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斧头被拔了起来,男人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后一晃,又像个不倒翁一般摇了回去。被巨斧砸出的坑洞中徒留下一滩水渍,浑浊又粘稠,飘荡着几根腐烂的水草。唐未仿佛能够看到不久后的自己,也会像那那几截水草一样支离破碎地躺在血泊里。

    他旋转上半身,像是握住高尔夫球杆一样握着那把斧头,高高举起——

    眼看男人将要转向她的身体和那把闪着寒光的巨斧,唐未咬紧了牙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男人的身影依旧深深印刻在脑中,唐未放弃了自己其它复杂的念头,像无数次的练习一般,闭眼拼命想象自己和男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巷道变得宽敞,让她得以寻求一线生机。

    当视线受阻时,其他感官便会变得强烈起来,唐未听见了巨斧破空而来的铮铮声响,裸露在空气中的汗毛也好像感应到了冲刺到眼前的危机,身体拼命拉响了警报,但她只是反复在黝黑的意识中想象着拉宽的巷道。

    “呲——”!

    怪异的撕裂声传来,唐未欣喜若狂地睁开了眼睛,巨斧与她擦肩而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远离她。只见唐未和男人之间的空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黑白线条,宛如两个方块正在被看不见的双手用力拉扯开来般,线条连接着两端,藕断丝连。

    唐未难掩眼中喜色,血液滞留的身体也终于随着希望的降临涌上一股力量。

    她成功了!

    这是梦中空间变幻的迹象,当空间轴向变化时出现的一般是这样的变形线条,更剧烈的变化则带来的是空间的扭曲变形。

    男人这一击又落空了,转来的头依旧低垂着,肮脏的的头发已经没过了他的双眼,结缕的发丝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是他的眼睛却在黑夜中散发着诡异的红光。透过发丝,唐未直直地看见了那双眼中浓郁的恶意与嗜血,还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跑!

    所有念头只在一瞬间,她在发现自己成功以后便立马牵扯起僵硬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往巷外跑去。在跑动间唐未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感,调动全身肌肉加快脚步拼命奔跑。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唐未跑出了田径决赛的风驰电掣,但她现在的处境比决赛要糟糕的多,她不敢松懈,稍有不慎失去的不是冠军,而是她的小命。

    一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自己所在的巷道外,便是静谧的大海。这是一条位于沿海大道末端的一条小巷。

    变得宽敞的巷道得以射进月光,那是一种唐未在现实世界从未见过的蓝色光芒,随着她的奔跑,一轮巨大的蓝色圆月闯入了她的视线。

    在看到蓝月的一瞬间,唐未猛地停住了,突然她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她什么也听不清了,也感受不到了,就好像身处之前让梦境中一切消失后的无垠黑暗一般,连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也感受不到了。她眼中只剩下了一片蓝色,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蓝色,大脑也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连逃命的恐惧也没有了,只剩下了蓝色。

    那是……什么?蓝色的…月亮……?

    月亮……蓝色……月…色……月亮……蓝!?……亮@#&…月……月月月月月……&#%*&…*蓝色月……亮月亮%¥&**蓝色#@¥#%%#@#@!&*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

    大脑无声叫嚣着,血液奔腾冲击着每一处神经,唐未的大脑仿佛马上要炸掉一般,但是此刻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的眼中,脑中,只剩下了那巨大的、蓝色的、刺眼的月亮。

    直到,那个男人拖动着斧头站在了她的面前,猩红贪婪的双眼遮住了那轮巨月。

    蓝月离开了她的眼睛,唐未全身像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五感刹那间涌回了她的身体,但混乱的大脑已经无力思考,她闭不上双眼,那满世界的蓝色仿佛还在眼前,酸涩胀痛的眼睛清楚看到那把停在她脸旁的巨斧被举了起来。

    “你——嘶——你不想逃——跑吗?”

