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有一块摊位,坐了个头戴道巾,身着八卦袍的道士,他面前的桌上铺着黄布,只摆了一个签筒。
两人路过时,天不弃看了一眼,与道士精亮的眼睛对视上了,天不弃报以微笑,并未打算停留。
“二位小友留步。”道士出声喊住了二人。
天不弃和祝将夷驻足,祝将夷用眼神问道士:何事?
道士讪讪一笑:“见二位与我颇有道缘,贫道与二位卜上一课,如何?”
“哦?可卜何事?”天不弃倒有些兴趣,旁边的祝将夷看着这个奇怪的道士,眼神里不屑中带着警惕。
“任何事。”道士将签筒递到天不弃手里,用手示意他摇一摇。
天不弃看了看祝将夷,心想无事卜一下也无不可,双手捧着签筒,前后摇了摇,直到里面掉出一支签。
“第三十七签。”天不弃拿起来看了看。
“签文呢?”祝将夷问。
道士精亮的眼睛在二人间看了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沓纸,翻了会,翻出一片纸条,递给他们:“喏。”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天不弃笑出声,对上道士的眼睛,又觉不太礼貌,便收敛了些:“道长,你这签可不准。”
道士抓了抓自己的山羊胡:“敢问道友,方才摇签时,问的什么问题?”
“我问……不管我问什么问题,出来个女鬼幽怨的签文总是不准的。”
道士笑了笑:“既然道友觉得不准,那贫道便再送一句,‘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说完便伸出手:“福生无量天尊,二位请继续赏玩。”
天不弃行了个稽首礼 ,谢过道士,便拉着祝将夷离开了。
这条街上其他的馆子多是些说书、唱曲的,各个馆子人都不少。也逛了许久,天不弃稍有些疲倦。
“哥哥,累了?”祝将夷看向他。
“是有些。”
“今日已是初一,我们明日便回。”祝将夷将手放在天不弃腰间半搂着,让他靠着自己走。
这突然的举动让天不弃有些脸烧,祝将夷小时候他没少抱,但而今是在外面,两个大男人这个姿势,未免……
大多数时候祝将夷是注意分寸的,也少与人这么亲近,但涉及到天不弃的身体问题,祝将夷便百无禁忌了。想到这点,天不弃便不再别扭。
两人返回主街,刚好遇到云舒带着灵玉走了过来。天不弃看到他们,立刻直起身子,腰间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大师兄!”灵玉松开云舒的手,小跑过来。
天不弃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糖球,笑着给他擦嘴角不知道吃了什么的残渣。
云舒走过来,笑道:“灵玉很喜欢这里,说要把通通山搬过来。”
连祝将夷都笑了,看着灵玉的眼神柔和。
灵玉是他们中最小的,从小心智不全,即使已经十五岁,他们还是把他当小孩看待。
四人走到万宝场,找了一个金阳宗门人问了晚上住宿安排在哪里,那人便为他们引路,穿过万宝场,又穿过一道道屈曲廊桥,走到了一处像客栈模样的楼前,楼里立刻有人迎上来,验了几人身份,便将几人带了进去。
“原先天夷门说有三位,所以留了三间房,眼下也没多的房间……”接待的青年有些为难。
“无碍,三间够了,我们中两人住一间即可。”天不弃忙道,毕竟灵玉突然下山,他们也没料到。
青年欣然将房牌递给他们,带着四人上了楼。
留的三间都是上房,宽敞明亮,而且不临街,安静。
青年走了后,天不弃盘算着怎么分房间。
“我要和大师兄睡!”灵玉首先举手。
“不可以。”祝将夷一个眼神横过去,把灵玉吓愣住了。
“今天初一,他身体不舒服。”祝将夷收回眼神,补了一句。
“那好吧,我忘记了。”灵玉有些失望。
“我和灵玉睡一间。”云舒道。
天不弃点点头:“也好。”每到月初,他的身体就精力不振,直到初五最甚,灵玉睡觉最爱翻滚,要是跟他一起睡,怕是他一晚都睡不好。
四人各自进房间后,有小二敲门来送茶点。小二放下茶点后,说了句:“方才天掌门还没过来,碧玄峰的峰主来找过,您看要去跟叶峰主说一声吗?”
