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传说很久以前，北海道还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
“五月有着无边无际的薰衣草田，能赠给人们一双紫眸；十二月则是漫天飘雪的纯白世界，会埋葬最热诚的心。”
“有一天，上帝和撒旦同时派了使者来到这里——天使的任务是留住这里的五月，魔女的使命是留住这里的十二月，可是天使在与魔女你来我往的争斗间，发现自己爱上了她。”
“于是，天使向魔女告白，并祈求魔女能和自己一起留在明媚的五月。”
我调整了一下声带状态，用两种声线为角色们配音。
“「你爱我？于是希望我和你走？」魔女冷淡地问。”
“「为什么不呢？难道是五月不好吗？还是我不好吗？」”
“「不，不是五月不好，也不是你不好。只是因为、我并不爱你。」”
“可是，爱上魔女的天使已经不能再回到天堂，天使再回不了头。她沉默了很久，最终下了决定，她说：「好吧。不过，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帮你留住十二月，然后与你一起守护这里。」”
“哎，真俗套对吧？编这个故事的人肯定有什么舔天舔地的舔狗情结。”尽管很破坏氛围，但我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七七这会儿肯定在心里偷笑，但她没有打断我，只是安静地听着。
“魔女被她的话打动了，但她无法逃脱撒旦为她书写的命运，就算她真的爱上了天使，也不能和天使在一起。”
“尽管不爱天使，魔女也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牺牲，于是警告道：「身为天使的你无法承受十二月的冷雪，你的真心会被冰封，□□和灵魂都会在雪中凋零——尽管这般，你还决定这么做么？」”
“对此，天使只是微微笑着，用双手提起纯白如雪的两侧裙摆，欠身屈膝，像薇尔莉特①一样真诚而优雅地行了一礼。”
“这就是她的回答。”
“「这样吗……？我明白了，谢谢。」魔女最后说，「我很抱歉无法回应你的爱，但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请不要说你别无所求，哪怕再小的事情也好。」”
“天使没有想多久便说：「我想要一个拥抱，然后，在我们一起留住十二月之后，请把我变成什么永恒的东西来纪念我对你的爱吧。」”
“魔女答应了她的请求，给了她最温暖的拥抱，也在相处间慢慢真正爱上了她，她们一起走过夏与秋，迎来了终末的十二月。”
“十二月的严寒足以凋亡任何生灵，任凭魔女如何把爱人拥入怀中也无法渡给她足够的温暖，天使最终成为了一具冰雕，无法升入天堂也无法进入地狱，只能在天地间徘徊而无法往生。”
“极度悲伤的魔女并没有允许自己消沉下去，她还有要做的事，那就是完成天使的遗愿。”
“而为了寻找天使所谓永恒的东西，她独自去往了天使所爱的人间，开始像天使一样巡游，见证了世间无数平凡却美好的爱情。”
“最终，魔女找到了答案。”
“她把天使的身体变成了和北海道十二月的雪一样甜美的白巧克力。然后，她又开了一间巧克力工厂，以此把制作的白巧克力分享给世间所有恋人，帮助她们互诉心意、永固爱情。”
“就这样，天使与魔女的爱就以这种方式，被无数对恋人永远地传承了下去”
“此、即为永恒。”
可惜，我没有说书人的醒木，不然我一定要像模像样地拍那么一下，不为吓醒听困的观众，只为自娱自乐。
“这就是白色恋人的传说，后来，‘白色恋人’便代表着不求回报的爱。”
“呵呵，这种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的故事，不能说不够新鲜，只能说有够无聊的。”我嗤笑着打了个哈哈，又因为担心自己的吐槽会冷场，又补充道，
“当然，原版故事不是这样的，莉莉自己改编了不少。至少原版故事中，天使还没死就被变成巧克力了，魔女也没爱上天使，更没有为了天使去巡游人间——这么一想，是不是舔狗味更浓了？”
讲到这里，我瞥了一眼用户栏，惊讶地发现直播间里原本仅有的二十多个观众居然还剩下了一大半。
甚至有一个顶着灰原哀头像、ID叫筱月的观众，给我送了个5块钱的情书礼物，让我感到小开心的同时也有些难为情。
不过，我还是很没品地调侃道：
“老板糊涂呀，给没有未来的新人虚拟主播送礼物，不就是把钱往水里扔嘛！还不如给叔叔③充十天大会员呢。”
「筱月：嗯，有道理，下次一定！」
总之，既然还有观众耐心听完我又臭又长的开场，那我精心准备的节目效果可就派上用场了——