    头顶传来忽大忽小的声音,犹如无数锐器划过玻璃的声音同时响起,形成了一句怪异的语言。

    男人用斧头将烂泥一般的唐未翻动过来,让她平躺在地上。他蹲了下来,弓着背,脸凑到了唐未面前,近到他的发丝都垂到了她的脸上,那些冰冷潮湿的发丝像一只只美杜莎的毒蛇般咬上了她,而她就像石像一样什么也做不了,就那样与男人脸上猩红的眼睛对视上了。

    那是怎样怪异的一双眼睛?深红色的瞳孔中塞满了密密麻麻的、比那红更加刺眼、更加诡异的红色瞳孔,急速旋转着,散发着邪恶的光芒。

    “你不会——嘶——死的,你——知道这是——嘶——哪——里——”

    男人的嘴一张一合,露出了口腔里一圈又一圈的牙齿,那锯齿一般尖锐又细小的牙齿布满了整个口腔内壁,一直延伸进他的喉咙深处。

    【这是哪里?】

    唐未的大脑已经跟着瘫软的身体一起放弃思考了,只是跟着男人那入侵大脑的问题缓慢运作着。

    这是哪里?

    【我……不会死?】

    【这是……哪里?】

    唐未感觉身体越来越疲惫,疲惫到她想要不顾这一切直接睡去。

    【好想睡觉……】

    “只要,你,醒过来,不会——死——”

    腥臭的气味从男人那深不见底的嘴里蔓延开来,一滴浑浊的液体滴到了唐未的脸上,滚烫犹如岩浆,在她的脸上迅速沸腾了起来,却也只是让她颤了一颤。但是这刺痛也让她的脑袋稍稍再运作了一番。

    她到底在哪里?蓝色月亮……为什么这里,会有蓝色的月亮……醒过来,不会死吗?醒过来……醒过来……醒?

    “醒过来……”

    唐未茫然地重复着男人的话语,男人的嘴越咧越大了,连那刺耳的声音也变得急不可耐了起来。

    “醒过来,对——醒过来,你就不——嘶——会死了。”

    唐未只觉得一切都很违和,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似乎很重要,但是又不是那么重要,但是此刻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只是顺着男人的话,顺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喃喃道。

    “醒过来…就不会死了啊……对啊,这只是…我的一个梦啊……”

    男人那猩红的眼唰地瞪大了,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唐未眼前蓝光乍现。

    是那轮蓝月,本来被男人恐怖身躯挡住的蓝月,随着她话语的落下,光芒肆无忌惮地绽放了出来。

    唐未却终于得以闭上眼,闭上那双之前怎样也闭不上的沉重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思考不了了。

    “你犯忌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急不可耐的愉悦,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她已经要睡着了。

    在思维脱离一切的瞬间,她突然就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刚刚发生的、诡异的一切,未知的恐惧笼罩了她,但她来不及做什么,她睡着了,在梦里。

    ---分割线---

    不该说的!

    不该说的!

    ……她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唐未带着未知的恐惧惊醒了过来,无数画面扑面而来,随即便感到心脏紧缩的痛楚,刚翻身准备起床的身体冒出一阵冷汗。

    但是劫后余生的身体却又提醒着她,她没有死在梦中。这和论坛里说的,不一样。

    屋子里静悄悄的,碎花窗帘紧闭着,笼罩着一屋的幽暗。毫无疑问,这个漫长的梦境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现在仍在夜中。

    唐未很少在论坛说话,但是这一次,她是在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个普通的噩梦,她拿过了手机,踌躇了很久,在论坛发布了她注册账号以来的第一条帖子:《求助:在梦中说出了那句话,怎么办?》。

    半夜还在逛论坛的人很少,不多时,这条刚发出的帖子便有好几个人回复了,纷纷问她说出了什么。

    唐未犹豫了很久,一字一句地回复在帖子下。

    【糖糖外卖】:我说了,我在梦里对一个男人,也许是男人?我对他说,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刚写完这句话,唐未就后悔了,她关上了手机,把它塞进枕头底下,缩进了被子里。

    不能再想了,她还好好活着,那只是一个都市怪谈罢了……明天还要送外卖,要是不休息好,那才是真正的噩梦。唐未紧闭着眼睛,不断催眠自己。

    “嗡嗡”!

