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城的夏天特别的炎热,公安厅的空调坏了,风扇呜呜呜地吹着,也幸好傍晚下了一阵暴雨,带来些凉爽。
五分钟后,市局禁毒支队会议室里。
这次国际都通缉的大毒枭二把手Divine Knight出现在燕城,市局领导高度重视,不仅仅禁毒,刑侦,技侦的也都参加了。
大屏幕监控录像里,一辆改装后的SUV从南湾路段超速前进,笔直地撞上了沿着义和西路向前行驶的耀黑色的凯迪拉克XT6,凯迪拉克XT6紧急避让中撞上了护栏,SUV车窗下降,驾驶座的男子的脸好不遮挡的暴露在监控里,他朝外面伸出中指,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市局的人都黑着脸,心惊肉跳地看着,若不是他的反应堪称神速,这怼着驾驶座侧面撞,以那样的速度绝对不可能生还。
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在满室寂静中,拿着笔在大屏幕上一点,画面定格在那个男子脸上,那是一张亚洲人的脸,年轻英俊,笑容明媚,如果不是这张脸在国际通缉令上,说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有人信。
“Divine Knight 缅甸国籍,真实名字不详,据此前查到的消息,他在贩毒集团内部应该是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是二把的地位,很多大型的毒品交易行动都是由他带队,他这个人比较谨慎,只是在金三角地区出入,五年前曾经在我国境内龙潭市,后来逃脱了,收到线人消息,他一直活跃在金三角地带,这次在我国境内出入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
这人是燕城禁毒一队队长莫如风,他道:“Divine Knight 所在的贩毒集团有别与传统的贩毒集团,他们的毒品不是传统的□□鸦片□□大麻等毒品,是一种至幻性和依赖性也非常强的新型毒品,吸食者可以通过口服方式,具有较强的隐蔽性,首次查获这种毒品是在半年前汉江和西川的一次联合行动上,缴获了一千公斤毒品。这个贩毒集团内部有着非常强的等级制度,参考宗教取代号,在这个集团金字塔顶端的三个人分别是Divine Knight Cleric Pope 按照宗教排名教皇应该是这个贩毒集团内部最高权利的人,其次是Cleric,最后是Divine Knight,这次来得副驾驶座那名戴墨镜的男人,我们推测是Cleric,这个人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比较少。”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燕城派出所魏局拧起眉来,他把目光一转道:“白茶,你当年在金三角卧底有个他接触过吗?”
众人目光纷纷投了过去,白茶沉吟了一下:“Cleric这个人我不太了解,他混出名声时金三角已经重新洗牌了,我当时已经撤离了金三角到了银三角,我听说他是个异类,体弱还晕血,但他非常聪明,城府深善于谋划,最擅长让毒贩们窝里斗,是个挑拨离间的好手,人长得也比较好看,很擅长利用美色达到目的,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那个什么,这个怎么读,D i v的,他呢?”
白茶道:“曾经打过照面,在一个地下钱庄,他是保镖,在一次黑吃黑的交易中,这个人枪杀了他的雇主投奔了另外一个毒贩,在那次交易中明明是他雇主占优势,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倒戈,他这个人做事总是出人意料,大胆到让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几乎没有人能够预料他的反应,我曾经对他进行犯罪行为的分析都失败了,就像这次他毫无预兆来这里,还挑衅我们警方,可能只是他想吃饺子了,顺便拿警察消遣一下。我们曾经在一个毒贩手底下,不过不在一起共事,他在银三角活跃,后来我去银三角的时候他回到了金三角,对他的了解我也是道听涂说。”
“也太嚣张了吧。”有人喃喃道,“过来吃个饺子,顺便消遣一下警察。”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白茶说:“毒贩的行为本身就是反社会反人类,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他曾经因为看上对手的家后院的一朵花,带上了几个人去抢过来,后来发现太容易攻破了,顺便把那个毒枭杀了,占领了那个地方。”
魏局不可思议地问:“字面意义上的花?外面开的那种?”
这话换个人开问,比如周浩,陶言明,莫如风公认的公安系统内混进来的三大斯文败类,必然引起一阵哄笑,问话的魏局没人敢放肆调侃,白茶点了点头:“后来那朵花凋零了,他还为它举行了葬礼。”
“那朵花是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莫如风说,“或者养花的人。”
“没有,野生的,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开得比较艳丽。”
会议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大约都和魏局一样很不思议,两个毒贩斗争不为地盘,金钱,而为一朵野花。这好比你去银行抢劫,银行工作人员准备拿钱给你了,你说不用,我就来喝杯水还让人无法理解。
莫如风又问:“那Pope呢?”
