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错。”
他挑出这个名字来,念得字正腔圆。
顾言之语气很平静,“和糖宝的名字很像,是之前和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吗?”
不用他特别指出,姜糖也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通电话。毕竟宅成她这样的,十天半个月都接到一个电话。况且吊了他那么久的胃口,她很有向顾言之介绍人的兴趣。
“你听见我们打电话了呀。对,就是他。跟你差不多,大忙人,出去玩一趟要提前几个月开始约时间。”
姜糖余光扫及顾言之握成拳头的右手。
他的手握得很紧,姜糖看了都觉得他在竭力控制情绪,但顾言之自己对此却浑然不觉。
“跟我差不多,所以呢?”顾言之笑了一声,“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就只有三年吧?”他似乎费脑地想了想才算出时长。
比不上他们的五年的。可是那三年,是没有顾言之的三年,那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三年。
他都才有五年而已。凭什么那个人,一下子就有了三年!
“嫉妒”这种情绪太过汹涌,在姜糖看不见的地方,他在眼睛里藏了一片黑压压的云,翻涌着,叫嚣着。
“啊?”姜糖尽全力让脸上表情更加真情实感。她惊讶地反问:“你是说我和姜错吗?我和他?我们在一起……”
顾言之光听到“我和姜错”这四个字就觉得整个人都要炸掉。这辈子头一回认识到“克制”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她说“我们”,泾渭分明地将他推到了另一边。
陷入毛毯褶皱里的手爆出青筋,皮肤上像炸裂出朵朵火苗阵阵发烫,顾言之的声音偏偏还是平素的清冷,“他很好吗?后来你一点也不想我,也是因为有了他吗?”
“呃……”姜糖迟疑了一会儿,努力地措辞,“也不能这么说……嗯……不过也算吧?他……他很好。”
“姜错很好。他最好了!”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顾言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姜糖的神情。但是那样的神情带给他的感觉,飘忽的,抓不住的,是姜糖过去也会带给他的同样感觉,只是现在更强烈了十倍百倍:她好像,离他更远了。
顾言之的暴戾没有比这一刻更强烈的了,他如此迫切地想让那个人从姜糖的头脑里消失,想让那个人就不要存在过、不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她不想不念着顾言之呢?她可以只想着只想着只念着只看着顾言之吗?
理智回笼时,姜糖已经被他圈在怀里。
她软趴趴地靠在他胸膛,紧密地挨着他,束手就擒。
缺席了三年的愉悦感和安全感让顾言之感到灵魂深处都在颤栗。
他不会放手的。
再没有比这更清醒的念头了。
“没关系。”他贴着姜糖的耳朵轻轻说,也不知是在同她讲话,还是在安抚自己,“我比他好——比别人好,那个‘姜错’——我会比他更好,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她应该是听见了他的心跳,快且急促,很久都不能平缓下去。
“哦,我还没跟你说吧……”
她散开的长发勾住了他西装外套上的纽扣。姜糖低头看了一眼,尝试着去解,没解开,就用手指捏着那颗纽扣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姜错是我哥。”
“我们都分开十多年了。”
“你不是觉得我们名字很像吗?”
“将错就错的错,糖水的糖。”
“我的名字就是他起的。”
他的心跳砰砰砰地又开始急速跳动起来,她虚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指都能感应到他的僵硬。这一段大起大落的剧情,姜糖心想,可真好玩啊。
顾言之随之而来的吻比姜糖印象中的任何一个吻都要强势。他仿佛要把她吞噬入肚,笨拙、急切而热烈,能听见接吻的啧啧水声。
因为姜糖的回吻,顾言之越发没了自制力,全身上上下下都似火烧。姜糖被亲得浑身发软,他搂着人,将她上半身夹在手臂中横空抱起,斜压在沙发靠背上。
嘴唇移到了她的侧颈,复又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她下滑的手一不小心碰到他小腹下处,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听见顾言之色气满满地低喘了一声。
她尚在惊诧中,又听见他叫,“糖宝。”
湿热的唇舌顺着她的领口,一路向里钻,他的右手已经开始在剥她的衣服。是与接吻时相同的激烈与殷切,急不可耐。
姜糖混沌的脑子里瞬间警报迭起。
“顾言之!顾言之!”她叫着他名字,左右躲闪着。