    手机刚放下,便震动了起来。

    是有人回复了她的帖子吧?

    但唐未现在不想看,她怕看了之后自己更睡不着觉了。可是手机不给她无视的机会。

    “嗡嗡”

    “嗡嗡”

    ……

    “嗡嗡”

    手机不停震动着,不间断地,宛如催命符一般接连不断地发出嗡鸣声。唐未迟疑着摸出手机,锁屏的通知栏上还不停跳动出新的消息通知:您收到了一条新的回复。

    这个论坛,晚上,有这么多人看吗?

    “滴答”。

    在唐未愣神之间,手机识别了唐未的面孔,自动打开,唐未定睛一看,立马尖叫着将手机丢下床,只见那收到评论的界面里,无数不同的ID后面,跟着一模一样的话语。

    【你犯忌了】。

    手机砸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屏幕向上躺着,随着评论楼层的刷新散发出红白交替的光芒。

    新的回复还在不停刷新着,每一个楼层都是一模一样的红色字体。

    【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你犯忌了】

    唐未根本不想去看那个邪门的手机,但是她的眼睛仿佛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控制着,一寸不离地紧盯着它,满屏的猩红文字枪林弹雨般飞速滑动,直直地射进了她的眼里。

    “嘎吱——”

    静谧黑暗中的异响夺回了唐未的意识,她如惊弓之鸟般回过神来,把被子丢到了手机上,盖住那满屏的恶意。

    房间门外传来大门的开门声,应该是陈雪梅被她的尖叫声吵醒上来了,唐未此刻一秒也不敢在这里多待,只管光着脚扑下了床,迅速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陈姨,我,我能在你店里睡一晚吗?就一晚!”唐未猛地关上了房间门,好像这样就能把那恐怖的一切关在里面。

    陈雪梅站在大门前,还没来得及开灯,黑影的一头羊毛卷让唐未认出了她。但是她没有说话。

    “陈,陈姨?”

    夜晚的风有些刺骨,从开着的大门灌了进来,吹得唐未一身冷汗越发冰凉了。陈姨好像,有些奇怪。

    门前的黑影沉默着,往前走了起来,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那的确是陈雪梅,熟悉的面孔给了唐未不少安全感,她松了口气。

    “你犯忌了。”

    唐未刷地抬起头,脸色煞白。

    是陈雪梅,她还在往前走,没有感情的声音机械地说着那句让她惊惧万分的话语。

    “你犯忌了。”

    陈雪梅一步不停地向前走着,眼看着就要与唐未脸贴脸,唐未看见她的眼睛圆睁着,说每一个字的时候嘴巴都张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整张脸都透露着怪异的气息。

    终于,她反应了过来。这里根本就不安全。

    唐未不敢再看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陈姨的怪物,径直冲向门外。

    被甩在身后的陈雪梅机械移动的身体猛地停住,开始转头,她的头不规律地发出可怖的咔咔声,随着唐未的身影越转越后,最后,转到了自己的背后,像麻花一般绞成180°的脖子里传来嗬嗬怪声,又说道:“你犯忌了。”

    不过三四步,唐未便冲到了门外,她不顾一切地逃离这诡异的一切。这里不是那个恐怖的世界,这里没有梦中那沉重的无力感,她还能逃,她要远离这一切,就像高考结束时的她一样逃离,她要逃离这恐怖的所有!