“他是个疯子,极端的反社会人格,暴力血腥,人长得清瘦却能够单手掐断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的脖颈,还有个野兽的诨号,曾经和一个饿了三天的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徒手杀死了它,我在金三角时也跟他打过照面,不过当时还是他父亲掌权,他父亲也就是当时的litho,自诩是个文人,七个儿子中最不待见的就是他,后来被他和Divine Knight合谋杀了。”
毒贩间弑父杀子心狠手辣比为了一朵花火拼正常多了,众人见怪不怪,魏局道:“现在排查有什么进展?”
莫如风说:“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应该有隐蔽的窝点,对王大海的审查也在进行中,不过以他的身份,不太可能接触到Divine Knight这个层级的人物。”
魏局眉头又紧了一分,道:“继续加大排查力度,尤其是酒店宾馆等地方,高速路口等关键路口也设卡排查,务必把他抓捕归案,现在,行动!”
魏局一声令下,全体起立,步履匆匆地各忙各的去,会议结束,从汉江过来协助调查的白茶和郑清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他们所在楼层是三楼,索性就走楼梯,一楼电梯门开,出来几个人,大概没有注意到楼梯下来的人。
“他说的话可信吗?别到时候出什么幺蛾子,搞不好咱命都搭里面。”
“难说,我听我汉江的朋友说白茶卧底回来审查的时候有些问题不清不楚的,再加上和陆远行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才一直没有得到提拔,按他的功勋,当个支队长绰绰有余,怎么会让一个年轻人压一头。”
“这是一方面,那个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家背景说出来吓死你,在中央地位都是数一数二的,汉江的水深着呢,去一趟出来都未必能留全尸。”
……
前面几个人大约没发现后面跟着的两个人,郑清清拿眼偷看身边的人,他脸色不是很好,那是连续几日熬夜造成的后果,没人知道在这平静的外表下,这位刑侦副支队在想什么,郑清清一直安静地走着。
前面的人渐渐远去,白茶突然说:“你们是不是都以为陆远行是被陷害的。”
“怎么说呢”陈清清斟酌了一下措辞,“一开始都不太相信吧,毕竟陆支队又不贪财也不好色,也不赌博,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副队您查这个案子是不是也怀疑……”
“我查这个案子并不是因为基于我和陆某远行的关系,也不是我相信他的人品”白茶打断她,“而是这个案子本身就存在疑点。”
白茶没有继续解释存在什么疑点,郑清清也不过问,她倒是想过问,但是白茶闭上了嘴,显然不打算解释。
两人一前一后差半个肩头穿过一条大马路,进入一条逼仄的小胡同,左右两边是低矮的出租屋,郑清清故作轻松道:“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白茶说:“不回去看看?”
“不回,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过两天我打算把这里的房子卖了,然后在市区里供一套两居室的。”
“钱够吗?”
“够了,不过我想再攒两个月凑多一点的首付,供个三千,没那么大的压力。哎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压力,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郑清清皱着眉看着脚底下脏乱泥泞的路,她的鞋子是真皮小白鞋,此时鞋尖沾了点污泥,“几年没回来,还是一层不变的脏乱差。”
白茶也皱起了眉来:“要不然你回车上等我。”
前面晃晃悠悠地挤过来一辆三轮车,溅起了一摊水,小白裙立马阵亡,郑清清叹了一口气:“我还是陪着您吧,这儿三路十八弯的,一会我怕您走不出去。”
正说着白茶停了下来,走在后面的陈清清差一点撞上他,他们停在了一栋五层楼的出租屋,有人从里面出来,他们就顺势进去,楼梯细窄而蜿蜒,两人一路上了最顶楼,停在了右手边的房子前白茶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门开了出来一个戴着老花眼镜,一头白发的男人,疑惑地看向他们两:“你们是?”