天不弃愣了下,他与碧玄峰从未有过交情,甚至都没见过,对方找他作什么?想了想,道:“有劳。”
碧玄峰峰主很快就过来了,天不弃倒的茶还没喝到嘴里,小二便敲门:“天掌门,叶峰主来了。”
天不弃立即起身开门,打开门后一眼看到一个眉眼有些许眼熟的中年男人,还掺着一个形容憔悴且有些急切之色的女子。旁边房间的祝将夷也打开门站在门口。
见天不弃开门,女子突然激动,双手死死抓着身边人的袖子。
中年男人腾不出手,只好稍稍弯腰致意。
“叶峰主。”天不弃赶紧扶了扶叶晚亭。
“天掌门……可否……进去说。”叶峰主声音有些颤抖,听着似是尽力压抑了。
天不弃有些茫然,忙侧身请二人进来。
祝将夷也跟了进来。
在房间的凳子上坐下后,那女子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也顾不上擦,手上不停拍打着叶峰主,频频看向天不弃,似是催促。
叶峰主吸了口气:“抱歉,内子情绪有些激动,失礼了。”
“无妨无妨,叶峰主前来所为何事,但说无妨。”天不弃忙道。
叶峰主嘴唇有些颤抖:“敢问……敢问……天掌门,今日,带的那位……”叶峰主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带的那位少年,叫什么名字?”
天不弃愣了,不知对方所言何意,只能先如实答道:“叫灵玉。”
“他……原本就叫这名字吗?”叶峰主眼睛也红了,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并非,我也不知他本名。”天不弃内心隐隐有些猜测。
“可否……可否,让我夫妻二人,看看他?”叶峰主近乎祈求的说。
“叶峰主,敢问,您认识灵玉?”祝将夷在旁边问道。
叶峰主的嘴唇抖得更厉害了,叶夫人在旁边已默默流泪近乎昏厥。
“他……他很像是我夫妇二人早年间遗失的儿子!”此言一出,叶峰主声音竟有些呜咽,而旁边的叶夫人趴在他怀里,终于哭出了声。
“今日我携内子前来赴宴,本来筵席结束就要回去,但内子看到有一人与金公子纠缠追赶,觉得那身影与我年轻时极像,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是那时周围人太多,我们也挤不到跟前。这些年,我们为了找我那儿子,跑遍南北,哪里有消息我们就去,去过无数过地方,也失望过无数次。故而见瞧不到正脸,我便劝内子,怕又是认错了。待我们正要离开时,都已经上了马车,内子突然激动,说看到他了,我一看,那张脸与我年轻时确实十分相像,赶紧与内子下了马车,但那会人太多,又找不到人了。在马车上只看到他与天掌门一道——您在台上时我看到过。”叶峰主字字都说的艰难。
天不弃了然,与祝将夷对视一眼。
“敢问叶峰主,叶……公子,可有胎记之类的标志?”
叶峰主摇摇头:“孩子生下来浑身无暇,皮肤白嫩。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心智……有些不全。”
天不弃心一跳,用眼神跟祝将夷说: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我们……能看看那孩子吗?”
“叶峰主且稍等。”祝将夷转身出门,到了云舒与灵玉那间屋子,将事情与云舒说了说,云舒也是一惊,看着手里拿着竹蚂蚱玩的不亦乐乎的灵玉。
云舒走过去跟灵玉说,带他去见一个叔叔和婶婶。
三人出现在门口时,叶夫人只看了一眼便要扑过来,却被叶峰主死死按着,刚才祝将夷出去时,天不弃跟他们说了,此时已深夜,且灵玉心性单纯,突然间相认,双方都情绪激动,怕是灵玉理解不了事情因果,反而惊慌。
灵玉看着眼前死死盯着他的夫妇,将手里的竹蚂蚱往身后藏了藏,警惕的看着对方。
云舒拉着他走了进来。
这张脸,叶晚亭夫妇甚至不需要再多看一眼,就能确认,这就是他们遗失近十年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