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清晨,柔和的阳光稀碎地落在酒店套房,除却那满床满地的凌乱和狠藉,也算得上岁月静好。

    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楚舟白一身皱巴巴的黑T,高大的身躯缩在小沙发里,总显得局促。他墨发随意地拨乱在额前,眼下的两抹乌青透着说不出回的疲惫。他偏头看着早晨的公路车辆零落,匀称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根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床上传来一点动静,楚舟白扭过头,见原本睡姿乖巧的青年已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背靠着枕头,裸露的胸膛上一片暧昧的红印,他划过一眼,便不敢再看。

    楚舟白摁熄了烟。

    “饿……”他出口时嗓音沙哑,清了清嗓子才道,“饿吗?”

    隋遇脸色苍白。那张贯常带着点漫不经心和勾人神色的脸此时没什么表情,更显出一种楚舟白从未见过的、清冷孤寂的气质。

    楚舟白被自己想的形容词吓了一跳。

    清冷孤寂?

    隋遇?

    这两个东西有半分相像之处吗?

    没有。

    隋遇开口,声音端的是比楚舟白还嘶哑:“不……给我点水。”

    楚丹白倒了杯热水给他。凑近了一点,才看到隋遇的嘴唇发白,额上冷汗涔涔,连接住水杯的手都在发抖。

    楚舟白顿时什么别扭、奇怪、旖旎的心思都没了,摸了摸隋遇的额头,一片滚烫,烫得他候地收回了手,低眸对上隋遇混沌迷糊的视线,低声道:“发烧了。”

    作为gay,楚舟白和隋遇对于俩男的床上那些事虽不算知之甚详——至少楚舟白是——但也称得上了解,自然都明白俩男的之间这事比男女之间要麻烦费心得多,如果前戏做得不足或事后处理不当,发烧什么的都是常有的。可理论知识是一方面,实操就又是另一方面了。

    楚舟白新手上阵,哪管三七二十一,凭着一腔热血上头就开干了,当然是两方面都没顾及到。

    他后知后觉地道:“……抱歉。”

    不只是为放昨晚的放纵,也是为自己半宿没睡却依然没关注到隋遇的异样。

    隋遇转过头,“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新手。算了,没关系,爽够了就行。”

    楚舟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语调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得轻佻不着调,让楚舟白莫名不爽。

    敢情他在那儿抽了半宿烟白抽了?

    毕竟人家只管爽不爽,跟谁上床都无所谓。

    也是,成年人之间的情爱并不需要什么基础,更不需要谈什么后果。倒是他楚舟白思想狭猛了。

    楚舟白那点儿不爽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站直身体,说:“我去帮你买药,“他视线划过床边地毯上皱成一团的衣物,顿了一顿,”顺便给你买套衣服。”

    隋遇转头回来,嘴角勾起,一张笑容勾勒在昳丽却苍白的脸上,散发出勾人之中又带着虚弱的病气的气息,矛盾,又莫名的好看。

    “谢了。”

    楚舟白皱眉。

    很好,隋遇还是那个隋遇,果然之前的“清冷孤寂”都是放狗屁。

    但毕竟人是自己搞成这样的,楚舟白任劳任怨地忙前忙后,来回换了几次毛巾,终于在隋遇又睡过去、靠在床的另一边看护之际,没抵过那潮水般涌来的困意,睡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楚舟白直起腰,扭了扭脖子,转过头想确认隋遇的情况如何,旁边却空无一人,只余褶皱的白色床单。他愣了一会儿,掏出手机,上面有两条未读短信:

    [隋遇]:我先走了。

    [隋遇]:谢谢你的照顾。

    下面这句话是楚舟白认识隋遇以来,听他说过的最正常的一句话了。

    楚舟白摁熄了屏幕,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脖子,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下楼把房间给退了。

    楚舟白推开宿舍的门,凑在一块儿聊天的三人一齐扭头看向他,神情十分复杂。

    裴适锦吹了几声口哨,视线划过楚舟白褶皱的衣服、满脸的倦容,语气玩味:“夜不归宿……干嘛去了?”

    江屿年一下从转椅上蹦起来,震惊道:“你成功了?都陪上床啦?!”

    楚舟白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加上刚睡醒,整个人都很迷糊混沌,闻言皱眉,“什么玩意儿。”

    “病床啊!你和唐渊啊!!成了?”

    楚舟白一时说不上话。

    乍一听见唐渊的名字,他的心情非常的……复杂。难受、愧疚、释怀…… 混在一块,分不清到底什么感觉占据主导。

    他按了按眉,正色道:“没有,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他有喜欢的人了,女生,看上去是双向,应该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了。”

    除了江屿年张大的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外,另外两个人都一副早猜到什么的样子,表情并没有什么意外。

    楚舟白没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他现在浑身难受,使不上劲,提不起精神,累得慌,疲倦地爬上床,说了声帮他带点夜宵就又兜头睡过去。

    他睡后,江屿年摘下耳机,小声地冲对床的周楼道:“他不太对劲啊。”

    裴适锦看了他一眼:“你才发现?”

