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邈千重猛地挺直了腰,齿间喘息颤抖,勃颈上淌着一层汗,少年扣着他的双肩,脸上同样汗津津的。
邈千重说话都透着颤:“好了没?快拔出来啊!”
云苓喘息顿了顿,说:“不行,我做不到。”
邈千重疼的弯下了腰,冷汗淌水似的划过脸暇:“来日方长,哥会慢慢教你的,你也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吧!快,快弄出来!”
“我不敢。”云苓说:“哥你流了好多血,好像还肿了........哥哥,是我害了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谁对谁错,哥不怪你。”
邈千重疼的倒吸气:“只要你愿意赶紧拔出来,以后要哥做什么哥都愿意。”
“可是”
“快点!哥疼的受不了了!”
红豆一脸石化的站在门外,双眸震颤如地震,手还维持着准备敲门的动作。
这俩山贼在屋里干什么呢!
目光悄悄觑了过去,只一眼红豆整个人都炸了,那种针锥扎来的悚然贴着他的脊梁股猛地窜过,如同实质的惊恐就提在嗓子眼,堵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清醒的感受着毛骨悚然的冷意,还有那快要跳出胸口的慌乱心跳。
苏子明在笑,他在笑!
红豆胆颤心惊的缩在阴影里,脸色比落在身侧的阳光还要苍白。
苏子明噙着笑,手持佛珠风轻云淡的上前一步,然后,咣当一脚踹开了门。
与此同时屋内传出了邈千重的闷哼声。
苏子明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笑意在阴影中越发显得诡异,看着不像礼佛多年的佛子,倒像极了杀人如麻的恶鬼。
还是个容貌出挑的恶鬼。
邈千重几乎是下意识的扯过被褥遮住自己,一脸的被人捉奸在床:“你...你怎么来了?”
苏子明清冷的目光从一身是血的云苓转到一脸心虚的邈千重,神情在某一瞬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整个屋子血气冲天,水盆里散着浓郁的血丝,云苓手中捏着半支正滴血的断箭,不用问也知道邈千重受了伤,云苓正在为他拔箭处理伤势。
相比邈千重的紧张,云苓倒是自若,他将断箭扔进了水盆,血水四溅,脏污了苏子明的衣袖。
“我要帮哥哥上药。”云苓拿帕子擦着指尖的血,在邈千重看不到的地方对苏子明冷冷一蔑,浅棕色的眸中透着昭然明了的敌意。
“苏家主身份贵重,莫要被血气冲撞了才好。”
少年挑衅似的冷笑,就差把闲杂人等快些滚这句话写脸上了。
苏子明目光平静的看着人,慢慢的,浅笑了一下。
已经准备开口劝苏子明的红豆突然一缩脖子,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邈千重个不长眼也没脑子的人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长了个嘴,不合时宜的劝道:“小苓子说的对,阿明你还是出去吧!院子里种了几株海棠和木槿,还有小苓子从山里抓来的野鸡,那小鸡生的俊又通人性,被小苓子养的胖嘟嘟的,让寨子里的人带你去”
苏子明已经坐下了。
而且瞧那架势,似乎没打算再起身。
红豆拿了药箱过来,伸手要取下邈千重的遮羞小被,邈千重不松手,执意劝苏子明出去。
“一堆烂肉有什么好看的,当心夜里做噩梦,你先出去吧!等一会处理好了,我就出去找你。”
苏子明瞟了红豆一眼,红豆立刻心领神会,大步走到门口,将门啪的一声关上,还从里面上了锁。
邈千重“..........”
苏子明目光平静,看的他冒了冷汗。
烟灰色的小被上印着道道血痕,陈旧的颜色被血色污的更显暗沉,看着像是泼了水。
邈千重那一句烂肉当真没有半点浮夸,从脖子往下就没一处好皮,各种刑具留下的伤痕在他身上交错叠加,有的结了痂,有的刚长出粉色的嫩肉,他胳膊上正汩汩的流着血,一处是刀伤,另一处是箭伤。
云苓从药箱里挑出了止血药和纱布,处理好新伤后又从床头捧出了个瓷罐,指尖挖了勺乳白色的药脂。
苏子明眸中弱不可察的沉了下:“这是什么?”