    夜色清亮,就算是半夜,她也能看清室外。但只需一眼,就是她冲到门外看见的第一眼,绝望便又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那是一轮刺眼的、巨大的、蓝色的月亮。

    【叮!恭喜玩家NO.117132绑定第四梦境系统!】

    【玩家NO.117132触发紧急任务:???】

    【任务难度:未知;任务成功奖励:未知;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请玩家积极游戏!祝你好梦!】

    突兀的机械音在唐未脑子里响了起来,甚至在她脑子里也浮现出了一段字幕。但正是这意外闯入脑海里的奇怪系统,冲散了她看见天空中巨大蓝月时的绝望。

    但是这个任务是怎么回事?不论是任务还是奖惩都是一片未知,就像她一样……

    系统没有给唐未发神的时间,紧接着响了起来。

    【玩家NO.117132触发限时任务:存活,限时2:00:00】

    【任务难度:D;任务成功奖励:无;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滴!副本载入错误,技能无法绑定,玩家NO.117132获得临时精神免疫卡×1,仅限本副本有效。】

    【限时任务倒计时开始:1:59:59】

    机械音刚落,唐未立马便感到一直仿佛意大利面拌水泥般的大脑如醍醐灌顶般清爽了起来,那将要把天压垮下来的月亮也好像没有那么蓝了,她不敢犹豫,紧接着拔腿便跑下了楼。

    楼下是通往溪川县县城小学的主路,路边都是老旧的廉租房和小商户,平时这个点周围的人们早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但唐未刚冲下楼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从廉租房里响起,从卷帘门里响起,从不远处的小学里面响起。

    她不假思索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从每一扇门中涌了出来,像蚂蚁一般涌动着向前,每个人呆滞的脸上夸张扯动着的双唇,都在反复吐露着一样的话语:你犯忌了。

    唐未立马抽回目光,坚定地向前方奔去,有了精神免疫卡的加持,这些如同诅咒一般的话语对她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大了。她刚跑进另一条路,就敏锐地发现远处街道尽头也攒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当机立断换了一条路。

    不出所料的话,整个溪川县已经被这些怪物占据了,又或者整个溪川县的居民,都变成了这些怪物?

    尽管没有了令人癫狂的精神污染,唐未还是不知所措,还好那些人群只是用行走的速度聚集向前,她凭借着三年以来走街串巷的外卖经验不断穿梭在这座小城,却对限时任务中的存活毫无头绪。

    两个小时……她必须在两个小时之内活下来,任务没有完成,也就是说,如果只是这样的拉扯是活不下来的,两个小时之后那些怪物会变成怎样?她不敢想象。

    唐未一边思考着一边大步奔跑,喉咙里的甜腥味越来越重,双腿也依旧寸步不停。血腥味逐渐弥漫了整个鼻腔,以至于她忽略了冷风中传来的腥臭味。

    她为什么永远都在被各种处境逼迫着向前?唐未心中翻涌起莫大的委屈。

    这不是从天而降的情绪,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只是把它们一直藏了起来。

    从果果出生的时候开始,她的情绪就开始藏了起来,也一直藏得很好,好到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拥有这些情绪的。

    一直到今晚。

    从来是给她释放自己的梦境,唯一一个能让她卸下一切防备的地方,也对她倒戈相向,露出来可怖的獠牙。

    她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世上?身世未知,名字未知,孤儿院随随便便就给她取了这个随便的名字,唐未。本来以为被领养的时候,她的未来终于不是一片未知了,可是果果的到来,又把她打回了原型。

    精神免疫卡可以抵御外来的精神污染,却没有办法堵住她胸腔中喷涌而出的情绪,委屈、绝望、迷茫……

    这样的奔波真的有用吗?

    就算活下来了…又怎样呢?

    随着自己内心的疑问,唐未脚步慢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看愈来愈壮大的黑影部队,突然觉得自己跟它们其实没有两样,一样漫无目的地被推攘着向前,向着那个“未知”的方向没有意识地前进着。

    她怎么就能肯定,自己不是和它们一样的怪物呢?

    唐未停了下来。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不那么害怕了,只是静静站在道路中间,望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就好像另一个自己正在向自己走来。

    “糖糖!”