我立刻把直播画面从北海道的雪景视频，切成了札幌巧克力工厂的旅游视频，然后，用带货一般的捧读语气说道：
“家人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喔，快看快看。”
“这就是传说中魔女开的厂——札幌的白色恋人巧克力工厂！”
“想尝尝天使肉是什么滋味的朋友，一定要去现场吃一次哦。”
屏幕上，虚拟形象捕捉到我的表情，也跟着哈哈大笑着。我知道我所谓的节目效果很有玩尬的嫌疑，但还是有不少回应我的弹幕飘过。
「观众：主播的燕国地图也忒长了……」
「观众：好丝滑的广告植入！」
「观众：纵享新丝滑不是德芙嘛？」
「观众：吃、吃天使肉？什么狂人日记……」
「观众：快招了吧，厂长给你多少广告费？」
看到大家反应还不错，我暗自松了口气，也开始步入了正题。
“带货就带到底，家人们，接下来我们继续跟着视频，看看这座伪装成童话世界的工厂吧。”
“白色恋人巧克力工厂坐落于北海道札幌，外观呢是欧式城堡，内饰也是经典的巴洛克风格。工厂内不仅有展示巧克力发展史和制作过程的巧克力博物馆，还可以在现场透过玻璃窗看工人们的制作过程，甚至自己体验现场做巧克力。”
为了这次特殊的云旅行，我做了很久的准备工作。此时用于直播的云旅游素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而在挑选过程中，我也理所当然地对那些景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当然，这件事情我是背着七七干的，不然她肯定要担心我会不会看腻了。
然而她明明也知道，只要是她喜欢的地方，我永远也……。
摇摇头散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我把注意力放回直播上。
除却园区内各式各样的娱乐场所，白色恋人巧克力工厂的建筑主体并不很大，跟着视频一路浏览过各种展厅，我为大家适时进行解说，不久就来到了顶层。
“最后的这个咖啡厅，是专门享用不可外带版白色恋人白巧克力的专属餐厅，虽然这不过是骗我们去消费的营销手段，但莉莉还是很愿意为这样的浪漫付费的。如果能和对象去一次那里，坐下来一边看窗外的雪景，一边享用最新鲜的天使肉，怎么想都是我赚了，巧克力商亏了！”
「筱月：那么礼貌地问一句，您有对象吗？(手动狗头)」
这一点也不礼貌的弹幕勾起了我的兴致，我扮了个坏笑的表情，换用雌小鬼的声线放肆地笑了起来：
“嘿，不会吧？不会有人没有对象、只能一个人在网络上赛博旅游吧？莉莉的小女朋友可就在自己怀里窝着呢。”
「观众：啊？？？」
「观众：等等？主播搞百合的？」
「观众：散了吧，我们只是两小口play的一环罢了」
「观众：主播主播，看看女朋友！」
弹幕接连飘过，有的观众表示出很大的兴趣和惊讶，也有些观众直接退出了直播间。
无关取向问题，新人女主播自爆有对象，果然就是在找死。但其实我不是什么新人主播，当然，也并不怎么在乎那些会因为这种事就离开的人。
「观众：话说，为什么主播要抱着老婆直播？」
「观众：是啊是啊，太奇怪了也……」
「筱月：话说……主播的女朋友不会是什么等身立牌或者手办吧？」
「观众：嗯？啊？？？」
「观众：好家伙，原来主播也整赛博女友啊。」
「观众：懂了！主播也和初音结婚是吧？」
「观众：初音是大家的，所以主播的老婆也是大家的！」
「筱月：那个，不然主播让对象说句话听听？」
看到这些话，我沉默着，把怀里的七七搂紧了一些。
其实，我完全可以换个声线饰演七七，来一段自说自话的即兴表演，但那种事我似乎已经自欺欺人地做过很久了。
现在，我不想再那么做了。
“嗬，不好意思哈，我自己的女票，要说也只能说给我一个听，怎么可能便宜了你们？”
我停顿了片刻，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还是说明道：
“其实呢，她现在在养病，不方便说话和走路。但是等病养好了，莉莉肯定要和她一起去，然后拍点甜甜蜜蜜的照片给你们这些单身狗来一点心灵暴击。”
弹幕停滞了有一会儿，大家也许是在酝酿新的抬杠和玩笑，我倒也不反感，满脑子恶趣味的我最喜欢的就是找乐子了。
可是——
「筱月：这样啊，我还以为是节目效果……」
“哈哈，还真不是，关于她的事情我没必要骗你们。”我坦然道。
「筱月：啊……那请让我为刚才对你们的冒犯道歉，刚才乱带节奏了，抱歉。」
“哎？”我很是意外地看着这名观众的话，良久才挠挠头，尴尬地说，“没事没事，我们没放在心上。”
然后，我又用新的玩笑试图活跃气氛：“不过，你只是道歉多没意思啊，不如给莉莉送点礼物，这才显得比较有诚意不是吗？”
