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广州的梅雨季，雨水又是湿哒哒地漫布了这座城。
周儒是手提行李包，没有打伞，雨水浸湿了他青绿色的西装肩部。细雨有时比大暴雨来的更惹人烦。
他疾步地走在石子路小巷里。
“儒是，回来了啊！”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中年人经过。
“对啊，飞伯。”
“你妈得高兴坏了！”飞伯没有停留，边骑边说，声音渐行渐远。
周儒是也没有停步，“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着。
许是恰巧，一户二楼的窗户被推开。
一脸略带沧桑但面相姣好的妇人探出头来，看到不远处的周儒是盯紧了几秒后，脸色瞬间柔化下来，娇声喊了声：“儒是。”
“妈！”
妇人高兴地“唉”了一声后就急忙收回了头，连窗户都没有关，雨水被风飘着浸了些进来。
周儒是顺着路加快了脚步。
刚才那栋房屋的一楼打开了门，娇芸边从屋内走出急急忙忙地撑开伞。
“怎么没带伞啊？”娇芸来到自己儿子面前忙倾了点伞过去。
“昆明都是大晴天，忘了广州这天气了。”
娇芸一米六的身高努力抬起胳膊去照顾周儒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好让伞别压儿子的头。
周儒是见状，把行李包换了只手，空了的右手接过母亲手中的伞。
娇芸高兴地贴着自己儿子往前走着。
之前的家信里你都没说要回来。”娇芸语带埋怨。
“公司这段时间正好空出。”
“公司经营地还不错吧？”
“还行，多亏了有黄振国。”
黄振国是周儒是的大学同学，俩人毕业于武汉大学。黄振国是云南人，读书时期有提起自家亲戚家有人在中缅边境瑞丽市可以采购翡翠原石。
“天下翡翠出云南”！自古以来就有这一说法。周儒是一合计就跟黄振国提了这个主意。他们便以昆明作为办公点，集中采买后再分散到全国各地。
“振国倒是个好孩子。”
娇芸见过黄振国。
大学的一个暑假，黄振国来过他们家待了半个月的时间游玩。
娇芸记得他是个挺黝黑的小伙子，说话挺实诚，身上还保有少数民族的质朴感，做事麻利。
他第一回吃沿海的血蛤就把半碗米饭都给吐出来了，大家又是好笑又是后怕的。第一次见到内陆人吃血蛤是这个反应。
黄振国也是吃怕了，赶紧把这盘菜在自己面前推的远远的。
“有他做你的合伙人，妈是放心了。”
“嗯啊。”
两人快步走到自家门口。娇芸接过伞柄，侧身让周儒是先进门。自己则收起雨伞，在门口用力甩了甩。
周儒是刚进门，一个小人影便飞扑了过来。
“大哥。”来人的是周儒是的小妹。
“灵灵。”周儒是把行李包一放，弯腰单手抱起小女娃。
灵灵是周儒是最小的妹妹，今年十岁，长得甚是俏皮可爱机灵的样，一笑眼儿就弯弯的。
“大哥，灵灵好想你。”灵灵双手搂住周儒是的脖颈。
周儒是一听这话心都化了。
灵灵刚出生的时候，周儒是正上初中，是个青春期男孩子精力甚旺的时期，正是热衷打球捉泥鳅滚泥塘的年纪。却还是每天都想着家里刚出生的小妹妹，周儒是在外面都不会玩得太迟，心里惦记着要赶回家帮娇芸照顾灵灵。
娇芸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好，很多时候不能亲历亲为，所以说灵灵算是周儒是一手带大的也不算为过。
周儒是亲亲灵灵的脸蛋，“有没有好好上学？”
“我国文课考了班级第一呢。”灵灵语气骄傲。
“哟，这么厉害呢。那哥哥得赏些东西给你。”
灵灵一听双眼便亮起了精光，“什么东西？”
周儒是放下灵灵，把行李包打开，从里头掏出个包装精美洋气的纸盒子来。
灵灵一把抢过。
“你猴急什么。”周儒是笑。
“我没看过这么精巧的小玩意儿。”
“你就是嘴馋。”周儒是拆穿。
灵灵皱了下鼻子，研究了下纸盒子怎么打开，“大哥，这东西真别致，纸盒子留给我吧。”
“小女生爱的东西，你拿去便是。”
灵灵打开纸盒子后，一下眼睛就亮光了起来，“好可爱的小糖果，我都舍不得吃了。”
裹着透明塑料袋里的糖果印着各种有趣的图案，有小猫咪的，草莓的，笑脸的。
“你个小馋猫还舍不得吃了啊？”周儒是打趣。
“得亏你还记得带糖果给这几个小的。”娇芸拿着叠干净的毛巾过来了。
“是振国的喜糖。”
“哟，振国都结婚了啊？”娇芸语气惊喜。
“嗯。订婚。”
“哪里的姑娘啊？”娇芸边问边给周儒是擦衣服上的水渍。
