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的姜糖其实不自觉地很依赖人。
她会很喜欢别人围着她转。她会格外乖地听他说话,尽管仍旧会摆出爱搭不理的样子,不时地发一些小脾气,但顾言之知道她这时候黏人、渴望亲近、在意爱意的深浅。
要给她很多、很多、很多的爱。
——不过姜糖当然不会承认。顾言之从来没有想要听她承认,而现在,这些所谓的“小怪癖”甚至成了让他得以接近她的最大助力。
顾言之怀着近乎感激的心情,享受着在姜糖默许下,围着她打转的快乐。
主卧又软又大的沙发上,他一坐下,就自动陷到姜糖的身边,肩并肩地紧挨住了她。一侧身,就能伸手把姜糖半抱在怀里。
她扎起来的马尾半散开,发丝从额头划出一道弧线,再被别到耳后。屏幕上的搞笑综艺将她逗得哈哈大笑,她一动,那道本就摇摇欲坠的弧线彻底垮掉,顾言之比姜糖还快地反应过来,把落下来的头发重新别到她耳后。
要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呢。好爱她呀,是真的好爱姜糖啊。顾言之想。
陈柏川一提起聚餐的事,顾言之下意识地就想先拒绝。
以前工作忙,整块整块的私人时间不多,顾言之就很注意不让其他人打扰到他和姜糖的独处。重逢后,这种倾向更甚。
所以就让陈柏川继续误会姜糖才“刚刚”回来好了,少来打扰他们。他是疯了,才会把时间让出去。
“我很想你,大家都很想你。”顾言之说完,摸了摸姜糖散开在背垫上的黑发末尾,用指头勾住绕在手上,强调道: “我最想你。”
“要喝水。”她发号施令。
顾言之像旧时代的小奴隶一样,还要先试试温度,再把水杯送到她嘴边。
“糖宝,你有没有想我?”他弯着手指贴在她的脸上,看向她时眼神温柔如水,情意满满的,像随时都会溢出来。姜糖曾经做梦都想要拥有的那种眼神。
哪怕就是现在,她也为之一动。
那一秒跳乱了的节拍轻微得像错觉一样,连一圈涟漪都激不起。她的回答诚实得让自己都惊讶,“刚开始很想,中间也有一点想,后来就不想了。”
“我每天都有在好好想你。”顾言之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鬓角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刚开始觉得还可以忍受,我以为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等啊,等啊。怎么就……好不了。”
“等得越久,越容易想起你。我又想,那就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好不了。”
思念的程度,随着分离时间的延长呈指数增长。而怎么也找不到她的恐慌,让那种痛苦更加无法忍受。
所有人都习惯冷静理性的顾言之,他习惯这样的自己。看上去他也还是那个顾言之,但他有时候会可怕地忽然感到那份自持与冷静其实立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不需要外人来推一把,可能他每一次的呼吸都能让什么东西坍塌。自作自受,且心存侥幸地想,等她回来看见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消一点点气?
“好想你啊,糖宝。所以现在的每分每秒都觉得好幸福。”
顾言之就那样笑着,张开手掌,半捧半握住地把姜糖的下巴放进掌心。而她轻轻转头,让左脸更亲密地贴紧他手掌,像是打算把半张脸都埋进他掌上藏着。
好像是从崴了脚,在她大哭时,顾言之就换成了“糖宝”这样的叫法。
他以前也偶尔才这样喊她。最开始时并不习惯,觉得什么“宝”、“宝贝”啊这类的称呼叫不出口。某天喝醉,叫出来第一声“糖宝”后,他大概自觉丢脸,平日里不肯多叫。
“真可惜,我们的时间总是不上。”
她说着可惜,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轻松的。
可顾言之想,他要掉下去了。他在悬崖上站了这么久,要等她回来。可现在他要掉下去了。他要掉下悬崖了,要粉身碎骨了,她不肯救。
“对不起,糖宝。”他几乎是在哀求了,“我爱你。”
姜糖抬起头,把脑袋从他的手掌移到肩膀处靠着,难得地软了心肠。可就连这个时候,她也没法克制住伤害他的恶意。
她抱住他的腰,似笑非笑地说:“顾言之,你这么难过,好像我有多对不起你一样。”
顾言之盯着她唇边挂着的笑,心像跌入见不到底的深渊,一直掉、一直掉。
