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边上放着那朵玫瑰已经不成花朵的样子。
是她扔在吊椅上的那一朵,又被顾言之捡回来,一路带到了床上。小孩儿掌心大的花,舒展的花瓣在顶尖处微微下卷,颜色又娇又艳,单单一朵也开出了春色撩人的妍丽。此刻却是被压瘪了,花瓣与绿叶都凌乱地脱落在枕头与被单上,蔫了吧唧的,与她画纸上的玫瑰再无一丁点儿相似。
顾言之起先还不敢怎么动,生怕压到她脚踝上的痛处。克制,又忍耐不住。
姜糖也忍得不耐烦,一手缠住他的腰,一手扒着他脖子,在顾言之耳边故意“嘤嘤嘤”地叫唤,存心折腾他。
自食恶果。这四个字,姜糖领会得很透彻。
舒爽的靥足感是不假,从脚趾头一直到天灵盖。到后来,姜糖都快化成糖水,连“嘤嘤嘤”的力气都没了。可顾言之掐着她的腰,手心滚烫,素来偏冷冽的声音也染了喑哑的缱绻,“糖宝,再来一次,好不好?”
若非有切身体验,顾言之绝不会认为自己会与“急色”、“贪欢”、“重欲”这类词产生什么关联。名门世家里出来的子弟大多心性矜傲自重,何况是从小就照着顾氏掌权人待遇培养长大的顾言之。会在床第间失控,完全屈从于本能的渴求,实在不像是顾言之。可他亲着她耳垂,低声诱哄,“糖宝,你叫叫我。”
仿佛是头一次做这事儿一样,食髓知味。他爱死了与姜糖肌肤相亲的感觉,连身体也在重温三年前的那些快感。只想与她纵情声色,痛痛快快,淋漓尽致。
想一寸一厘地吻过她各处肌肤,想迎合她每一次微小或剧烈的颤抖,想感受她的温度,想听她的声音。光是难耐的呻吟还不够,想听她叫——
“阿言。”
顾言之殷切地回应着她。看向姜糖的眼眸子里暗色沉沉,脑子里除了她,简单到只剩下叫嚷吵闹着“不够,还想要”的声音。
“好不好?”
问的是“好不好”,可也不耽误他又哄又骗。他细细啃咬着她锁骨,高挺的鼻子抵在她颈间轻蹭,手指在她腰窝上挠着,姜糖酣醉得头脑里连一丝清明也无。
美色误人。
她睡醒一觉,落日的余晖还挂在窗弦上,渐渐清醒过来的脑子才觉出些许羞惭。
旁边躺着的顾言之也没醒,这叫姜糖生出一股“同伙作案”的安全感。手机不知被丢去哪儿,她打着哈欠,伸懒腰伸到一半,手臂被顾言之抱回去。他闭着眼,呼吸自如,动作自然流畅地像收回了自己的手臂似的,拉着她的手把人收拢贴近了。
外头起了风,没关严实的窗户露了一阵风进来,把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也带了进来,安静睡着了的屋子顷刻间生动起来。
但顾言之还没醒。他睡得安稳甘甜,眼睫毛安分地垂下,投出一小片的阴影,削减了几分睁眼时候的冷峻,变得柔和而毫无攻击力可言。
房间里随风灌进一股秋的凉意,暖气还是先前被姜糖关了的,她冒出来的脸被吹凉了,就往散发着热气的顾言之靠紧。他一截胸膛都是暖的,她毫不犹豫地就把脸贴在最暖和的胸口上。
乍然猛贴上的凉意,激得顾言之往后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揽紧姜糖的腰往自己身上靠,右手又伸出去掖好她背后的绒被,将人捂得严严实实。
“冷?”他开口,声音低哑,吻上她额头,用嘴唇试了试温度。
她被顾言之圈在臂弯里歇息,身上一层薄汗被风一吹,激得她微微一抖。
几番胡闹下来,本该在枕边的一片玫瑰花瓣沾染了汗水的湿意,竟稳稳地贴在她锁骨上。
玫瑰的红,莹白肤色上的新鲜吻痕也泛着极其暧昧的红。顾言之轻笑,手指挑开花瓣的动作里带着无限的温柔缠绵。
“糖宝,我们快点结婚好不好?”
姜糖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顾言之小鸡啄米似地,唇贴着她下巴,啄个不停。
姜糖避无可避,睁眼瞪他,很有蛮横无礼的意思。顾言之与她对视,遮不住笑意,讨好告饶地再问了一遍“好不好”。
“不……”她才开口,扬起来的下巴被他一根指头按回去。
他按住她的下巴不放,姜糖气哼哼地用下巴顶着他的手指,隔了一会儿,忽然问:“我有双下巴吗?”
