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居然在山上。
太扯了吧?这山连个阶梯都没有,居然要他们在上面盖瞭望塔?
本来早上莫名其妙浑身疼得发麻已经有够糟心的了,现在心情更差了。
“驰哥,你先别气,二王爷肯定会多给钱的。”迟驰认识三年的朋友刘沉堰踮起脚尖才勉强勾住迟驰的肩。
“我们这次的金主是王爷?那个残暴不仁见人就砍还钟爱敛财的家伙?”迟驰两边眼皮直跳,也不知是跳灾还是跳财。
“驰哥你居然不知道啊?那二王爷虽说传闻人不太好,但我们又不跟他见面,有钱拿不就成了?而且跟着王爷干,午饭都是监工统一买的,每天都有肉诶,还有啥不满意的?”
这小子怎么这么清楚?
“总之呢,膈应二王爷也没用,毕竟谁能拒绝一份一人工钱就能保一家老小生活的工作呢?你不干总有人干的,不如把他的钱拿到自己手里。”
刘沉堰赚钱还要考虑亲人,而他迟驰就不用了。
八岁时父亲退役回家半年,教他耍了几下刀枪棍棒,再去服役后就没回来了。母亲也在一个月后病逝,临死前嘱咐他一定要干一行爱一行,成为一行的状元,然后结婚生子。
没有牵挂的人生实在迷茫,他试着种了些花草,也全都没活成。
八岁就没了父亲的他,也去工地搬砖,干了十年成了全城同龄人中最厉害的瓦匠。
想的有点远了。
总之,就是有钱了也不知该往哪花,只能存着留给未来,却又不知道该在存够多少钱时成亲。
比没钱好。
工人们陆续往一个方向涌去,就知道是要排队点人数了。
迟驰小跑赶去,还没走进队伍人群又散开了。
监工应该是新来的,白皙细腻的皮肤彰显着娇生惯养的特性,一双杏眼映着光,柔和的笑意始终没有从嘴角放下。
“小王今天没来,小刘你和他住得近,知道为什么吗?”他的嗓音也同长相一样温和,音量不大,稍显弱气。
“哦,昨晚有条狗在他家门口叫了一宿,大概是起晚了。”刘沉堰脚尖指向一旁,似乎是着急离开。
工钱不是日结的吗?这么讲究干什么?
“那我一会儿问问他,但愿别出什么事,你先进去吧。”
“好嘞。”刘沉堰走前还冲着迟驰快速眨眼,笑得一副痴傻模样,甚至双手握拳不知在给他鼓什么劲。
迟驰越来越搞不懂状况了,好像有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头还疼吗?”监工伸手抚上他的太阳穴,拇指在他面颊缓慢揉搓。
初秋的天虽已没热到大汗淋漓的程度,但还是闷得慌,突然增加的温度让迟驰顿时有些昏昏欲睡。
不对,这种感觉应该被称为安心,但他对一个陌生人安心什么?就是困了。
这人刚才问他什么来着?
“昨天有人跟我说你被马车撞了,我赶到的时候你衣服上全是血……”他看上去很害怕,咬紧牙关双手颤抖,就差扑到他怀里求安慰了。
到底为什么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这种想法啊?太失礼了。
被马车撞了?他没有这段记忆,是失忆了吗?
“你肯定还在疼吧?以前你不会对我一言不发的,先坐到那里休息一下吧,我们不赶时间,工钱也照发。如果你觉得钱拿得不心安理得,我帮你干也行。”
说的越来越离谱了。
话说回来,是认识的人啊,那刚才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啊!
失忆这种事瞒起来好麻烦,直接说出来吧:“那个,很抱歉,但我好像不记得你了。”
监工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咬着下唇低下头:“这个过会儿再说吧,你先休息。”
“我该怎么称呼你,或者说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迟驰向一旁的石凳走去。
“我年纪比你小,叫我小赵吧。”
叫自己的老板小赵也太奇怪了。
“嗯,赵老板,可以吗?”
这称呼明显不合他心意,但他也没拒。
迟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平地上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子,赵老板赶紧上来扶他,明明左手规规矩矩地拉着他的手肘,右手却按在了他左边肋骨上。
好痛啊!怎么这么痛?今早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个地方伤得这么严重,肋骨肯定断了至少两根吧?是被撞得最严重的地方吗?
