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涟在皇帝和薛贵妃的注视下缓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儿臣拜见父皇,贵妃娘娘,祝父皇万福金安,贵妃娘娘吉祥。”
薛贵妃抿唇一笑,点了下头,尽显贵妃端仪。
温伯陵看着自己温涟规矩行礼的模样,眼前仿佛出现了孩童时期的温涟。彼时亲昵喊着父皇的模样,与现如今生疏的模样慢慢重合。他喉间滚过一丝涩意,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平身吧。”
温伯陵眼角余光扫过元公公。老太监立刻垂眸躬身上前,朗声喊道:“笄礼吉时已至——请笄者与赞者行相见礼。”
只见一名青衣女子从长公主身后款步而出,她鬓间银蝶步摇随动作轻颤,看向温涟是嘴角盛开的笑容,恰似刚盛开的玉兰,亭亭玉立,肤白似雪,仿佛连时光都在这一刻慢了下来。此人便是相府千金柳静姝。
温涟与柳静姝相视一笑,并互相行了个礼。
“笄者首拜父母,再拜正宾。”
话音落下,温涟先朝着温伯陵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接着又转身面朝殿外的虚空拜了下。按流程本并没有拜天地这一项,可温涟却十分恭敬地拜了,很显然她是在跪拜自己的生母,已故的皇后柳燕华。
温涟最后才向正宾淮阳长公主行礼跪拜,随后便面朝殿外跪坐,殿外的阳光恰在此时照在了她的身上,沐浴在阳光下的她更加显得明亮夺目。
“正宾盥手,为笄者理鬓。”
淮阳长公主素帕拭手时,柳静姝垂眸上前,素指轻挑温涟鬓边碎发,檀木簪子滑落在掌心时犹带少女发间的暖香——那是公主自小用惯的鹅梨帐中香。
长公主重新为温涟束发,戴上了金步摇发冠,又从怀里拿出金镶玉鸾凤簪,她指尖抚过簪头雕琢的鸾凤纹理,轻声念着祝词,声线带着摩挲过岁月的温度。温涟忽觉鬓边被轻轻压了压,是金簪入发间的分量,亦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来自长辈的温柔按压。
柳静姝退至身侧时,目光凝在温涟发间那支金镶玉鸾凤簪上——当年皇后未来得及为女儿亲执的笄礼,终是由长公主替她完成了。
“吉日良辰,仪典咸宜。今以嘉字相赠,与尔德行相契……赐字‘歆宁’,取‘歆享清宁,岁月攸宜’之意。”
长公主说完祝词,摸了摸温涟的头,祈愿她一生顺遂,然后便回了自己的座位,温涟起身,面向皇帝再次叩拜。
温伯陵望着阶下女儿的身影,袍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戴着玉戒,直到元公公轻咳一声,才沉声说完了最后的祝词。
“是,儿臣谨记。”温涟再拜。
随着元公公高喊一声“礼成。”温涟的及笄礼便是完美结束了。
她面向众人,接受着众大臣和其家眷的跪拜和祝福。
她身上的缕金牡丹花纹裙衬得她皮肤娇嫩白皙,头上鸦青鬓边只斜插一支金镶鸾凤簪,偏生脊背挺直如青松立雪,连裙摆的褶皱都尽显端仪,让人不敢直视。
及笄礼结束,但宴会却是还在继续。
温涟坐了一会儿才找借口离开了宴会,挽书和随月紧随其后。
她来到了云归亭,亭外湖水清澈,荷叶在清风的吹拂下自在摇曳。
随月小心为温涟穿上披风,身后有一人来到。
温涟转身看见来人,勾唇一笑,便令挽书和随月在亭外等候。
“殿下万福。”
“我不是说了,私下见面,无需多礼。”温涟双手扶起对方,只见她轻声应是,抬起头时,眉间却有忧愁。
此人是柳静姝,她是相府嫡女,也是温涟的表姐。
“表姐怎的如此忧愁?”温涟见她眉间紧皱,问道。
柳静姝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为何这次西凉国要特意派使臣进京送贺礼吗?”