    一道稚嫩的声音穿过脑海,一下便将裹挟着她的负面情绪涤荡而净。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张模糊的脸,但那张脸怎样努力都看不清。

    【滴!恭#¥*^&——喜……@!@#¥……??获得记忆碎片1/10*1】

    机械音发出了短暂的刺耳响声,紧接着立马恢复正常。

    【滴!检测到错误副本难度升级!限时任务:存活,更新】

    【任务难度:C;任务成功奖励:记忆碎片1/10*1;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限时任务倒计时:1:07:36】

    那是谁?!

    唐未已经坦然向死的心被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扯得生疼,她突然发现,自己这次好像是真的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比那条禁忌的守则更加重要。

    糖糖?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但是为什么她在自己取网名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叫做糖糖?

    唐未惊恐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记忆的缺失,她自觉自己的记忆从来没有出现过缺口,也一直很普通寻常,更可怕的是甚至这未知的记忆,也仅仅是1/10的碎片。

    她咽了咽口水,将嘴里浓郁的血腥味冲淡了一些,立马又奔跑了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死去!

    脑中对记忆的渴求此刻已经铺天盖地,淹没了刚刚心中的绝望,唐未现在只想立马结束这荒唐的“游戏”,解锁下一个记忆碎片。在听到那个声音之前,她从来没发现过自己记忆出现的问题,但此时此刻却觉得心脏好像被挖走了一块,如果不把那段记忆找回来,那她到死都不是完整的!

    一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腥臭味。那和紧跟其后的黑影不是一个方向的,从风吹来的方向蔓延开来。

    这是……在之前那个梦境中海风中裹挟着的味道!

    任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唐未不敢犹豫,稍作停留,迅速判断出海风的方向,便向着那边飞奔而去。

    腥臭味越来越浓,唐未终于远远看到了那篇深蓝的海岸,她现在终于能确定了,自己仍然在梦中。明明溪川县是在深山盆地之中,不可能有海,更不可能存在那片和她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大海!

    那片沙滩海岸突兀地接壤在溪川中心广场旁,两个世界好像被各切一刀,粗暴地拼接在一起,只有那天上的蓝月平滑地连接着两个世界。

    唐未冲向那个自己呆了两天的沙滩。她接连收到污染和冲击的大脑此刻柳暗花明,发现了第三晚的违和之处。明明她在海边吹了两晚海风,那时海上怎么可能没有倒映出月色?可是一直到第三晚,第三晚她才发现了那恐怖的蓝月!那她前两晚在海上见到的月色,才是真正的月亮!

    她急不可耐地狂奔而去,海上倒影扭曲地变换着,一会儿出现弥漫的血污,扭曲着又变成嘴巴张张合合的陈雪梅,忽的那黑洞一般的嘴又猛地放大,变成未知的庞大怪影,在海底张狂地游动。

    但唐未不为所动,她望着海面上那清冷的、皎洁的鹅黄色月光,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一步又一步地狂奔着,海水渐渐没过了她的小腿,没过了她的腰,她看不见那些扭曲的倒影,水下反复拉扯她的巨力也阻挡不了她,她眼里只剩下了那片海上月光!

    出去!她一定要出去!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亲口问她!

    你……是谁?

    【滴!限时任务:存活,倒计时:00:29:47,倒计时结束,任务完成度:100%】

    【检测到玩家异常,限时任务结算暂停,紧急任务暂停,发现副本异常数据,紧急关停副本。现在开始回传玩家NO.117132意识】

    【意识回传倒计时……3…2…1…意识回传成功】

    “哎哟,你要吓死老娘啊,我还以为你抽羊癫疯呢!那电视剧里都掐人中……”

    顶着羊毛卷的陈雪梅正站在床边,捂着胸口喘气缓神,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满是生气与不耐,但是身体却松懈了下来,她一遍大声埋怨着唐未,一边接了一杯水放到床边,骂骂咧咧地下楼去了。

    “我真的回来了......”

    唐未吃完最后一口面,结束了漫长而又煎熬的回忆,看向手机中悄无声息出现的蓝色图标。

    那是一张捕梦网,蓝底方块上用白色简笔画勾勒出了简单的图案,而图标下的名称是:第四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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