这是惦记着刚崴脚那会儿,他说她长了双下巴那事。
两人位置正好,顾言之理应偏头就能看得清楚,但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唔”,却不往接着答话。
“顾言之!”她不悦地侧过身体,整个滑进他怀里,打算面对面逼问出一个答案,“我这几天是不是又长胖了?”
贺兰心疼她刚回来感冒还没好就又扭了脚,每天变着法子做一桌子好菜,再加上顾言之糕点手艺的精进,从早到晚都有人投喂。姜糖一点儿运动量都没有,她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上下目测着,抬起左手敲敲右手大臂的外侧和后侧。
臂膀上似乎堆积了些肉,软软的,肉肉的。姜糖的嘴巴瘪下来。
顾言之居然还不反驳她,姜糖又说,“长胖了……”手臂抬高了点,话里话外都多了可怜巴巴的味道。
漂亮的美人肩与蝴蝶背也一齐光溜溜地露出来。顾言之全揽进自己的怀里,终于开口,“没有。”
“真的吗?”姜糖明摆着就是要听这话,嘴上却犟道:“手臂上的肉好难减下来的。”
“嗯。”他吻着姜糖的侧脸,声音里压不住的情动。
“没有长胖,一点都不胖,很瘦。”
“怎么还是这么瘦?你是不是都吃不胖啊糖宝?”
“很瘦。”
越说,这话的真实度就越低了。
一箩筐的好话诓骗她。他说糖宝吃得那么少啊,怎么会胖呢?又说糖宝去花园里浇花散步难道就不算运动了吗?还说糖宝好乖,好爱我的糖宝,糖宝一点儿也不胖。
姜糖抬头,眼睛正好扫过他的喉结。喉结边上,是她的一圈牙印。圆圆扁扁的,她咬得有点儿深,上牙那半圈的印子还能清晰分辨出两头牙齿的小尖角。
“哼。”姜糖没多想,下意识伸手用指甲顺着印痕摸了一圈。
顾言之捏住她的手指,慢慢揉着她手指上的关节骨。过了好一会儿,他深深喘了口气,方才低声道:“你这样,我很容易起反应。”
和刚才的黏糊劲不同,顾言之说这话时语气坦然沉静,四平八稳地像谈论晚餐吃什么,眼睛里却燃着一簇灼灼亮光。这种话从顾言之口里说出来,便生生平添了一股直白露骨的感觉,以至姜糖读懂这句“明示”,再往后退便已迟了一步。身下的床垫塌陷得更低,空气中的温度渐渐攀升,顾言之箍着她的腰低头亲下去。
她态度坚决地把人推开,“别闹,顾言之!起来了!”
“没闹。”他倒委屈上了,唇留恋在她肩头,“你好好儿叫我,就起床。”郁郁寡欢地,儿化音都用上了,好像耍赖贪床的京城小公子哥。
顾家的根长在京城帝都,贺兰说起话来就是地道的京腔京味。顾言之平常说话严肃又正经,极少像这样说话,姜糖忍不住笑了。
顾言之一见她笑,更加缠紧了她,不肯放弃:“你叫我。”
合着喊他大名,还不算“好好儿”叫他了。
“顾哥哥~”姜糖专门恶心他,娇滴滴拖着气音,三个字语调喊得百折千回。
顾言之手掌捂住她的嘴,不许她继续。
“起床,还是再睡会儿?”他赌了一会儿气,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手掌放在姜糖肚子上轻轻揉捏,慵懒又柔情。
窗外,第一场秋雨悄然而至。
*
“下雨的话可以在室内办。”顾言之说。
单挑出婚礼仪式来算,当然只有半天。但加上前后的活动或是宴会,计划时长暂定是三天,期间也分了室内和室外的各种项目,下雨与否,影响并不会太大。
准备在英国城堡里举行的那场是只邀请部分家人朋友的小型婚礼,不算在这三天里。他们大概会在庄园住个一周左右。
还有好几个婚礼派对的方案,实在选不出来的话,顾言之觉得可以多办几场,正好也方便邀请的朋友就近选择。
他讲了很多关于婚礼的设想,一些是他们三年前计划过了的,一些是他新加进去的。比如说时间和选址,以及具体的婚礼方案,都需要考虑姜错的意见。顾言之想,可以按照姜家的规矩来,都没问题。
但以顾言之的私心,最好是他们先上岛,然后回来见姜错,接着就办婚礼。
姜糖猜测他对“结婚”这件事的执着,可能是因为乙女游戏总是把婚礼当成happy ending的最终一幕,所以乙游男主会固执地认为结了婚,就是“永远在一起”了。
但她想不明白他几次提起去海岛的原因。在她掉进海里淹了一回过后,顾言之就很忌惮这种地方,西城居顶楼的露天泳池被封了,周围一圈人对游艇出海游玩的热情也因他的厌恶而消沉下去。在某些时刻,姜糖甚至感受到顾言之对于大海的恐惧已经超过溺水的她本人了。
“糖宝,糖宝。”
顾言之又开始叫唤起来。
两个人还在赖床。
顾言之说不用管顾瑾之,他晚上不在家吃饭,也不回来睡。想爬起来的姜糖一听整栋楼都只剩他们两个,当然是遵从本心地接着躺下了。
“我们快点结婚好吗?”