他连呼吸吐纳出来的空气都带着烫人的湿意,勉勉强强压住叫嚣的欲望,最后拉扯着她衣服,吻落在她的锁骨上,长长叹气,“对不起。”
明明是在停手,可他尽量地延长触碰她的时间。磨磨蹭蹭地去给她合上衣领口,高挺的鼻子抵在她锁骨向上的位置,薄唇恋恋不舍地停下与她肌肤相触的动作,气息不稳。
“再亲亲,好不好?”虽是在问她的意见,可顾言之只不过抬头看了姜糖一瞬,就不由分说地再度吻上她泛着水光的唇。
她被迫受着这个吻,推他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呼吸自如了。顾言之呼吸声仍然很重,一举一动都带着浓浓的克制意味。眼睛也红了,指头还停在她的脸颊上,柔和地轻抚着,他染了情欲之色的声音低哑地道歉:“对不起。”
到底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她哪里想到顾言之会这么经不起撩拨?姜糖把手边能够得着的抱枕、毛毯一股脑全往顾言之身上丢时,倒也理直气壮。
她穿着的雪纺衫本来就不贴身,被他扯得松松垮垮。她着急抓着衣扣合拢衣裳,被顾言之扯松了的衣领扣子受不住她的暴力,干脆径直飞落下来。
姜糖听见那颗扣子被她从沙发上挥走,撂到地板撞击到什么东西上,发出“叮咚”的脆响。
“你不要脸!!”她骂他。
方才这一出显然是她耍他,她故意让他误会她与姜错的关系,但顾言之心中那一阵后怕却还没过去。
隔了半晌,他才终于冷静了些,伸手欲意抱她,“不要。只要你。”
姜糖打掉他的手,眼睛鼓圆了瞪他。两个人视线相交,静默了好一会儿。
她脸上嫣红还没褪完,顾言之也口干舌燥,哪里都火烧得厉害。他不自觉地滚动着喉结,咽着口水,强忍住想要触碰她的冲动,从沙发下来,站定不动。
“姜错是你哥哥?” 说话间是他少有的无措,夹杂着清晰的雀跃。
“你都没跟我说过。”他捡起姜糖被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摆好靠枕时,好不委屈地说了这么一句,“我都不知道你有一个哥哥。”
连第一回、每一回顾家老宅见他父母时,姜糖也一字未提过。甚至那时候他们都马上要订婚、结婚了,她也没提过。
他从不知姜糖还有个哥哥。
事实上,从初识姜糖以来,他就一直以为除了父母,姜糖再无其他亲属。他知道她父母早亡,每次回老宅,顾言之都会事先叮嘱父母避开问及她的父母或者童年,怕她心中或许还有所介怀。可姜糖从来都快活乐观,身边朋友几乎没人能猜出她自幼就被遗弃在福利院。
顾父顾母格外喜爱姜糖,只顾言之见到她面对长辈喜爱时表现出的无措,才会倏忽记起她不曾有过长辈陪伴长大。但他从不知道她还有个分开了十多年之久的哥哥。
“姜错。”嘴里默念着这个同“姜糖”如出一辙的姓名,顾言之的视线仍旧黏在她身上。“他给你起的名字也很好听。”
糖水的糖。他在舌尖尝着这几个字。
她连名字都是甜。怪不得有人说,糖比毒品更容易让人上瘾。他仅仅念着“姜糖”两个字,就觉得上了瘾,简直欲罢不能。
“你们感情很要好么?他不许你见我吗?等他工作不忙的时候,我可以见见他吗?”
设身处地来想,别说要打断他的腿,姜错恐怕还想亲手捅他一刀。
顾言之手掌相握,手指下意识敲在指节上,有些心焦。他自己有个弟弟,却不曾有过哥哥。顾谨之惹急了他,他打一顿出气就算完,或许他应该先将自己送上,任由姜错打一顿?
打到他解气为止。他绞尽脑汁琢磨了好半天,但因对姜错一无所知而想不到更具体的好方法。只觉得总归有法子,难道姜错还会再将她抢去藏个三年不成?
“他会来A市吗?”顾言之讨好地问她,“我们请他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先准备好,再请来他来住一住,好不好?或者,他在哪里?我们……”
姜糖两手捂住耳朵不听。
她又要开始忽视他的存在了。顾言之不甘心地坐回去,叫她,“糖宝。”
“你们感情很好吗?”意识到这话已经问过一遍,他忙补上一句,“以前都没听你提过你有哥哥,你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没有,他以前很讨厌我。”
“他一直没来接我。”
“我就回福利院了。”
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顾言之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却感觉听出了很轻很弱的哭腔,他恨死自己勾起她的伤心事,连忙绕到沙发的那一边去,面对面与她坐下,捧住姜糖的脸。
她抽泣了一下,把到了眼角的泪憋回去,嘴硬道:“我脚疼”。
顾言之便也就装模做样地去看了看她的脚伤,哄孩子似的,“不哭不哭,不疼了,不疼了。”
“用不着你可怜我。”姜糖吸着鼻子,抬着下巴,扬声对他说,“我也有自己的哥哥,我们感情好得很,他对我最好了!你走远点!”
她鼓着腮帮子,眉眼微微上翘,模样可爱又动人。
“不是可怜,是爱。我好爱糖宝啊。”
“我也最爱姜糖,对姜糖最好。”他说着,竟觉得自己是在同姜错比赛,而身为裁判的姜糖却要让他走远点,不觉地在言语间带上了委委屈屈的乞求,“你不能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