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莉莉老师你好！我是七七，我从很久以前就关注你了~”
座位对面的茶色中长发女生，相貌和语欣一样算不上好看，但她的笑容干净明媚，像初开的紫薇花一样，洋溢着暮春初夏恰到好处的热情。
这种在动漫里属于绝对阳角的女生，让一直以来对外在感到自卑的我有些无所适从。
“你、你好，老师什么我真不敢当……”我随意摸摸耳廓，又换上营业专用假笑说道，“而且，我们是同级生，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
“嗯？真可以吗？”她惊讶眨眨眼，“我记得莉莉以前在杂谈视频里说过自己是社恐，我还以为是真的，没想到这么随和。”
“那个，其实是真的，只是……”
我搜肠刮肚了半天，最终没憋出个合理的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只是嘴快说了句客套话，而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吧？
另一边，语欣一直挤眉弄眼忍着笑欣赏我窘迫的样子，大概是觉得七七替她报了我天天毒舌她的仇，而感到无比畅快吧。
不过，她最终还是心疼帮她打工的好牲口——她帮我解了围。
“好啦好啦，我们先把正事谈妥回头再慢慢闲聊吧，这样我好尽快去联系前部长和其他人员。”
语欣向来是行动派，而且伴有工作狂和强迫症属性，这也勉强算是她的一个优点了。
“我们都没有制作视觉小说的经验，第一次权当试水，所以题材方面必须大众化一些。”语欣打开自己平板里的一份文档，里面收录了她几年来所有发在网络平台的中短篇小说，足有四五十篇。
“我觉得这篇最好，日系校园男女恋爱，带一点点悬疑和魔法的噱头。”
她示意给我们看的那篇小说，我和七七都看过，很不错。
我们都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确定用这篇咯！嗯……删掉一些表情和环境描写，用表情差分和场景替代，再增加一条可攻略的青梅线，文本量应该没有太大变化。”
比起和我们商量，语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剧本和台本我会尽快改好，但演出脚本就交给你们了，之后还要拜托你们配音和美术。至于音乐，我打算找朋友帮忙——我最知道每段剧情需要什么类型的音乐，这方面我去对接。”
“不过，七七，你真打算一个人负责人物立绘、CG和BG吗？就算对出图质量没那么高要求，压力也太大了。”
我听得出来，语欣其实是在暗暗地问七七有没有美术朋友能帮忙——她想“合理利用可利用的资源”。
缺人缺钱的时候，这也无可厚非。
“语欣姐，我是有一些专门画场景的朋友，但恐怕开价比较高。”七七停顿了片刻，又道，“我有个建议，我们以实景照片为素材，用修图软件更改成需要的画风，再由我修缮、加入人物就可以了。”
“用实景图改吗？”
语欣蹙起秀眉良久，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毕竟没钱。
“好，就这么办。那下午我们就把前部长还有几名提供技术支持的学长约出来请他们吃个饭，今天，就把事儿办了！”她故作豪气冲天般将空奶茶杯往桌上一置，像总裁拍板一样霸气。
“把‘事儿’办了？嗬，语欣，你终于不打算吊死在女生身上、准备攻略学长了吗？”沉默了许久的我终于闲不住嘴了，逮住机会就出言戏弄道。
“嗯？”七七闻言，忽然疑惑地望着我。
该死，竟然忘了有她在旁边。这下我的社恐人设彻底崩了。
“语欣姐，是喜欢女孩子的吗？”七七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语欣身上。
“啊，这个……”语欣满脸绯色，支支吾吾的，哪有刚才指点江山的女强人模样。
“七七，虽然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我确实……嗯、嗯……”
尽管我对失言说出语欣的秘密感到万分抱歉，但她窘迫的样子让我大有大仇得报的满足。
然后，我又残忍地补刀道：“放心，我们这种丑女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喜欢帅姐姐型的。”
“这样啊。”七七若有所思，“那，莉莉你呢？”
“我？你……指什么？”我挠挠耳廓，装傻。
“没什么。”她浅浅一笑。
……
几天转瞬而逝。
聊天软件中莫名其妙多出的群组里忽然有了消息。
【食怠姐妹花，永远不分家(3)】
「语欣：二位小妹，今晚姐姐我请客，庆祝我不到一周就顺利改好了剧本台本~(礼花)(礼花)(礼花)」
「七七：好的，恭喜老板，谢谢老板(花)」