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赵老板知道他那里伤得最重,故意要捉弄他,转头对上那人慌张愧疚的神情,马上打消了怀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我,我帮你揉揉?”赵老板双手搂住他的腰,动作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要帮他揉。
“你还有工作吧,快去吧。”迟驰实在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氛围。
“那你等我下班!”他跑着去施工现场了。
要在山上造瞭望塔,就要先修台阶,确实是个大活。
迟驰漫无目的地走到大街上,随意找了家店,找到日历。
和他记忆里的时间差了一年。
再回家找到自己的日历,和店里的日历差了半年。
也就是说他失去了一年的记忆,而后半个月他没回过家,工地离家很远所以住在工地的可能性比较大。
此外,还有一份悬赏挂在告示牌上。
悬赏金额很高,但只有画像没有名字,要求活捉。而这画像上的人越看越像赵老板,不停的是画像上的人一脸凶神恶煞,并且详细描述里写着凶恶残暴。
他明明只见过赵老板一面,却认定了赵老板是个温润之人,如此想来,在他失去的记忆中,赵老板就是那样的人。
只是看到他就感到安心,仿佛迷茫已久的灵魂终于找到归宿,他们之前的关系应该真的很好,可惜他不记得了。
这画像上的人大概只是长得像赵老板,并非同一人。
这样逛了一圈很快就到午饭时间了,刘沉堰喜欢在吃饭时跟他说些有的没的,如果他不在的话也不知刘沉堰会不会无聊。
回到工地,只见刘沉堰一边吃着传说中每天都有肉的午饭,一边和赵老板谈天说地。
多虑了。
迟驰凑近了偷听,虽然这种行为不太好,但说不定能听到什么关于过去一年的内容。
刘沉堰:“对吧对吧,你也觉得驰哥那身肌肉很帅吧。我也天天搬砖,怎么就练不出来呢?”
赵老板:“软的。”
什么东西是软的?
这两个人在聊什么?
还有刘沉堰的主业不是搬砖是搭木头啊。
刘沉堰:“确实,这土软了,到时候又要粘一身,哎这天气啊。”
哦,是他想多了。
就算赵老板真的对他有非分之想,也比之前那个喜欢嘴臭使唤人的老头强。
“驰哥,站在那里干什么呀?过来一起吃饭啊。”赵老板也叫他驰哥,太怪了。
脑子还停留在刚才那个想法中,回神自己已经坐在了赵老板旁边、刘沉堰对面。
刘沉堰用碗遮住自己扭曲的笑容。
“我没干活,吃这里的饭不好吧?”
“这份本来是给小王留的,他刚才来了一趟说还是头晕干不了,就走了。”刘沉堰吃得飞快,“我吃完了,你们慢慢聊啊。”
说着他顺拐跑开了,其实就是躲在石阶旁边偷听,头都没藏好。
“工钱别给我结了。”
“你来都来了,不给你点什么总感觉愧于你。不如你晚上陪我出去吃饭吧?我请。”
刘沉堰比当事人还激动,捂着嘴直跺脚,忽而发现身旁站着一人,是工地的小厨娘应潮。
“你没事……唔?”
刘沉堰一把拉过应潮,对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应潮心领神会,加入了鬼鬼祟祟的队伍。
迟驰看了眼工地的午饭,比他在家吃得都好:“也好,你给我讲讲之前的事吧。”
赵老板十指曲起握紧饭碗,用力压得指尖发白,先是偷瞟了他一眼,然后扯着嘴角做出一个有些渗人的微笑,语气依旧温顺:“好啊,听你的。”
这人怎么看都有问题吧,自己刚才到底为什么会相信他啊?
“赵老板,我还有一件事现在就想知道。为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你,却会对你感到如此亲近?”迟驰说着抬手撩开赵老板被汗水粘在额角的碎发。
赵老板迅速红了脸,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就在他就快整理完所有碎发时,赵老板恍如梦醒,咬牙推开他站起身,音调也跟着拔高:“我们晚上再说吧!我,我要去工作了!”
就走了?头发还没理好啊!看着好难受!
刘沉堰兴奋得捶胸顿足,怎么也压不下嘴角的笑容,迟驰都走到他面前了,他还看着迟驰傻笑。
让刘沉堰知道他失忆了的话,过不了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还是别告诉他了。
“笑什么?是我很好笑还是赵老板很好笑?”不如旁敲侧击试试。
“诶呀,我这不是为驰哥高兴嘛。借宿半年了还要在大家面前装成普通的共事关系,想想都刺激。”
根本不用试探,自己就说出来了。
应潮瞪大眼睛,看了看刘沉堰,又看看迟驰。
迟驰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和人同居,虽然刘沉堰总说他一个人肯定会孤独,但他非常享受这种感觉,回到家后就应该是自己独自休息的时间,要其他人做什么?
而且如果他们是那种关系的话,赵老板应该会一开始就告诉他的,大概吧。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赵老板叫什么。
是的,赵老板从一开始就没告诉他名字,太奇怪了。
在有同居恋人知道自己被马车撞了的情况下,醒来后却独自躺在自己家,这也很奇怪。
刘沉堰那样闹腾的性格,如果知道他被马车撞得浑身是伤,也不可能不闻不问,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想了,晚上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