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长剑割裂开他的身体，鲜血溅射在战神苍白的脸颊之上，如同一道血泪。

    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这样的重伤而立刻死去。

    从血泪之中，他仿佛感受到了这个狰狞神明的心中悲怆。

    他抬手打落了神明覆盖脸上狰狞的面具，鲜红的发丝散落，鲜红的眼睛与他对视。

    红色的晶莹眼瞳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同样的红发红眸。

    属于战争之神的记忆流入他的脑海之中。

    他经历了那些惨死在他刀下的灵魂痛苦的死亡。

    而他曾经在死亡的痛苦中对神明发出的质问，在这一刻也终于有了答案。

    他从未从杀戮中得到快乐。

    杀戮从来都不能够减轻痛苦，只会带来痛苦。

    从用于杀戮的利剑握在手中的那一刻起，他只能任由自己被这样的痛苦淹没。

    人类的生命，在强大的神明眼中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伸手抱住了流下血泪的神明，那个曾经的自己。

    无论多么的不堪与罪恶，这就是真实的他。

    “够了，这一切都足够了。”赛特对过去的自己说道。

    这个梦境之中，一切都只是虚假，只有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还要继续维持下去。

    红与黑的梦境之中，无数人类的尸体与他一起同眠。

    死亡的气息充斥在他的周围，他看到了黑色的高大神明出现在他的面前。

    神明手中的法杖挥动，带走那些在死亡痛苦中无法自拔而徘徊在这里的灵魂。

    赛特走到了神明的面前，然而神明却只是从他的面前走过，无视了他的存在。

    伸手抓住带着黑色护腕的小臂，赛特低头不敢面对阿努比斯脸上冷漠的表情，祈求着：“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阿努比斯像是真的回应他的祈求，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入一个自己的怀中，双臂紧紧抱住他，只是在他视线之外，苍白的皮肤变为死亡的惨绿。

    “赛特，我带你离开。”奥西里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放开我。”赛特在极度的惊吓之中，大力挣扎起来，手指尖弹出的利爪狠狠嵌入了奥西里斯的皮肤。

    然而这样的伤对奥西里斯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

    “赛特，我的诞生就是为了你。回应我的爱吧，我的赛特，我的沃土。”奥西里斯还在继续说着那些疯狂的爱语。

    脚下的土地在慢慢变得松软，无数的枝丫绑住赛特的身体，拖着他往下坠，坠入奥西里斯的国度之中。

    绝望之中，赛特慢慢被茂密的枝叶勒紧了咽喉，痛苦的呜咽声被枝叶捂住细不可闻。

    粘糊的质感慢慢淹没他，而赛特在这样的沉沦之中也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你真的比过去更弱了。”

    一个讨厌的女人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赛特突然明白这个梦境就是对方的手笔。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已，就这么生气啊。”塞赫曼特挑起赛特的下巴说道。

    “什么时候，你觉得我的脾气好了？”赛特对这个最善于挖掘内心弱点以折磨其他神为乐的神，每次见到都只想砍下点东西让她长点记性。

    只是塞赫曼特面对他的愤怒从来只会越来越兴奋，就算是砍断她的手臂作为警告，也不能让对方远离，每次都是自己在她的出现之后心脏会传来难受的疼痛。

    “好久不见，我这倒是忘了，你对我可真是粗暴。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让手长好的吗？那一刀，你知道我吐血的时候有多痛吗？”塞赫曼特说道。

    “是吗？”赛特怒极反笑，温柔地抚摸母狮的面具说道，“以痛苦为食的神原来也会讨厌自己受到的痛苦吗？”

    “别这样，说的我好像一个异类似的。以别人的痛苦来满足自身欲望的可不只是我一个而已。”塞赫曼特笑着道，她的脸亲昵地蹭着赛特的手掌，品尝由丰沛情感酝酿出的极致痛苦。

    “塞赫曼特，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也不会再有更多的痛苦了。”赛特坦然道。

    曾经无法面对的现实，其实也不过如此。

    被利用，被抛弃，被憎恨，也不过如此。

    “我当然知道。”塞赫曼特说道，“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也会有这样坦诚的时候。”

    “呵呵，是吗？”赛特笑道，“在你的面前，谎言其实也毫无意义吧。”

    “是啊。”塞赫曼特嗔怪道，“你要是早有这样的觉悟，该多好。”

    “塞赫曼特，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赛特放任塞赫曼特的亲昵和伤害，仰头享受着脖颈的皮肤被撕咬时传来的阵阵疼痛，平静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的自然是更深沉更庞大的痛苦。”塞赫曼特笑着道，“我看到你的愿望了，我可以实现它。”

    “代价是什么呢？”赛特问道，随后又是一声自嘲的轻笑。

    那个愿望能实现，还需要在乎什么代价呢？

    “放心，这次我要的不是你的痛苦，也不会向你收取代价。”塞赫曼特伸出带血的舌头舔拭着赛特丰润柔软的嘴唇。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美味，我再也品尝不到了。”塞赫曼特叹息道。

    梦境最终归于虚无，阳光刺透虚无，赛特终于挣扎着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此刻的天空已是漫天晚霞，月轮躺在他的怀中，泛着淡淡的银白微光。

    “我的孩子……”赛特搂着月亮，眼中有着温柔和悲伤。

    看到赛特醒来之后，奈芙蒂斯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吃食给赛特。

    赛特却只是厌恶的转过头，任由腹中的饥饿变成如火烧一般的疼痛。

    “赛特，你刚成为母亲，必须摄入食物修养身体。”奈芙蒂斯劝说道。

    “奈芙蒂斯，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赛特说道。

    “你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姐姐，是数千年来与我最亲近的存在。”赛特转身看向奈芙蒂斯。

    奈芙蒂斯沉默。

    看着那双只有死寂的鲜红眼眸，她明白赛特的愿望。

    “奈芙蒂斯，对于神来说，人类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强大真的能看见弱小吗？”赛特问道。

    奈芙蒂斯的手掌抓紧自己的裙摆，无法回应赛特的话语。

    “姐姐，我不想再走下去了。”赛特俯在奈芙蒂斯的耳边说道，“你的引导，前方根本没有路，对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的，我只是……”奈芙蒂斯哭着抱住赛特。

    赛特被拉下王座之后，她没有了战神妻子的身份，没有了一心维护着她的弟弟。

    众神终于在她的面前撕下了伪善的面容，肮脏的沉重的真相才终于毫无顾忌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仁慈不过是一无所知的愚蠢而已。

    她的引导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