「莉莉：嗬，你是轻松了，可就轮到我们痛苦了，有什么好庆祝的？」
「语欣：你说的对(微笑)，那今晚你自费，我请七七。」
时间来到第二天——
在语欣的要求下，我跟着七七宅在图书馆里，开始无聊的脚本工作。
用她的话说，这样可以让我们两个互相监工保证效率，但实际上，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在写。
她坐在我身边，戴着耳机看动漫《Fate/Stay night》。
我偷偷打量着她，阳光穿过落地窗映在她的脸上，温和的弧光勾勒出她的侧脸，几缕碎发挂在耳边，一两抹咖啡渍点在唇角，十分可爱。
不不，她一点都不可爱——
她是怎么好意思把我晾在一边，自己毫无心理负担地旷工的？！
我实在忍不了了。
“喂，我说……为什么你一直在看动漫？”
“什么？”七七抬起头望着我，一双美目澄澈得没有半分杂质。
“哦哦，我没有摸鱼。我主攻的方向是人物，不怎么擅长画场景，也不太懂摄影构图，所以想看动漫找找灵感。”
“跟摄影有什么关系？”
“背景图方面，我们不是打算用实景图吗？那我们当然要自己找地方拍实景图，用网图可不行。”
这理由有点牵强，不过我和她还不熟，并没有多少呛她的欲望。
她这时瞄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啊，我都看了半个小时了啊。”她面带歉意地重新回望我，“抱歉抱歉，莉莉，是我看得太专注了，也忘了提前和你说明清楚，委屈你憋了那么久才喊我。”
“哈啊……？”
“你一定早就发现我在看动漫，但是因为对不熟的人会社恐，所以一直忍着不好意思开口说，不是吗？”
“我……我哪有……”
“是吗？那除了这个，你应该还有问题要问我吧。”
她挪动凳子贴近我坐下，又把自己电脑推到我们中间。
“比如，为什么没见到我画立绘，就直接开始考虑场景了，对吗？”
面对有如对我开了读心术一般、却丝毫没有戏弄我的意思的单纯的她，我除了被动地点头，别无他法。
“因为在语欣姐改剧本和台本的这一周里，我已经搞定立绘了。”
她打开电脑里的文件示意给我看，是没有脸的男主，两名女主、三名配角加上老师一共六个角色的立绘以及对应的基础表情差分。
“你……你是触手怪吗？”我不吝称赞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翻出了以前练习时画的一些原创人设，并根据语欣小说的人设需要对发型、发色、服装之类的进行了一些修改。目前只有基础的一些表情，之后我们写演出脚本的时候如果发现需要其他表情，我再另外补上就好了。”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对于面前这个随手就能掏出好些个原创人设图的大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莉莉，这件事千万别告诉语欣姐呀。”七七忽然凑近我的耳边小声道，浑然不觉我敏感的耳廓光速泛红发烫。
“她可是给了我们一个半月时间，以她的性子，如果知道我们这么快就完成了一部分工作，说肯定会继续压榨我们的。”
“嗯？没想到，你还挺了解她。”
我伸手撩撩耳廓被她吹乱的发丝，借机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很了解倒谈不上，我大概是画的人设图太多，看的角色也多，所以看人比较准而已。”
“而且说来惭愧，我明明听了很久你们合作的广播剧，却直到上周才加她的粉丝群、看她的其他作品，也因此才从她的日常动态中得知我们的学校同城。总之，我之前完全是奔着你来的，根本没怎么关注她——”
“啊。”她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然后又讨好般拍拍我的手说，“这些话，你也千万别告诉她啊，不然我会被炒鱿鱼的。”
我才要因为她的直率表白而感到羞涩，却又被她后面这句话调侃语欣的话弄得兴致上来。
我不免想要欺负一下她了。
“可是，比起你来，明显我和语欣的关系更好吧？”
“怎么这样啊……看来，果然和语欣的剧本里一样，我这个天降打不过她这个青梅。”七七略有苦恼地抱起胳膊，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不，这样不行。”
“什么不行？”
“在你告发我之前，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把自己的电脑又往我这边推了一些，把我的电脑挤得更远，又自顾自地分了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孔。
屏幕上暂停的《Fate/Staynight》重新开始播放。