“警察。”陈清清出示警察证,随后迎来了一声“碰!”巨大的关门声,这动静还惊动了对面的邻居凑出个头来瞧热闹。警察不受人待见是常有的事,陈清清都习以为常了。
“孙叔。”陈清清隔着门和里面的人对话,“我们是市局警察,来是想了解一些事。”
里面的人无动于衷。
陈清清忍不住道:“是关于您儿子的,方不方便进去说话。”
“滚吧!”里面传来怒喝的声音,陈清清扭头看向白茶,道:“副队,咱还是走吧,他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开门。”
白茶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眉头皱了起来。陈清清立即朝着门里喊道:“孙叔,我们只是想向您了解一些事情,了解完了我们马上走,在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门咔嗒开了,孙浩站在门口冷冷地问:“你们想了解什么!”没什么可了解的,什么话不都是你们警察一句话的事。”
陈清清一手撑在门上,孙浩瞥了她一眼,沉着脸转身,两人走了进来,陈清清落在后面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看热闹的人。
当年实验附中女生宿舍内衣内裤屡次被偷,引起了不小恐慌,学校就报警处理,后来在搜宿舍时在孙成衣柜里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内衣内裤丝袜,孙浩被浩到学校时整个人都是蒙的,但是那时候他以为是儿子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值得服从学校的管理把儿子带回家休学一段时间再重新找个高中。
回家的那一段时间,孙成的精神是极度紧张的,每天晚上做噩梦,嘴里还叨念着“不是我”这引起了孙浩的怀疑,他反复追问下,孙成也不说,孙浩怀疑偷内衣贼的变态另有其人,他去学校反应情况,当时值班的主人说他无理取闹,他说调监控看,学校不让,最后他去报了警,警察出警也是敷衍了事。
讨不到说法的孙浩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给儿子重新找学校,只是没有想到在新学校开学那一天晚上,他儿子投河自尽了,没有任何预兆,孙浩也一夜白头。
至今为止,他都认为儿子是学校和没有作为的警察害死的,所以对他们都没有个好脸色。
“前段时间实验中学的一名学生遇害……”
他话没说完,孙浩就阴阳怪气地打断道:“那个死掉的人家里挺有钱有势吧。”
“没有,他爸爸死的早,家里就种几亩甘蔗地维持生计,他跟您儿子一样,人很聪明,也很懂事……”
陈清清是懂得拿捏人性的,几句话就熨平了孙浩冒出的,扎手的刺,他沉默着不再说话,也渐渐地说了一些事情。
“您儿子做噩梦的时候有没有无意间喊出谁名字。”陈清清一边记录一边问,“或者说说出什么事。”
“没有,一直说不是我,然后一直哭。”
“所以你就怀疑偷内衣内裤的变态另有其人。”
就字让孙浩有点不满,他语气甚至激动了起来:“我儿子我了解他,一直乖巧懂事,规规矩矩的,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恋物癖,客观一点的说法是恋物成瘾。”
两人一回头,只见白茶姿势舒展地坐在沙发上,手肘撑扶椅上,指尖抵着下颌,昏黄灯光映出乌黑的眉眼,挺拔鼻梁。孙浩愤怒的声音一下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主要是在儿童时期心里和生理发展不成熟,在第一次发生□□望时身边伴随着某些物品,跟所恋物有不良刺激,偷盗内裤内衣这种行为至少在半年时间内反复出现,我可以看一下您儿子的房间吗?”
孙浩怔怔地听着,倘若换一个人提出这样的带着怀疑的要求,以孙浩的脾气必定发火,但是白茶或许气场太冷清了,他甚至有些畏惧,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钥匙打开了上了锁的房门。
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书架,一个衣柜是这个房间几乎全部的家当,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书已经落了灰,白茶在里面翻翻找找,一会儿翻箱子一会儿翻床底,像是痕检搜索物证。
尽管白茶与生俱来的气场让孙浩本能的畏惧,但是他这种行为还是让孙浩非常不舒服,因此语气不善道:“没有什么女人的内衣内裤。”
“……那个我们副队不是找这些,他是在找有没有什么线索,比如说您儿子生前写下什么东西藏了起来。”郑清清尴尬地解释,细听可以发现声音里的心虚,这种强行解释没想到孙浩竟然信了,也跟着翻找了起来。
郑清清也猫着腰找了起来,想偷偷问白茶找什么,扶着床转过头看去,只见白茶双手抱胸,倚在栏杆上向下看。她也凑过来向下看,下面是一个废弃的工厂,他们站的位置楼层高,放眼看下去工厂的空地尽收眼底。
“副队,你看什么?”郑清清本来也就随口一问,也不指望他答,没想到白茶竟然回答了:“对面曾经是毒品交易现场,后来不知道怎么走漏风声了,毒贩子在警方没赶到的时候撤离了,那一次的总指挥是我。”
郑清清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是咱内部泄了密吗?”
郑清清是五年前进的市局,在那之前白茶还在燕都禁毒支队,后来才调来汉江刑侦的。
这个问题白茶并没有回答,反而道:“你有周浩的联系方式吗?”
“啊……”郑清清非常意外,“没有,你找他有事吗?要不然我帮你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