话音才落——
『系统消息：筱月送出了「水晶之恋」×10』②
“喂，你别真送啊，叔叔要抽一半的——哎！也不是这个问题。”
如果只是一般的观众，我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开开玩笑就过去了。
可是她刚才给我的感觉，让我确信和她继续纠结下去只会越来越被动，因此我立刻切换了直播素材，开启了新的话题。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札幌的冰雪节夜景吧，和我们逛工厂前看的单纯的北海道雪景相比，更有一番风情哦。”
……
札幌的小雪夜十分迷人。
街道两侧的建筑被雪层层堆叠，显得紧凑而不拥挤，暖黄色的路灯下，雪花翩然起舞，宛如冬日的精灵。
薄凉的晚风送来清冽而纯净的味道，长尾雀零碎的啼鸣和脚底酥脆的踩雪声，一起让恬静美好的雪夜景致在心中生动地着色。
路边，排排坐落着各式各样的雪人，它们大都不怎么精美，甚至笨拙得可爱，因为它们的创作者往往是普通的市民，
在这个节日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富贵贱，都因北海道十二月的雪而联系在一起，共享浪漫与温馨。
只要人们愿意，这里的每一天，都可以是冰雪节。
……
尽管看过多个类似的雪夜视频，但与七七、与观众们一起云漫步在这样的街道，也依然让我满满恶趣味的内心归于宁静。
我似乎有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
直到这样的心情重新涌现，我才发觉自己有多么对之渴望与眷恋。
“时间不早了，家人们，今天就到这里啦。”
“有兴趣的话可以加一下这个企鹅群，我贴在屏幕上了，之后播的时候会在里面提前通知大家。”
“大家晚安，明天同一时间见！”
结束直播，我把七七转过身来，一边揉着她的脸，一边默默等待着入群申请。
不久，提示音就接连响起，一共五声。
也就是说，刚才看到最后的五名观众，竟然无一例外地加了进来，真是该死地暖心。
“七七，这下我们不是孤寡老人家了，我们有新粉丝了！”
我承认，我这话莫名有种老年得子的诡异喜悦感——可当我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的时候，发现自己岂不是收获了五个义子义女？不由得更乐了。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被一条消息吸引，是那个用灰原哀头像的筱月发起的临时聊天。
「筱月：莉莉，之前我不知道你对象的情况，开了你们的玩笑，乱带了节奏，不管你们介不介意，我还是再要向你们道个歉。」
看到她的消息，我迟疑了很久，毕竟在我并不算短的直播生涯中，她这样奇怪、给人麻烦感觉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我本想回答“真的没事”，但我很怕一旦那样回答，别扭的对话就会没完没了。
「莉莉安：嗯，我们接受道歉了，安啦。」
我又发了个晚安的可爱表情包过去，希望她有点自知之明，能理解我不愿和她纠缠的意思——可她，真就是个一根“茎”的呆瓜。
「筱月：虽然不知道你的恋人到底生了什么病，但我也祝愿她能早点好起来，然后你们一定要去现场吃一次“白色恋人”！一定！」
「莉莉安：当然，我们会的，谢谢。」
「筱月：还有还有，我很喜欢你们播的云旅游，期待你们的下次直播，我会一直支持的。」
要在往常，我肯定要调侃几句对方的虚空磕糖行为，再发段雌小鬼声线的语音，“奉承”一下对方的单身贵族身份。
可是现在对于这个执拗地向我道歉、又直球地表达善意的筱月，我怎么也下不去手，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最终我只是再次发送了“谢谢”两个字。
接着，我百无聊赖地点开她的空间，扑面而来的是无数条有病或无病呻吟的说说和日志，我随意浏览了一会儿就很快退了出来。
嘲弄地嗤笑一声后，我半垂着眼盯着那个一脸单纯的灰原哀头像。
“七七，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和我一样烂。”
“整个人都是破碎的啊……”
……
(注：①薇尔莉特，《紫罗兰永恒花园》女主。②水晶之恋，第二个字母站价值2块钱的礼物。③叔叔：对该站董事长的亲切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