“这样，我们都是地主手下偷懒的农民了。”
“不是，我……”
我从了她。
……
之后的日子，我们进入了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写演出脚本的日常。
“「小琪，我——」”
“［雨泽君，你不是、不是告诉我，你只把她当成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吗？那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这是青梅线中，男主和青梅亲嘴被天降撞见的喜闻乐见的白学剧情。
“这里肯定要画一张白学构图的CG，工作量又增加了。”七七在演出脚本的背景图一栏，填入了一个新序号。
“而且这个发展……”她撩撩头发，“我觉得男主对于这样的质问只是保持沉默，放任天降哭着逃走，有些太不走心了。”
“对，我也这么觉得，这时候就该说「你来的正是时候，你们都是我的翅膀」，然后进入双推后宫结局。”我没心没肺地笑道。
“嗯？”她歪歪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难道说，莉莉你是青梅和天降双推后宫人吗？”
“当然不——”
不、不对！
这问题看似自然，实则暗藏杀机啊……我必须小心应对。
“当然不是，我倒觉得青梅和天降两个女主在一起最好了，要什么无脸男主。”
“这样吗？原来莉莉还是个比较扭曲的百合厨。”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又说，“不过，如果剧本真这样写，我们要么是变成过街老鼠，无论是一般向圈子还是百合圈子都混不下去；要么是因为这个爆点而黑红了起来，但以后就只能继续整活，继续走黑红路线维持热度。”
“喂喂！我就说着玩的，你怎么还真开始设想了啊？！”我赶紧叫停了她合情合理的有端联想。
“我知道呀。”她盯着我的眸子里有一丝令我毛骨悚然的狡黠，“我只是想多听听你着急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用的本音声线而已。嗯，多谢款待！”
“哈啊？”我傻了。
“对，尤其是这种语气，从关注你起，我的耳朵就爱上她了。”
“是吗？那现在起，你的耳朵失恋了。”我故意换了个像汤婆婆的苍老声线。
“不会的，我的耳朵现在正在说，她听一种爱一种。”
“渣耳。”
“反正都是你的声音，不算渣。”她不失礼貌地微笑道，然后把电脑推给我，“别贫嘴了，该你换班了。”
我点点头，接过电脑开始肝脚本，心思却不全在工作上。
在她。
和她相处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自我们开始在图书馆工作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周。
混熟之后，我也逐渐能像对语欣那样和她开无聊的玩笑了，而我也发现，她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单纯，她应该被概括为率直——率直到可以毫无隐瞒地告诉我她的好的或不好的心思。
比如，昨天闲聊时她告诉我，第一天她是故意晾着我去看动漫的，她好奇我究竟能忍多久，才最终克服社恐来主动和她搭话。
她说，本来是想晾我十分钟就收手的，却不想自己看入迷了，所以后来的道歉也是真诚的，不是做作。
她说，故意在我面前损语欣，也只是为了和我能有共同话题方便破冰。
她还说，因为不只是我社恐，她做了我两三年粉丝，有一定的偶像滤镜，也很难以自然地和我相处，所以才会这么麻烦。
“你当然可以认为我心机深，但从结果看，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能很舒服、高效地一起工作了不是吗？”
“只是为了工作？”我下意识问。
“工作很重要，但我更想你和你变得要好。”
“……”
她，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天然克腹黑。
虽然说，她也挺腹黑、我也挺天然罢了。
……
五月，我们并排坐着，犹在梦中。①
六月来临之际，我们完成了除背景图和CG图部分的演出脚本，先交给了学长们填入程序里。
这天，七七约我和语欣出门逛街，但语欣有工作要忙，所以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独处。
然而，当七七身着浅蓝白的雪纺衫和A字裙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跳该死地漏了一拍。
“看你的反应，我穿这套果然还挺好看的？”