云苓将药脂细细的涂在邈千重背后的血痂上,他涂得很轻,似乎怕再次伤到邈千重。
邈千重枕着手臂趴在床头,声音在胳肘间显得有些闷沉:“祛疤药。”
苏子明没再吭声,看云苓将药脂涂得均匀,不知道是少年过于单纯不会遮掩,还是有意做给谁看,一双眉眼温柔的笑眯着,身上透着掩不住的欢愉。
若他有尾巴,这会子真要翘天上去了。
云苓后背微弯,在邈千重耳边轻轻的说:“哥哥,转过来。”
邈千重用鼻音嗯了一声,坐直了身子转过来面对云苓,少年半蹲下来,挖了药脂涂抹在邈千重胸前。
苏子明突然站了起来。
红豆吓得一激灵,扶着刀在苏子明和邈千重身上来回打转,不知道刚刚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邈千重和云苓也双双看了过去,一个是疑惑,一个笑弯了眉。
“坐着无事确实无聊。”当着邈千重的面云苓一脸的乖巧:“苏家主不如去院里走走!我跟哥哥一会就出去。”
红豆听着没毛病,就是这主人的口吻听着有些让人不太舒服,转念一想这寨子本就不是苏家的,云苓这么说话,似乎也没什么错。
苏子明平静的目光中透出一点了然的冷。
“坐着确实无聊。”苏子明将佛珠绕了几圈戴在腕上,捋起了袖子。
浅棕色的眸中微微一紧,云苓面上依旧乖巧。
苏子明向他伸出了手,淡然一笑,眉眼间甚是和气“我来吧,正好解闷。”
“一直以来都是我为哥哥上药,他不习惯被别人的触碰。”云苓捧着罐子,没有要交出去的意思。
苏子明闻言看向邈千重,平静的神情中透出一丝别的情绪。
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威胁。
“小苓子,哥饿了,你给哥弄点吃的。”
邈千重鬓角冷汗直流,慌忙从云苓手中拿过瓷罐,他肩上有伤拿不动这沉重的罐子,只好把瓷罐放在□□,用没受伤的胳膊半搂着。
云苓起了身,目光与苏子明无声的相撞着,杵在原地几瞬后才转过身,带着不甘和谁也看不出的愤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邈千重看着那沮丧委屈的背影,有些心疼的喊了句“小苓子随便做点,别太累了。”
云苓这才回了身,一脸的云开雾散:“哥哥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做的,再难吃哥也吃得下。”
云苓应了一声,一头扎进了明亮的阳光中,背影甚是欢喜,看的苏子明想冲着那可爱的后脑勺来一箭。
红豆突然打了个激灵,抬眸时苏子明已经转开了眸,虽然转瞬即逝,但那一瞬间的阴冷戾气他绝对没有看错。
“主子,我想去帮帮云苓小兄弟。”
苏子明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邈千重却不客气的喊了过去:“你去找他干嘛?你是不是又要为难小苓子?要是你敢欺负他,我就.....好好跟你谈谈。”
苏子明擦了手,拿过瓷罐挖了一指药脂,不用再示意,红豆已经跑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邈千重还在出言威胁。
云苓在他眼里那就是面捏豆腐雕的,别说红豆欺负,就是多看一眼云苓都会受伤,一见人撑着剑走了,他恨不得用嗓门把人拉回来。
药脂大力的按在他半掉的血痂上,戳的他猛地倒吸凉气,脸色白了又白。
苏子明一言不发,紧绷的指尖刀子似的往那暗沉的痂上戳,恨不得将那痂一个个破开,疼的这人没力气说话,也没心思去想那柔弱无礼的小玩意。
邈千重脸色不大好,牙关也颤的厉害,冷汗顺着鬓角流淌,不一会就滚落勃颈,苏子明一脸平静的拿丝帕擦了,擦汗确实温柔,但指下却一点缓和都没有,挖了药脂就大力的按在新长出的嫩肉上。
上完了药,邈千重半条命也没了。
苏子明“脱。”
邈千重眼睛眨了眨,没明白过来,直到苏子明一点下颌,他顺势低头。
一道鞭痕斜在小腹,暗沉的血痂半没入亵裤中。
“不行不行!”邈千重顶着张红脸,下意识的攥住了腰带,竟是难得的羞赧“这里不上药了。”
苏子明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突然说:“要不让那小兄弟来给你上药可好?”
“好!”
邈千重等了半晌也没见苏子明喊人,一抬眸对上了一道冰冷。
苏子明面无表情的睨看着人,瓷罐抱在他怀里,沾了药脂的指尖绷的有些发白,无意识的在罐沿上摩挲着。
某一瞬间,邈千重似乎看懂了苏子明。
“阿明你生气了?”
苏子明没吭声,紧绷的唇线半翘着,扯出了一抹哂笑。
“叫什么?”
话说的没头没尾,邈千重却听的明白:“他是个可怜孩子,对苏家没威胁。”
“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没爹没娘,还失了忆,脾气虽然有些古怪,但最是乖巧懂事,人也能干,我带他打劫,事半功倍。”
“这次虽然我受了伤,但也不能全怪他,那些镖师实在刁滑,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还有”
苏子明看着人,满眼都是不耐。
邈千重声音低了下去,半晌才叹息着说:“云苓。”
苏子明擦净了指尖黏腻的药脂,一言不发转身便走,门开的瞬间,明亮刺眼的光束从檐下斜注而来,热辣辣的落在苏子明身上,他被刺痛了似的半阖着眼,脚下顿住了。
“你在怕什么?”
苏子明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怕我杀了他吗?”
邈千重猛地抬眸,苏子明站在灼热的阳光下,衣袍无声滑落肘弯,撞得佛珠在腕间轻碰出声,腕骨紧绷发亮,在白灼的阳光下几近透明,冷漠的没有一丝血色。
“是我惯坏了你,让你在我面前放肆的没了寸分。”
灼热的阳光落在他肩上,与净色衣衫相撞,反差出刺眼的亮光,邈千重看着那光,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苏子明,他身上有他最害怕的东西。
是一种无法抵挡,也无法与之抗衡的威压。
就像兔子遇到鹰隼,老鼠遇到蛇,是属于野兽间的天敌压制,再是努力,再是修行也永远无法越过那层冷漠的强大。
因为那是他们生来就有的东西。
这也是邈千重第一次看清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得重新教你规矩了。”
苏子明捻着佛珠,侧过身时将阳光遮在身后,屋内光线骤然一沉,昏暗中透着阴冷。
“第一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现在的表情。”
苏子明冷漠的说清每一个字,生怕邈千重听不清。
“真叫人恶心。”
邈千重从铜镜里看到了一张惊恐到颤抖的脸。
他楞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掐脸,镜子里的人也吃痛的紧了眉。
这是他?
他在害怕,他在害怕苏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