他说。
顾言之的人设摆在那里,她一直都觉得他私下里这么撒娇很难让人拒绝。
姜糖突然噗嗤一笑,“顾言之,你不知道吧!很多乙游里面都有出轨情节噢,就是女主和你结婚了之后,又遇见了新的男主。”
要感谢姜糖,平时不怎么上网娱乐的顾言之不仅知道“乙游”是什么意思,还了解一些通用的剧情。他接过话说道:“不就是那个许白吗?”
姜糖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许白”,还真是她玩过的一部乙游里面的“男小三”角色。
难为顾言之还记得……每次姜糖玩乙游,顾言之都是自己代入第一男主——女主最后选择的男友或丈夫角色——她喜欢的类型过于固定,顾言之本来是看不上什么其他角色的,但这个“许白”不一样。明明男主都已经和女主结婚了,他居然很有“后来居上”的派头。姜糖在两个攻略角色之间不断摇摆,因此对这款游戏入迷很久。
“讨厌死了。”顾言之评价道。
又来了,又在吃醋了。姜糖心想,他是不是因为知道她喜欢看他吃醋,故意在她面前表现?
“喂~”姜糖扭头转向他,叫了一声,没往下说。
她这个“喂”每次都是有点生气但又不是那么生气时的叫法,顾言之听了,只觉得心中快意非常,忍不住要去亲吻她。一边弓着身体低头嗅着她的颈边,一边回应姜糖,“嗯。”
姜糖懒洋洋地没开口,他便继续自说自话,“你好香啊糖宝。”
“怎么我用那个沐浴露就闻不到?”他说这话的时候,高挺的鼻梁压在她脖颈上来回蹭了蹭。
然后他伸出舌头在她锁骨边上舔了一下。
又舔了一下。
就是这个动作,吓得姜糖差点跳起来。
顾言之好似觉得她大惊小怪,右手横亘在她胸前,按住了姜糖,望过去的眼眸里写着诚挚的疑问,“怎么了?”
“你别这样……”姜糖别扭地用被子擦去锁骨上的湿意——是他舌头舔舐过后留下来的湿润。她朝顾言之的反方向退。
姜糖的话音还拖着,顾言之就立刻很听话地回答:“好,我不这样。”
垂下去不再看她的眼睛里,堆满了粘稠的郁色。
为什么不能这样?是觉得恶心吗?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他过于急切让她反感了吗?
“你刚刚想说什么?”顾言之追着她后退的方向,身体再度靠拢过去。
他那样的舔舐动作……真是不害臊。姜糖对下午的放纵突生悔意,隐隐感觉顾言之的不对劲超出预料。
这点后悔的情绪很快就被顾言之捕捉到了。她微微有些僵硬的身体反应、她拉平了的唇角、她收回的手。连带着他也恼恨起来,埋怨自己的一时“忘形”。
“糖宝,你刚刚想说什么?许白吗?”顾言之企图用断开的话题让她放松警惕。他的脸、他的声音,考虑到他们现在还在床上——那么再加上他的身体,都是他用得顺手的“武器”。
他分裂成“两个人”。
一个他拿捏着适当的吃醋的尺度,在问:“他有那么好吗,你怎么还记得他。”是一种温柔的痴缠。是以前的顾言之也会有的。
一个他想要将她一把拖到身下,逼迫她说出爱顾言之这类好听的话。不不不。这还不够,要说“爱阿言”。“好爱”也可以,“最爱”更好,要在他身边,要注视他——要她与他融成一个,至死方休。
他用尽一切手段去蛊惑姜糖,取悦姜糖,又时时刻刻都感受到他在深陷而姜糖作壁上观,所以也时时刻刻都汹涌着强烈的、想要据姜糖为己有的欲望。
“糖宝,爱我吧。”他吻着她的脸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