“可是我那个时候也很难过啊。”
“大家也算扯平了是不是?阿言。”
她又喊了“阿言”,环在他腰背上的两只手臂向上攀住了他的肩胛骨。比拥吻还要亲密无间的动作,在主卧的沙发上。
是在三年前的一别后,顾言之午夜梦回时再也寻不回的砰然心动。可他疼得没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拼命地抓住了她越拉越近,让她紧挨在他身前。
她被顾言之抱得紧紧的,因此脸就贴在他胸口处,声音也像是从他胸腔里,经由骨传声传来的。撒娇的,亲昵的,姜糖的声音。顾言之听得入迷,在姜糖头顶蹭着,仿佛围在她身边的空气都让他渴望。
他低头吻她的黑发,“你叫叫我。”
姜糖于是开口:“阿言。”
她哄人的声调,好似她把他看得极其宝贵,舍不得让他有半点不合心意,烫得顾言之胸口发热——明明,上一秒他还栖栖惶惶地从悬崖跌落,恨不能将过往都翻转过来,好叫姜糖可怜他,叫她伸手拉他一把。
两种全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胸腔里荡秋千似的一上一下,顾言之垂下眼,轻而缓的叹气声分辨不出是欢愉还是感伤,但他两只扣在姜糖腰上的手松开了一只,把两个人的距离稍稍拉开。顾言之低头看她,姜糖仍在距离咫尺的位置。她被他一只手环住了腰,不能后退,也就没法靠上沙发。脚因为抬高垫在了另一把椅子上,也不能撑直腰背坐正。
“阿言?”她从他怀里退出些距离后,上半身微悬在空中,本能地想要再往后退,把放在顾言之后背上的手收回撑在沙发上。他却先她一步,右手往后一撤。姜糖没了腰上的支撑,来不及收手,匆忙之下勾住了他的脖子。
“顾……”姜糖的话还才开了个头。
她的眼睛因为灯光而显得越发黑亮,眸子里装满了他。
像极了从前。她还会故意用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仰着头,红唇一开一合,说着好听的情话,或者发什么小脾气,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像索吻。
顾言之就着这样方便的姿势吻上去。
他的呼吸就在姜糖的颈边,过分潮热的气息喷在她皮肤上,激起了一片小疙瘩。
“我们把婚礼订在下个月好不好?”他问。
“什么?”她挣脱他的臂膀,靠着沙发坐好后看向顾言之。
什么婚礼?姜糖都要被他逗笑了,顾言之该不会指三年前他们没办成的婚礼吧?
姜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你说什么?”
她的反应是显而易见的拒斥。顾言之握住了她的左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单单揪着她的无名指不放,在戴戒指的那个位置上打转。
“宾客名单就用之前那份?你还有什么想邀请的朋友要加上去吗?嗯……之前订好的婚纱还要不要再试试?设计师有出新图样。一个月,多请几个人赶赶工,换了再做也来得及。”
他知道她听清楚了,也读懂了她的排斥,却还温情脉脉地举起姜糖的左手,在无名指上吻了一吻。
“下个月,不好吗?你觉得太慢?太快?还是……你跟人有约,去哪里玩吗?”
原来是这一出啊?刻意放缓拖长的最后一句,让姜糖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忍耐了这么久,对于姜糖在没有他的这三年里“遇见”的、他“不认识”的朋友,顾言之不是好奇,是嫉妒。
只是约出去玩而已,为什么不可以和他一起?像他拒绝陈柏川聚餐的邀约一样,推掉好了。只有姜糖和顾言之就够了。也总不能比他们的婚礼还要更重要吧。
“我们可以度蜜月的时候去玩,这样你做好的旅游攻略也不会浪费掉。你觉得怎么样?”
他越说越来劲,越说越不着调,“等你脚伤好了,我们就办婚礼怎么样?然后就去度蜜月好吗?”
“脚伤好了就办婚礼是吧?”她装作考虑似的,点头又摇头,“我可能会被打断腿。”
姜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手从他手里抽回来交叠在肚子上放好,身体也往右一偏,离顾言之远了一些。
“他估计会连你的腿一起打断,姜错可讨厌我跟你搅和在一起了。”
“还是保命要紧。”她摊开双手做惋惜状,“再说了,我说过分手,说过取消婚礼。还记得吗?走之前还在画板上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