“我知道,不过为了是两国联姻。”
温涟表情平常,似乎并不关心此事。
东阳和西凉两国百年来关系日益密切,所以西凉才提了要两国联姻巩固关系,如果没有温辰煜,她可能真的会听从皇帝安排,但是现在,她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事关涟儿终身幸福,涟儿可有想法?若是你不想联姻的话,我可去求父亲,父亲是百官之首,若父亲肯为你上书,或许可以让陛下重新考虑联姻人选。”
柳静姝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柳相源,众官之首,同时,柳相源和温涟的母亲柳燕华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若是跟他提起,他肯定是会帮忙的,但是温涟不想连这么小的事都要麻烦他。
“此事不必麻烦舅舅,我早有对策。”
多年来她多处谋划,她早已经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宫内大部分有她的眼线,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她能立刻就知晓。
柳静姝握住温涟的手,“或许可以考虑找林少师帮忙呢?他是太子少师,又与你相熟,品貌极佳,若是林少师的话……”
“表姐不会是说嫁给林少师吧?”温涟有些惊讶。“林少师心中已有中意之人,此事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林少师目前是驸马的最优选。”柳静姝劝道,“况且,此事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殿下与林少师让陛下相信你们两情相悦便可,又不是真的成亲。”
温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又看向亭外来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要是让林少师知道他的心上人想让他娶别人,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打翻醋缸。
“为何在表姐心里,林少师是驸马最优选?”温涟故意问道。
“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林少师能在双十年华坐稳太子少师之位,况且不止能力,长相也是万里挑一……”柳静姝津津乐道地说着,转头看到温涟一脸调笑的模样,又看到亭外来人,忽的红了脸,没有再说。
来人是林裴祁的侍从松柏,他行了礼并拿出一个匣子,“殿下,这匣子里的是少师答应送给殿下的生辰礼,少师还吩咐小的请您回去,说是好戏要开场了。”
柳静姝拉住温涟的衣袖,“殿下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表姐今年也有十八了,何不考虑下自己的婚事先?毕竟林少师可是不错的人选。”温涟盯着柳静姝看,不想错过她的表情,若是她有这个想法,她可以立刻将林裴祈打包送到她府上。
“殿下,我们现在谈论的是联姻的事。”柳静姝不接她的话。
“联姻的事我早有对策,莫要担心。但是表姐你呢?在你心中林少师是最优选,为何不考虑下林少师?”
柳静姝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所求余生安稳,嫁为人妇不是我的追求。”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确实对林裴祈没有男女之情,怕是只有欣赏而已。
温涟只得寄希望于林裴祈自己能争点气。
两人便随着松柏回了云台殿。
这边温涟刚落座,中央的屏风便被撤走,舞女入场等待琴声开始表演。
见温涟回来了,薛贵妃便介绍道:“今日既是温涟公主的及笄礼,也是公主的十五岁生辰日,本宫特意邀请京中时兴的舞团为公主安排一场祝祷舞,祈愿公主得偿所愿,望公主喜欢。”薛贵妃看向温涟的眼神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今天这出戏是她特意为温涟准备的,她倒是想看看,在后宫躲了这么久,养出来的究竟是猫还是虎?
温涟十岁便失去母亲庇护,皇帝五年内又甚少去看她,所以这五年她不是躲在长乐宫,便是在太子的瑞麟宫,她的身边又有先皇后留给她的两个丫鬟和侍卫,薛贵妃想除掉她都没找到机会,但今日是她的及笄礼,她又不能当缩头乌龟。
温涟只是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寒芒,“多谢娘娘费心了。”
她转头的瞬间和林裴祈对视上了,他勾唇一笑,将杯中酒饮尽。
今日的事,林裴祈早就得到消息并告知了温涟,她其实也预料到薛贵妃可能会搞事情,所以她反而有些镇定自若,甚至是期待接下来的事情。
挽月阁的各位舞娘配合着乐曲在殿中央翩翩起舞,待到高潮时,一名身穿红色的舞娘站在了中央,她换上了巫女的面具,手中捧着签桶,她出现之后,其他舞娘便都齐齐面对着她跪下,琴声变调,巫师摇起了签桶,琴声配合着签桶的声音时而快时而慢,最后,两根竹签从签桶掉落出来,巫师捡起来之后,却是吓得跪坐在地。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据说这巫女批签是西南谷的习俗,传闻中,巫女的签桶掉出来的签显示的便是接受祝祷的人的前途命运,若是按照签文的提示去做,那便能化解危难,更甚者能因此财源亨通,幸福安顺。
近日不知为何突然在京都流传开来,很多人慕名想去求签,却从未见到本人,没想到竟然被贵妃娘娘请进宫里来表演了。
皇帝温伯陵瞧见巫女惊吓的模样,很是好奇地问:“签上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