“跟振国同一个地方的。”
“哦。父母介绍的啊？”
“算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好啊。这知根知底的，都不用学着相处了。”
周儒是接过半湿了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跟脸。
“大哥，你什么时候有新娘子啊？”灵灵含着糖含糊地问。
娇芸跟周儒是都被小人儿这大人话逗笑了。
“怎么，你急着吃大哥的喜糖啊？”周儒是笑着问。
“是急着看嫂嫂。”
娇芸被逗得乐呵呵的，“大哥有了嫂嫂后，可就没时间搭理你了。”
“才不会呢。大哥。”见周儒是没说话，又不放心地加上了一句，“对吧？”
“到时连你老妈子我都不知道在哪了呢。”娇芸指着自己说。
“嫂嫂这么厉害啊，那我还是不要嫂嫂了。大哥，你还是就当钻石王老五吧。”
“哟，钻石王老五这词你还懂呢。行吧，听你的，那你大哥我就当个翡翠周老五吧。”
“翡翠周老五，你回来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间的二妹华杉叫唤道，然后小跑过来飞扑进周儒是张开的怀抱里。
“灵灵可是从我进门起就下楼迎接我了。”
“我刚睡醒。”华杉解释。
刚刚母亲急匆匆跑下楼的动静是惊扰到她了，模糊中听到大哥的声音才彻底清醒过来。
“我也要抱。”灵灵吃小飞醋，硬是想挤进去。
华杉跟周儒是两人对视一看，便偷笑着故意使坏抱的更紧，让灵灵没处可进来。
灵灵又是这边探那边挤的把小脸憋得涨红还是没法进去，气的在外面跺脚。
终是大哥心疼这个小妹妹，对华杉使了使眼色后松了松手臂，说：“进来吧。”
灵灵挤进两人的中间被怀抱着，跟华杉叠叠乐般地抱着周儒是左右摇摆晃荡起来。
“大哥，你这回回来待多久？”华杉问。
“可能大半个月吧。”
“大半个月是几天啊？”灵灵插嘴问。
“你知道钻石王老五，不知道大半个月是几天，你们学校都在教什么？”华杉问。
“要你管！”灵灵口气不佳。
灵灵看着人贼机灵，可惜学业上还没开窍，玩心很重，最烦别人说她功课差了。
眼见着这温情时刻霎时不见了，周儒是急忙松开手臂，可惜女人的战争绝非如此轻易就能制止的了的。
“你数学功课回回不及格，我辅导你都快累死了。”
“又不是我要你辅导我的。”
华杉被这忘恩负义的话气到，“下次你考试不及格要再哭鼻子，你就是猪。”
“行了行了。”娇芸对这两姐妹的不定期争吵已经司空见惯了。
“哥哥。”灵灵见自己妈妈没要帮衬自己的样子，便转头找帮手，扯了扯周儒是的袖子口。
“叫哥哥也没用。你们俩这点事自己解决。”娇芸帮腔。
周儒是对眼巴巴看着他的灵灵耸了耸肩，指了指娇芸的背影，再拿手指在自己的嘴巴上作拉链的动作，又装出害怕的样子。
灵灵被哥哥这个怂样子逗笑了，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娇芸凝眉转回身看他们这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灵灵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偷着乐。
娇芸见一旁的华杉正在挑选桌上放着的糖果，便开口道：“华杉，你也少吃点糖，一会还要吃饭呢。”又转过头跟周儒是说，“待会儿陪妈去市集买菜去，看你想吃点什么。这大半年没回来了，也该想念家里的饭菜了吧。”娇芸对着周儒是讲话就带点谄媚了，没了对两个小女娃的凌厉。
当家里的大人对你说话充满了讨好神情的时候，那意味着你已经长大了，也意味着他们开始老去了。年华，抵不过岁月。
“我最想念陈伯家的烧鸭了。在昆明吃了好多家酒楼，跟陈伯做的比都差那么点意思。”
“那妈上楼换身衣服咱们就出去啊。”
“妈，我要吃啫啫排骨。”灵灵举起手说。
“妈，那我要吃三杯鸡。”华杉立马接上。
娇芸边扶着扶梯快步上楼边笑着说，“行行行，妈都给你们买，第一餐就当你大哥的接风宴了。”
“好唉，好唉。那我还要白灼虾、肠粉，再加个葡萄。”灵灵蹦跳着鼓着掌欢呼。
周儒是许久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刻了，浅笑着看这一闹腾场景，连回来的目的都暂抛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