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游厉杀了墨方之后,云逸风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他终于明白,陛下对自己的提点是对的,游厉终究是天火教的魔头,是杀死宰相大人的凶手,自己不该对游厉有过多的私人感情。
但林南星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态度转变,仍然会找游厉聊天,他的手被反绑着身后无法动弹,林南星还很有耐心地喂他吃饭。
“南星,现在只有你对我好了。”游厉苦笑着,“现在我连脖子都不能乱动,太难受了,反而想早点到长安了。”
“你杀了墨先生,这种惩罚算轻的了,你就受着吧。”林南星叹了口气,“你不该杀了他,墨先生是个好人。”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能不能给我夹筷菜,有点腻。”
“要不要再给你喂口酒啊?”
“那更好了。”
“想得美!看你吃得也差不多了,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林南星走后,云逸风推门进来,坐在了游厉的对面。
“你为什么要杀了墨先生?”云逸风问。
“他选择了你们,我只能杀了他,这是教主的命令。”
云逸风沉默了很久。
“你救过我,救过阿朝,我本不该这样对你。”云逸风顿了顿,“但我身为公门之人,不能公私不分。”
“我理解,我也不怪你。你我本就——是敌非友。”
“想喝酒吗?我可以喂你。”
“……不喝了,困了。”
“好,需要我帮你入睡吗?”
云逸风的意思是,可以点个睡穴。
“不用,睡得着。”
这话却是游厉在逞强。他的双臂和脖颈被捆魔索紧紧地勒着,半点不能动弹,早已酸痛无比。而身上之前被慕容琛折磨的伤也一直没好,这几日的奔波下似乎变得更严重了。但这一切他都默默地受着,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这是他的选择,没有回头路可走,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在距长安只剩七日左右行程时,却被一个神秘女子拦住了去路。
“凌雪,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林南星看起来并不惊讶,“你不必再劝了。你也没法强行带走我,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六扇门的追魂,你打不过他。”
林南星朝云逸风身边躲了躲,颇有些有恃无恐。
“……”
云逸风听着这话,有种她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非要跟自己同行的感觉。
“这位姑娘,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强迫南星。”云逸风表明了他的态度。
“家里出事了。”凌雪言简意赅道。
云逸风和游厉第一次知道,原来林南星是有家的。她从未提起过。
“什么?不可能。”林南星微微惊讶,但很快摇头,“你不过是想骗我回去。”
“凌雪不敢拿这种事骗您。”凌雪言语间对林南星很是尊重,“家里的人都患上了一种疫病,传染很快,已经有不少人不幸病亡。我们都束手无策,只有您能救他们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有疫病出现?”林南星神色中惊疑不定。
“是一位新来的人带来的。”凌雪轻叹一声,“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病,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南星最终决定回去。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她推开了云逸风的房门。
“我知道,这是很过分的要求。你就算拒绝我,我也可以理解……”林南星欲言又止。
“你说。”云逸风道。
“能不能……送我回去?”林南星道,“我回去后,可能他们就不让我出来了。”
“你是想让我再带你出来。”
“是。我知道你还有公务在身,这一定会耽误你一些时日……”
“等我将游厉押解回京,我可以去你家接你。”云逸风斟酌道。
“不,那就来不及了。”林南星落寞地转身,已准备离开,“算了,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我答应你。”看着她的背影,云逸风一时冲动道。
“真的吗?”
“嗯,你是我的朋友。何况捉拿钦犯回京这事,一路上早已耽搁了许多时日,也不差这几天。”
“谢谢你,云逸风。”
等林南星离开房间后,一直睡不着的游厉费劲地坐了起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南星从来没有说过她还有家,而且她家里似乎很复杂。那个叫做凌雪的姑娘,也不简单啊,武功很高。她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南星想告诉我们的时候,自然会说。”云逸风道。
“跟你商量件事呗。都要去见南星家人了,我总不能这样去吧?能不能先把这捆魔索解了?”
云逸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我身上你都搜过八百遍啦,真没有什么毒药毒粉、暗器凶器了。我现在真的没有任何威胁了,放过我,好不好?”游厉哀求道。
“而且,我怎么会伤害南星的家人呢?”
游厉身上的捆魔索终于被解了下来,他揉了揉酸痛无比的手腕和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太累了,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不再去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竟已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
凌雪警惕地看了看两个对她而言陌生且危险的男人,恭敬地对林南星道,“您真的决定要带他们两人一起回去吗?”
“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们。”林南星道。
“……好吧。”凌雪欲言又止,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一路快马加鞭,数日来从城镇到村落、再从村落到罕无人迹的深林,越走越偏。
“别再往前走啦,前面可是幽冥林,里面布满了毒物,还有各种毒虫毒蛇,去到那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偶遇一个好心的樵夫劝道,“莫说进去了,就是靠近幽冥林百米的人,都会中毒的。”
“幽冥,这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游厉饶有兴致地看向林南星,“南星,你的家不会要穿过幽冥林吧。”
“是,我就是从幽冥爬出来的鬼。”林南星半开玩笑,挑了挑眉笑问,“你不敢去吗?”
“我也是半只脚踏进幽冥的人了,有什么不敢去的。”游厉笑了笑。
“据六扇门从民间搜集来的情报中说,江湖上有一个叫做黄泉谷的地方,是收容死者之地。”云逸风道,“他们并非真正的死者,而是死而复生之人。在世人眼里,他们已经死了,但在黄泉谷,他们好好地活着。那是走投无路之人最后的选择,但进去却是不易,要穿过一片布满毒瘴的密林,必须由人引渡,才能顺利进入黄泉谷。”
“这引渡者,是不是叫黑白无常?”游厉开玩笑道。
凌雪哼了一声,没理游厉。
“六扇门中人果然毒辣。穿过幽冥林,就是黄泉谷。若非谷主信任,你们是不可能进去的。”
“谷主?”云逸风有些疑惑,看向林南星。
“是我。”林南星坦然承认。
游厉与云逸风皆是震惊。他们也猜测过林南星的身份,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黄泉谷中人,还是谷主。
一入黄泉,尘缘皆了。
那为什么林南星还要出谷入世呢?她有什么未了的尘缘?跟长安有关吗?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幽冥林了。”
林南星取出两个香囊和两颗黑色药丸递给游厉和云逸风。
“这是避毒丹,服下后半个时辰内百毒不侵。还有这个香囊,佩戴在身上,可以驱散毒虫。”
四人皆服下丹药、佩戴香囊后,终于走到了幽冥林。林中遍布绿色毒雾,阴风吹过,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树影如鬼影,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明明是正午,但林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手中火把闪烁着微弱的光,却更像鬼火了。
踏入其中,恍惚间好像真的到了幽冥地府。
“跟紧我,若是不小心跟丢了,在这林中迷了路,半个时辰后,你们只有死路一条了,想收尸都找不到尸首。”林南星严肃地提醒道。
咔嚓一声,游厉踩碎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人骨,但太黑了也看不真切。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要是逃犯逃到黄泉谷,就算是云逸风这种家伙也进不来。”游厉感叹道。
“我们黄泉谷绝不收留穷凶极恶之人,逃犯若是入内,就是真的踏入黄泉了。”凌雪冷冰冰道,“听谷主说,你是六扇门缉捕的钦犯,你可不要想着能够在谷中苟活。”
“要是让我终身待在一个地方不出去,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放心,我还不想留在黄泉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