    “滚,现在没时间跟你吵,”江屿年担忧道,“他失恋了就这么平静?别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到时候憋个大的吧。”

    周楼都忍不了他了:“我吃饭呢,文明点儿。”

    裴适锦懒懒地道:“放心,舟白不是那种人,过段时间就好了。

    事实证明,裴适锦的确足够了解楚舟白,没到三天,他就恢复了常态,除了外出频率减少了很多,楚舟白还是那个楚舟白,一点儿不见有什么失恋的阴影。

    某天,正是入冬的时候,天气骤然变冷,江屿年提议去校外吃火锅暖暖,楚舟白应了一声,下意识点开微信那个置顶的聊天框,直到键盘弹了出来,他才猛地回神,把手机熄了,盯着漆黑的屏幕发呆。片刻后,又解锁手机,把那个唯一的置顶取消了。

    其实自那天之后,楚舟白就开始和唐渊保持距离了,刚开始有点不太习惯,乃至于不太舒服,后面慢慢好了。直到刚刚。

    说真的,心里有多难受,好像也没有。

    只是怔然。

    那之后,楚舟白再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有正式步入冬天的实感,是路上行人都开始戴起了围巾针织帽,穿起了大衣羽绒服,路边结了几层的冰霜和一股一往遮不严实的脖子里灌的寒风。

    楚舟白最近在跟学长学姐们一起做一个实验课题,宣布课题结束的那一刻,周身的疲惫终于卸下,实验室里一众欢呼雀跃。

    年纪最大的那位学姐是研究生,在课题中操劳的最多,她看了一眼时间,眨了眨藏在护目镜下的眼睛,“各位战友们,火锅走起?”

    实验室瞬间炸了:“走起!!”

    楚舟白跟着兴奋过了,又有点受不了一天泡在实验室里的黏腻,想找学姐说一声他不去,结果一对上视线,学姐就抢先道:“舟白,你必须去,庆功宴怎么能没有你?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

    “是啊是啊,没你我们可能还卡在那儿呢,哪能这么快搞完。

    “必须去舟白。”

    楚舟白是半途加入这个课题的。因为比他们小一两届,刚到那会儿大家都不敢让他动什么重要的实验,俨然把他当作一个长得好看的花瓶。

    直到一个星期前,实验步骤不知哪儿出了问题,一直没法准确地得到理论计算的接近值,卡了他们将近两天。就在他们正焦头烂额地打算重新进行理论推导之际,一直很少出声的楚舟白站了出来,说有更好的实验方法可以证明理论推导的结果是正确的。

    众人原本只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楚舟白的方法确实更好更精准。经此一役,没人敢小看才大二的楚舟白。

    众人七嘴八舌,吵得楚舟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哭笑不得地道:“吃火锅可以,能回去换身衣服吗?”

    “当然,”学姐看表,说,“那这样,七点半——也就是半个时后,刘记火锅店,一个都不能少。”

    众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走出实验楼。楚舟白手时处搭了件白大褂,正偏头听学姐和其中二人斗嘴,余光中瞥见迎面走来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微不可查地一顿。

    随着距离的缩短,正在聊天的众人也看见了那群人,聊天的声音逐渐减弱,乃至消失。

    ——迎面走来的那群人大约六七个,个个衣着时尚、发型潮流,头发红的橙的蓝的紫的都有,但由于脸长得都不错,倒也勉强能看。只有中间那人,一头墨发,刘海柔顺地搭在额前,却并未给他添上几分乖巧的气质——无他,那人的桃花眼上挑,神情又懒懒,真和乖巧沾不上边。他仿佛感受不到此刻正刮着的寒风,穿着一件看上去薄薄的米色大衣,连围巾都没戴。

    能感觉到,他们那边也安静下来。

    两边的人像是默契地腾出舞台的伴舞,给两边主角登场的机会。

    然而,隋遇的视线划过楚舟白一行人,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半点表示也没有,目不斜视地与他们错身而过。

    待他们走远了,众人才又热闹起来。

    热闹之中,学姐凑近楚舟白:“欸,你和唐渊……? ”

    在S大,楚舟白喜欢唐渊算得上人尽皆知,自然,隋遇的高调追爱、他与楚舟白的情敌身份和两个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也是人尽皆知。只有唐渊不看论坛,还是个从不胡思乱想的直男,才什么都不知道。

    在论坛上听她们说,之前隋遇碰上楚舟白,哪次不是说几句夹枪带棒地的话把楚舟白气到黑脸,什么时候像刚刚那样过。

    学姐略一猜测,就猜到估计是楚舟白和唐渊之间发生了什么。要么成了,要么掰了。

    楚舟白刚刚不知在想什么,现在才回神,说:“哦,他谈女朋友了。”

    就前在两天,冬至那天。那日楚舟白从实验室回来,洗去周身的疲惫后,打开微信朋友圈,就看到了唐渊的官宣信息。他点进去看,唐渊发了张合照,合照上是两只在路灯下紧紧交握的手,配文是“冬至,爱至”。

    那时他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总之每一种感受都很浅,捕捉不到。

    再往下翻,第一条评论是隋遇的。他发了个“恭喜”的表情包。

    楚舟白在已经长长一条的评论的最后发了一条“恭喜”。

    唐渊秒回:下次带她过来一起吃一顿,认识一下。

    他回:好。

    “啊……”学姐叹了一声,表情也很平静——毕竟大家都清楚,想掰弯一个直男,难如登天,就算是楚舟白这样的放哪个圈子都很吃香的人,也没有办法。

    学姐拍了拍楚舟白的肩:“今晚好好吃一顿。”

    楚舟白哭笑不得。

    大多数人都懂的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他给自己留了退路的,从一开始就留了。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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