“可不是嘛，又元气又显气质，好看到让我不敢和你并肩走在一起的地步。”
“谢谢，不过莉莉今天也很好看呀，我好像还从没见你用素颜霜和唇釉之外的化妆品。”
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很担心自己的妆容是不是不得体。
不过，她这样可真没礼貌！
“别说我了，你不也差不多吗？”
“对，我在学校基本不花心思化妆，穿搭也比较随意。”
“是嘛，那让我猜猜，这就是所谓‘大隐隐于市’？”
“那你猜错了。你想听实话吗？很真实哦。”
“正好，我就喜欢真实。”
她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
“因为，我长得并不好看。”
她说这话时并没有任何自嘲或是沮丧的情绪流露，只有平静。
“一旦我在学校里特别注重穿搭或者认真化妆，就会被大家认为是‘长得丑还作妖’。你应该和我一样，从小就感受过这个世界对长得不好看的人的恶意，而所有的能够让人变美的东西，都是至少是底子不错的人才配使用的，不是吗？”
“……”
我很想反驳她，比如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这种漂亮话，比如‘你可以去整容啊’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但奈何，我和她的想法一模一样，她道出了我一直以来的心声。
“但长得丑也不是坏事。”她笑了笑。
“真的？你没有在嘴硬？”我打趣道。
“是真的。因为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人们总喜欢和不如自己的人走在一起。女生们愿意和我交朋友以满足她们在容貌上的优越感，男生们也因为不会把我划入‘可攻略’对象的范畴，而能和我像朋友一样正常相处，也不会拿我开无聊的玩笑。”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我。
“对了，不害臊地告诉你，当时联系完语欣姐我立刻就焦虑了起来，因为从你本来的声音听，你就像是日系美少女。”
“是嘛，谢谢你这么含蓄地夸我声音好听。”
“哈哈，被你发现了。”她明媚一笑，又说，“后来语欣姐安慰我说，她和你第一次见面也是一样的想法，结果发现你比她还丑。她怕我不相信，还发誓说，如果骗了我，自己胸围小三个cup。”
“我去，她居然这么狠啊？那都要和我一样分不清正反面了。”我乐得笑出了声。
“嗯，总之，幸好我们三个都长得不怎么好看，不然还真没法像现在这样做朋友。”
“这算哪门子‘幸好’啊……”我哭笑不得地吐槽道，“而且，背着语欣说她丑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说我丑，也太下头了。”
“怎么？你不是很喜欢自黑自虐式的玩笑话吗？”她的双目荡漾着轻轻的波纹，和嘴角一起弯出可爱的弧度。
“喂喂，说别人和说自己那能一样吗？”我又开始对她的低情商感到无语了。
“好了好了，别误会，我知道我这样很低情商。但我是确信你不会真放在心上才逗你的。”
嗯？我好像没有二次元人物那种总把心声说出口的反人类习惯吧？
“那什么，我才在心里骂你低情商呢，你难道真的会读心术？”
“当然不会，只是你的心思意外地好懂。”她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对路边停靠的滴滴车招手示意，“车到了，我们走吧——你现在一定想问，明明约的是学校对面的商业街却为什么还要打车。当然，这个比较好猜就是了。”
“还真是，所以为什么打车？”
“虽然问过你了，但我再确认一下，你今天全天有空的对吧？”
“有空。”
“那就好。”她为我打开车门，伸手护着我乱蓬蓬的短毛脑袋到车里后，也坐了进来。
“怎么，难道你要强征我去逛街买买买，然后把我当你的行李箱或者衣架？”
她抱着胳膊，居然思考了片刻，还点了点头？
“嗯，这个方案很不错，我采纳了，但留到下次吧。”
“那这次呢？”
“这次——友人A，我任命你为我的伴奏者。②”
“喂！这话可不兴说，换一句。”
“嗯，那就——陪我去旅行。”
(注：①化用林白的情诗《过程》：五月我们对面坐着，犹在梦中。②出自《四月是你的谎言》女主对男主说的话，最后女主病死了。)
……
七七说的旅行，其实就是在本市的一些知名景点走马观花。
从早晨逛到星辰初上，运动废柴的我已经浑身乏力。
“喂，我说。”
“怎么了？”她站在比我高几阶的石梯上，转过身来回望我。。
“你明明应该是天天宅在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画画的吧？为什么对出门瞎逛这么有干劲？”
“要听实话吗？”
“你可以不用总做这种没必要的铺垫。”
