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她感觉自己身为相府大小姐的脸已经丢尽了。
她和郁承时那是打小就认识,彼此什么样都早已心知肚明。
但,她又不认识这位公子!
她干笑了两声,故作羞涩地袖中拿出绢帕,微掩住嘴,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哈哈,这位公子,你是?”
怎么办?为什么这位公子什么反应也没有?
“行了。”郁承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郁醒迟的干弟弟,温言。你有什么事找我,去前厅等着,别杵在我面前。何如玉,你少吃点吧,这几天是不是又胖了,怎么这么能挡光。”
何如玉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已经把郁承时千刀万剐了一遍,等她离开后,大老远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哇!白姐姐,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温言只觉得,这相府小姐和他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郁承时突然抬眼看向他:“过来。”
温言没动。
郁承时笑了:“你在害怕我吗?”
无聊。
“还是说温公子真当如此金贵,要本王亲自……”
温言走到他面前,一脸的清冷。
“你应该还没有用过早膳吧?一起吗?”
“三殿下,不……”
温言话还没说完,尽数被郁承时堵了回去。
唇齿交错间,全是对方的气息。
就在温言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郁承时拉开了一点距离,他轻抚着温言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温公子,这里不比齐王府,你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他按着温言的后脑,强迫他直视自己,一双狐狸眼里满是丝毫不掩的情欲。
“所以,嗯?”
温言努力平复着气息,低声回答:“听凭三殿下的安排。”
郁承时满意地笑了:“温公子当真是个聪明人。”
他又抬手抹了下温言微红的眼角,语气戏谑:“怎么还哭了?”
温言不语,拍开了郁承时在他脸上作乱的手。
郁承时竟也不恼,脸上的笑意一丝未少。
“白苏呢?”
郁承时话音刚落,白苏低着头迅速地把早膳呈了上来,又低着头迅速地退出了殿外。
莫芜一直候在门外,给了白苏一个询问的眼神。
白苏失魂落魄地看了他半晌,带着哭腔,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憋出来一句:“莫芜……我感觉我要完蛋了……”
莫芜听得一头雾水。
等到用膳的时候,盐触到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温言才发现自己的下唇被咬破了。
疯狗。
真应该用链子把他栓起来。
何如玉百无聊赖地坐在前厅,面前的一盘桂花糕被她戳得坑坑洼洼,就在她戳到第……她自己都数不清的第几个洞之后,终于把郁承时给盼来了。
何如玉忍不住吐槽道:“你可真是个金贵王爷,用个膳能用这么久。”
“搞成这样你在恶心谁呢?”郁承时用嫌恶的眼神瞟了一眼被何如玉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桂花糕。
“有话快说。”郁承时端起一盏没被动过的茶,“没空和你废话。”
何如玉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开口道:“吏部尚书吴故昨晚被抓啦!”
“哦?”郁承时笑了,“郁醒迟不是一直想拉拢他吗?”
何如玉说:“这么一块肥肉放在这儿,你要不要?”
吏部位于六部之首,掌管天下文官的考核、任免、升降,这个位置上坐的若是自己人,想理清官场的脉络便会容易许多。
各方势力都已经盯着这个位置许久了,郁承时思量片刻:“郁醒迟肯定是想保他。现下这位吴尚书的罪名是什么?”
何如玉歪着脑袋想了想:“贪污吧?听说就是他手底下的人,想升官,东拼西凑地给他塞了好些钱呢,结果他却拿钱不办事,人家一气之下就给他举报了。”
郁承时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不得翻身,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真正能压死他的罪名。”
说罢,他眯着狐狸眼笑了起来。
何如玉无端地有些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吏部尚书吴故通敌叛国的案子震惊了上下朝野。
话说这吴故也真够倒霉,原本只是因为被下属举报贪污,现在当官的谁没收过贿赂?不收贿赂那根本当不了官!每年的开销不说,若是想保住现在的位置,给上头塞点好处那可是逢年过节必不可少的礼数。
若原是因为这点事,多给查案子的塞些钱就是了,根本连汗毛都不会少一根。
结果,这位吴大人的府中搜出了一叠与境外西辽相勾结的书信。
这哪还是钱的问题?别说是他自己的命了,他一家老小也一个都留不下来!
吴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供词却被他咬得死死的:他背后没有任何人,一切都是因为他受不了西辽的诱惑,自愿与他们勾结。
当他知道那叠书信是从他家中被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是颗弃子了。
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都被那位攥在手里,他敢说什么?
