘲讽溢于言表。

    季越之反而振振有词，“父亲这是嫉妒我长得好看吧！”

    季通远闻言黑了脸，白了季越之一眼就要走。

    “扑哧！”一声笑自季通远身后传来，男子捂住嘴，只露出异于常人的双眼。

    “青石，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吧！”季越之转头看向季通远身侧的男子，男子假装为难地沉吟一番，在季越之的催促下开口，“我只能说，你想的很好！”

    说完跟上季通远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

    季初听见季越之第一句话已经蒙了，再听到季越之“吾比父美”之语更是迷惑。

    跟随季越之进入内室，季初的头脑中还在不断回响着“嫉妒我长得好看！”“嫉妒我长得好看！”。

    季初将手中的大捧月季交予门内的大丫鬟月初，月初找了一个琉璃瓶盛了些水摆在窗边。

    大伯母符氏正在屋内用膳，见到二人忙招呼着二人再用一些饭食。

    季越之略一拱手，便拉着季初依偎在符氏身侧，将刚刚在大门处发生的事说与符氏。

    符氏听了打量了季越之几眼，脸上神色莫名，片刻之后，吐出一句“我儿甚是俊美，然而，还是你父亲更丰神俊朗些！”

    “不可能，父亲皮肤黢黑，如何能美过我，定是母亲偏心父亲！”季越之嘴硬不信，偏头看向季初，求证道。

    季初垂头掩面，避而不答，不知二哥哥怎么有信心与伯父比美。

    二哥哥长相肖父，五官身形无不跟伯父神似，不过伯父皮肤是小麦色为人严肃，没二哥哥这么白净爱笑，若说谁更俊美，季初倒是比较不出来，不过常听人说，伯父年轻时，长相出众，招蜂引蝶，季初想象不出来还能如何好看，不过想来不会比二哥哥差。

    季越之得不到季初的赞同，又找上了一旁的宋嬷嬷，宋嬷嬷是符氏的陪嫁丫鬟，不愿嫁人，后来做了府里的嬷嬷，为人最是公正。

    宋嬷嬷面露难色，斟酌一番，缓缓开了口，“二公子现今年岁还小，过个几年，当是能赶上将军少时风姿的。”

    季越之听闻话中意思，气了个仰倒，一张白玉面孔涨的通红。

    符氏在一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季初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旁边候着的几个小丫鬟拿手帕捂住嘴，花枝乱颤。

    “母亲！”季越之看看几人羞恼道。

    眼看着季越之简直要出离愤怒，几人收了笑。

    符氏转向季初，眼神温柔，“初儿，再过几月便要及笄，可想好要请谁了？”

    季初一出生便丧母，在四岁之前被养在符氏的院子里，同二哥哥作伴，后来才被接回父亲身边，符氏没有女儿，便将季初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养，季初同符氏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这十几年来生活琐事均由符氏操办，如今即将及笄，符氏早在年初就开始考虑如何操办季初的及笄礼。女儿家的及笄礼是比男子及冠还要重要的事，随意不得。季初的生辰在十一月初，现在已是五月，离季初的及笄礼还有半年，现在也该准备着了。

    季初沉思片刻：“伯母，我想请些同窗来参加。”

    “好，初儿可以多请朋友来家里一同玩耍，到时可请你菁菁表姐她们姐妹几个帮你招待朋友，必会让他们宾至如归。”符氏的眼神越发温柔怜爱。

    看着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的伯母，季初不由大囧。

    谈论了一番季初的及笄礼事宜，符氏让嬷嬷给二人几个配置好的除虫蚊的荷包，便打发二人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