她对我的吐槽不置可否，仰头望着月亮。月光给她的轮廓绣上银边，模糊了她并不好看的容颜，朦胧得有些不真实。
“因为，我想趁着年轻，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这次清晰地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星星点点的光，我的心脏微微收缩了一下。但随即，我又恶劣地用挖苦来缓解自己不自然的情绪。
“那你的世界还挺小的，也就到市郊这座小山包。”
“只是现实条件不允许，所以只能从近的地方看起。如果时间和财务都自由，我大概会成为一个旅行画师，走到哪画到哪。”
“嚯，你还真是浪漫，要我的话，估计会宅在家里成天吃喝玩乐睡大觉。”我很没形象地自嘲道。
“不，你不是那种人。”七七直率地否认道，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说，“我想，「要是哪儿都去不了，才是真正的绝望，只能和这座城市一起死去。」”
我记得，这是《少女终末旅行》里的一句台词。
“嗯，所以「我们出发了。乘上与平常相反的电车，为了去看未曾见过的风景。」”
我用《比宇宙更远的地方》的台词，像是对对子一样回应她，惹得她意外又欣喜地看了我一眼。
“现实不是二次元，无论是末世还是南极，都离我们太过遥远了。”她微笑地走下阶梯，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不过这座小山的山顶就近在眼前哦，莉莉再坚持一下吧。”
“所以，为什么要爬这座光秃秃的山？你可别说什么‘因为山就在那里’那种无聊句子。”
“哈哈。因为在游戏的青梅线里，一个很重要的剧情就是男主和青梅在山顶看星空和城市，会需要一张背景图和一张CG，所以要来这拍照取景。”她晃了晃挂在胸前的小巧相机，“白天在其他景点拍的照片也会被我收藏好，也许能用在未来的新游戏里。”
“可是其实我们没必要亲自来拍的吧？明明可以用网上没有版权的图，或者拜托热心网友帮我们——”
我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为什么会想做视觉小说？”
“你问得很突然呢。”她望着我眨眨美目，然后并不隐瞒地回答道，“因为我喜欢这种讲故事的形式，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个自己写的故事，想等将来有经验、有财力了之后做成视觉小说。”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她停住脚步，片刻后，才重新牵着我向前走。
“下次再告诉你。”
“那这次呢？”
“这次，我可以回答你刚才原本想问的问题——你刚才从照片的话题突然跳转到问我为什么想做视觉小说，其实是想问：‘我是不是想把视觉小说当做自己的电子相册’，对吗？”
我点点头。我对她的读心术已经见怪不怪了。
“的确有这个意思。不然，你再猜猜我想做电子相册的原因？”
“唔……我猜，因为你想通过视觉小说形式来讲述的那个属于你的故事，需要很多很多的实景图，就像动漫里常常在现实中取景一样？”
“哈哈，猜得挺准。”她的笑靥明媚起来，“到那时候我肯定不会直接用实景图改图了，我每一笔都要亲手画，那会是个巨大的工程。”
“嗯，那我继续猜猜看——你故事的主角，是一名旅行者？故事是类似《魔女之旅》的那种单元剧风格？”
我感觉她牵着我的手紧了紧，又很快重新放松下来。
“别想着套我话哦——我说了，关于这个故事，我下次再告诉你。”
“嗬，真小气。”
“别急，等会儿你就知道我有多大方了。”
她牵着我走上最后一节台阶后，拉着我一路小跑了起来，在我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她又半搂着我把我放躺在山顶的草地上。
然后，她贴着我也躺了下来，和我侧头四目相对。星光洒在她扬起的笑脸上，满是柔和的光影。
“这就是今天陪我旅行的报酬，请你看星星。”
“哦……”
我们仰面望向眼前的天空，整个夜晚都朝我们坠落。
无数繁星铺满了漆黑的穹顶，银河像缀满花灯的天上街市，壮观又绚丽，隔河的牛郎织女提着流星灯笼在天街闲游，闪烁的繁星便是她们脉脉相望的眼波。
身下的软草地和身边的紫薇花散发着清新的香气，耳边舒缓的夜风与虫鸟和鸣一起奏响夏的旋律，我们交织的心跳化作了这支曲目的节奏，置身在这样浑然天成的仙境中，我聆听着七七的问讯。
“怎么样，我够大方吗？”
“算你比语欣有良心。”我小声道，“勉强够了。”
够？怎么可能够？
从来不曾有什么欲望的我，从这时起，学会了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