夜晚宁静,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走向牢狱深处,原本应当巡守的狱卒全都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吴故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形,他浑身血污,呼吸的声音像是破败的风箱所发出,气息更是微弱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费力地抬起了头,看到了面前的黑衣人后,没了舌头的嘴努力地一张一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黑衣人在他面前静静地站了片刻,轻声道:“吴大人,你做得很好,主子答应了会保住你吴家香火的。”
“事到如今,该做个了断了。”
吴故心一横,咬碎了后槽牙中镶嵌着的毒囊,顿时七窍流血。
结果在死前,他听到黑衣人似是遗憾地叹息道:“吴大人,做人永远别太天真啊。”
什……么……
确认吴故彻底死亡后,黑衣人想了想,用钥匙打开了牢门,随后割破了手心,在地上写了几个凌乱的字。
水被搅得越混,就越难辨认水中到底有没有鱼。
“殿下,收到消息,吴故在牢中自行了断了。”
郁承时没什么太大反应:“他背后肯定还有人,这些日子盯紧吴家的动向。”
“还有……”莫芜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吴故还在地上留下了几个字。”
“哦?”
莫芜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道:“齐王府,温相后人。”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温言翻阅着天成十四年的史料,只觉得心底发凉。
果真,最无情是帝王家。
雨越下越大了,响亮的雨声逐渐与记忆重叠。
“去山顶……说你是温相的儿子。这座山上,有能保你的人……我,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温言。”
郁承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和我一起进趟宫。”
他现在就是一介平民,为何郁承时要带着他一起?
等在马车中坐下后,郁承时神色阴郁地开口了:“前吏部尚书吴故通敌叛国,昨日死在狱中。”
他有些烦躁地闭了下眼,继续说:“他死前,交代这件事和温相后人有关。”
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摆了一道,郁承时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温言神色未变,淡淡道:“三殿下,这天下姓温的可不止我一人。”
“况且,温相后人若是还想活于世间,那便不该姓温。”
“是啊。”郁承时笑了,“但那狱中的黑墙血字可是写得明明白白。”
温言冷冷地撩起眼皮,正视坐在对面的郁承时。
“齐王府,温相后人。”
郁承时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仔细观察着温言的反应。
温言却依旧是清冷矜贵的模样,神情淡漠,这件事似乎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
可郁承时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们大殿下可真有担当,出了事连个影都没出现,还得我负责送人。”
“怎么?”郁承时狐狸眼微挑,看向温言,“难道借住只是借口,你想来才是真的?”
温言并不想理会郁承时的疯言疯语,可对方是个王爷,他也没办法把郁承时揍一顿,于是假装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郁承时却捏住了他的下巴,他被迫睁开眼,语气毫无波澜:“三殿下,请自重。”
“我可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着,还挑逗似的挠了挠温言的下巴。
温言攥住了他的手腕,冷眼看向郁承时。
郁承时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冰冷笑意:“温公子,你还是第一个敢违逆本王的人。”
温言立刻松开了郁承时,冷冰冰道:“草民不敢。”
郁承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过来。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温言犹豫了一下,郁承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迟疑:“怎么?这件事很难做吗?”
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谁知道疯子疯起来能干出什么事。
马车不巧在此刻颠簸了一下,他一个踉跄,险些跌进郁承时的怀里。
“温公子这是想投送怀抱吗?”郁承时调侃道。
温言重新坐下,对郁承时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郁承时却不依不挠,抬指撩起了他耳边的一缕长发:“车内很热吗?你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温言不欲多言,可猝不及防地,郁承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郁醒迟把你藏得这么好,你就不好奇,到底是谁暴露了你?”
凑这么近也就算了,郁承时的唇还偏偏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耳廓。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外头的雨声渐渐消散在了薄凉的空气中。
“我并非温相后人,况且……”温言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三殿下,人只要活在这世上,总会被人知道的。”
“我说过,别叫我三殿下。”
温言拧眉看向他,不明白他又发的哪门子疯,唇角却传来一阵刺痛。
“听话。”郁承时的唇上粘着一抹猩红,他拿出一块帕子,在温言的嘴角轻轻地擦了擦。
然后,他把那块帕子塞进了温言的手里,沾染着血的红唇异常妖冶,可说话的语气却是带着几分无辜的认真:“你也帮我擦擦。”
温言迟疑地抬手靠近,郁承时却偏过头,在他手上吻了一下,把唇上粘着的鲜血,在温言难以言喻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舔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