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鸡

    红豆抱着胳膊站在树荫里,看五色锦鸡在灰扑扑的鸡群里悠闲的啄羽。

    这小野鸡的确好看,更重要的是肥美,看的红豆只咽口水。

    冷不丁的一抬头与一双浅棕色的眸对视个正着,云苓不知几时来的,也不知偷看了他多久,一瞬间的对视他隐去了太多的东西。

    就像是夜里收回的箭镞,虽然危险解除,但被人盯上的不适感还未完全消失。

    红豆大咧咧的看了过去,毫不客气的将人上下打量个遍。

    云苓却错开了目光,睫羽半垂,看着像是被人欺负的怕了。

    红豆轻哼出声。

    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正要出言讥讽几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砭骨的冰凉,吓得红豆一激灵。

    苏子明:“他的伤是为了你?”

    邈千重虽然又笨又蠢又没有自知之明,但打劫这方面还算是有天赋,他善于观察地形,分析战况,最重要的是他识时务,打不过就跑,这一趟不得手还有下一趟,没必要为了一点银子把命搭进去。

    好听些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世俗些就是下流无耻不要脸。

    云苓垂着眸“是,哥哥是为了救我。”

    他原本是有把握杀了那镖师的,即便他察觉到暗中有箭瞄准自己,也没有想过放他一命,因为一条胳膊跟一条命相比,他的赢面还算是大。

    只是没想到邈千重会冲过来为他挡箭。

    原本以为苏子明会讥讽训斥他,或者看不上眼似的哂笑一下,结果那人一声未吭,目光平静的扫过他,冷漠中透出一丝不在意。

    不是刻意的藐视,而是一种习惯性的高高在上,一种被人千宠万爱,时时敬仰,日浸月累才能铸成的高位者的冷漠。

    云苓突然说“你当真只是苏家家主?”

    苏子明依旧眉眼漠然,而云苓却突然笑了“哥哥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吗?或者说,你敢让他知道吗?”

    苏子明隐约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眸一看,果然,红豆攥着剑柄,一脸紧绷的瞪着云苓。

    无形中的招供最为致命。

    苏子明蔑了红豆一眼,声音依旧平静“那你只是云苓吗?”

    云苓笑容猛地一滞。

    苏子明又说:“当真是无父无母,受创失忆?你的那些过去敢不敢让他知道?”

    云苓已经笑不出来的,眸中甚至还有些阴郁。

    “哥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赶我走,毕竟我没有伤害他,也没有利用他,他没理由不要我。”

    云苓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看似不经意的摩挲着腰间别着的匕首。

    匕首精致小巧,出鞘时锋利轻盈,一刀割喉且血不沾刃,回鞘时更是没入无声。

    那是邈千重的贴身武器。

    苏子明曾暗示过他也喜欢,邈千重听懂了,但就是没给他。

    云苓爱惜的将匕首捏在掌心,一抹红从袖口隐隐透出,鲜亮的像一抹刚取出来的心头血。

    红豆脸色不太好,目光颤缩着看向了苏子明。

    苏子明一步上前,伸手攥过云苓的腕,袖口一捋,一条结绳赫然出现在他腕上,结绳上还坠着一枚晃悠悠的铜钱,正在阳光下亮着刺眼的铜光。

    苏子明看那铜钱,脑海中突然就闪过富贵双全和康宁这六个字。

    他将晃悠悠的铜钱扣在指尖,将它翻了过来。

    铜钱一面刻着富贵双全,另一面刻着康宁,一字不差,与他记忆中那枚完美的重合,就连一角的八卦刻痕都重合的没有一丝偏差。

    “这是哥哥给我的。”少年嗓音清亮,残忍又得意的说“他说我身子弱需要神灵庇佑,听说还是高僧开过光的,哥哥为了它费了大力气。”

    苏子明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苏家,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身上的寒意却是压都压不住,明眼人都远远躲开了,谁也不敢这时候凑上去触霉头。

    红豆也想躲,但他躲不开。

    且不说身为近身的职责,就光苏子阴一阵沉一阵的目光就刺的他没法躲。

    毕竟当初是他嘴贱闯下的祸,若不是他追着方丈问话,又暗示苏子明邈千重的结绳是为他而求的话,主子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盼头,更不会让主子在云苓那小兔崽子面前哑口无言。

    红豆胆颤心惊的守在花窗外,脑海里已经想过自己头七时无人烧纸看望的悲惨场景。

    压抑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半夜,就在灯火偃息,丫鬟小子即将入寝时,苏府突然炸了。

    准确来说是苏子明爆发了。

    房间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砸摔声,尖锐刺耳的破碎声震响长夜,书柜木椅似被高高举起,然后咚的一声,四分五裂在屋内,巨响回荡声还未散去,又是一声闷响砸落在地,震得瓦檐颤抖,窗影战栗。

    跟着一同颤抖的是闻声赶来的丫鬟小子和管家

    颤的最厉害的便是连站都站不稳的护院之首,此刻他正跪在门口,惶恐不安的扇着自己的耳光。

    这场毁天灭地的泄愤足足维持了半个时辰,某一节点,黑魆魆的屋内突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屋内似乎提前进入了寒冬,冷霜顺着窗棂往外蔓,冻得小院一片死气。

    年轻的护院也不敢再自罚,跪磕在地,汗水淌过红肿发烫的脸暇,滴落在寒潮冰冷的石板上。

    苏府一夜寂静,虫鸣声都不闻。

    次日一早,房门从里打开,苏子明持佛珠稀松平常的走了出来,穿过跪了一院的仆人,走过秋意萧瑟的紫藤花廊,坐在枯黄凋零的树影下,开始了他的晨时诵经。

    仿佛昨天险些掀了屋顶的人不是他。

    红豆探头向屋内看去,一片粉碎残骸,这已经不是光收拾就能解决问题的了,应当添置新物才对。

    管家当机立断派人去采买家具,丫鬟鱼贯进出,将屋内残害快速搬走,红豆揉了揉险些僵在长夜里的脸,一瘸一拐的向苏子明走去。

    昨天的风暴不是只维持了半个时辰就结束,而是屋内就这么点可砸的东西,若不是苏子明不通武道,怕是能上爬梁柱把屋顶都给掀了。

    诵经结束,苏子明去了小院,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屋内也收拾的干净。

    空无一物的干净,因为买家具的管家还没回来。

    “让九尾去查他的身份,我的耐心只有十天。”

    红豆听的明白,忙应了声。

    苏子明吃罢了饭,将碗一放,说:“最近半个月,不许他入府。”

    红豆刚应下,紧接着又听苏子明说:“再送消息出去,说苏家护院看守不利,府宅半夜进贼,家主重伤在塌,生死不明。”

    红豆“............”

    所以,主子这是让他跟邈千重来一场生死决斗?

    还是说,想看他单方面的挨揍?

    苏子明面无表情的睨看了他一眼,红豆立刻抖擞了精神:“小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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