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看新闻了吗?”
“什么东西?”
“就这个……哎,多好的孩子啊。”
欢迎光临——“师傅,剪个头。”
“来嘞,您……您……”
“剪不了吗?那好吧。”
“不是,能剪,能…剪。”
“嗯,麻烦师傅。”
“娃,是要剪个刘海还是什么?”
“剪短,男生那种。”
“娃,别和叔开玩笑,你这头发多长多好看啊!”
“没事的叔,剪就好。”
“叔剪了,你,你不能哭啊。”
“嗯。”
——
我,我叫魏钟月。
这是第四个年头了,我上高二。
今天?今天接到一通电话。是我妈的朋友的女儿。她说她没地方可去了,她妈妈让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就给我妈打电话。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是我的电话。我父亲死的很早,他的财产很多,留了下了。至于我妈,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也上高二,也是怀宁一中。
我怎么会知道呢?因为我总是能听到她的名字,在学校的表彰大会上——理科第一,季景兮。
她的教室在高二一栋楼,我在二栋。
她的成绩好像是断崖式的领先,可能是。
我记不清,我不常去学校,就算去也是为了学生会那点事情。
我问她知不知道我。她说知道,她说是因为每一次的黑板报评比都是我去拍的照。还有就是,我的容貌很引人注目和讨论……或者说骚扰。
我承认了前半段话。
当然是我去拍的,我们文宣部本来人就少,我这个部长不去,谁去?
人少也不是没理由,怀中校刊是和怀宁市市刊有合作的。也就是说,文宣部如果丢人,很可能比其它部门丢的要被更多人看见。这就不得不从部员素质抓起了。
所有的一切真的都很麻烦。但是也很有价值。
今天,今天是周六,现在是晚上十二点。我猜她是寄宿生。实验班的学生没有特殊情况全部都要寄宿,这是定死了的规矩。
可是学校里的电话机不是十点半就停了吗?她拿的什么给我打电话?
她不在学校。
她刚办完父母的销户手续,她说她在派出所门口。
这个点,她等不到回家的公交车,她手上那点钱也打不了出租,太远了,她负担不起。
我想,她家里很穷。穷,所以打不起车;穷,所以在双亲全部遇难的时候没有人搭理,只能单单她一个学生去办手续;穷,所以才会拼了命去争那个第一,去争一个出人头地。穷,所以她今天求到了我这里。
还是穷,她办不起葬礼。她求我,求我甩她点钱——她说她回还——她说她只是想先解决好后事。
我应了。
我不只应了。
半夜十二点,我亲自赶到派出所门口,把她接回了自己家。
也是麻烦家政阿姨了,半夜还有爬起来开车。比起家政,林姨更像我的亲人。我妈不知道去哪的那天,她就出现了。她很年轻,有时候我叫她姐姐。
我出门的时候多拿了两件外套,一件备给林姨,一件备给我要去接的那人。刚入春没多久,夜还凉。其实我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骗子。 我从来不了解我妈的一切,她的圈子,我找不到。
但是我还是信了,而我相信的理由是:骗子的名字不会这么好听。
林姨听到我这个理由,笑了。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像我母亲。
可能像吧。我今年,十七。
接到人的时候,和我想的一样,那孩子穿的淡薄。外套,送她了。
她上了车,和我并排坐在后座。林姨打趣我心善得紧,我叫她专心开车。
我看了看季景兮。她很安静,向我和林姨道过谢后就一直不说话。她垂着头,连我在看她也没发现。
安静过头了,林姨转而问季景兮要不要吃点什么,到家后她可以现做。
季景兮太瘦了,瘦到别人一看见她就觉得弱小。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她很弱小,她就不可能一个人办完所以手续,再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夜幕里,裹着冷风上陌生人的车。 她对我来说是陌生人,我对她来说也是陌生人。
看起来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上了陌生人的车,就只能任陌生人摆布。
可是我能感觉到,她不怕黑,站得很稳,坐的很直。
她等的也不是我。
后来的某一天我才想明白:她蛰伏在那里,等待一个破冰的机会,等了十多年。 还是后来,听说她真的荡尽了凉风。
她跟林姨说一碗面就可以了。想来是真饿坏了。反正都要欠,也不怕再多欠一碗面。
这么想,我觉得我很林姨像小说里很富有的会看不起甚至打压别人的反派。
……才不像,林姨刚夸完我善良。林姨也善良。
到家,做好面,吃完,然后洗漱。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来不及开新铺,林姨叫季景兮和我睡一间房。
好吧,我有时候不喜欢林姐姐,她分明知道我不喜欢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我不喜欢。
不过又想想,床够大,再拿床被子就是了。
我又应了……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任操任劳的冤种。
其实还好,暂时多了个人,勉强多了丝生气。
灯熄。
“季景兮。”
“嗯。”
“你在学校里有经历过什么有趣的事吗?给我讲讲呗。”
我想她这种人就算有趣事也只能是在学校里了。
“……”
季景兮不回我话。
我和她背对背侧躺着。她不回我,我就用极轻的声音烦她。我真的睡不着,我得吃药,但是我不喜欢吃药。对,我不喜欢的事情很多,吃药是其中之一。
可能是被我的固执打动了,季景兮一点一点给我将起来。
没有好玩的事情,她很死板,讲的事情无过于老师上课讲的那些,她要是去当老师,真是为难学生。
反正我听不懂她讲的那些定律啊公式啊的,但还是听着。
她真的给我将累了,我困了,睡了。 她兀自讲,也不知道讲了多久,睡的比我晚就是了。
季景兮……现在肯定很难过。
我睡眠浅,四五个小时能醒三次,我偷偷看她。她真的难过,她睡觉还在哭。
外面下雨了,大概在早上七点多。是春雨啊。吵醒我了,或者说它喂饱了我的梦,我睡饱了。
季景兮,还没醒。
我轻手轻脚出门,林姨已经起了。不得不说,林姨的敬业程度总能让我自愧不如。
我也不喜欢上课。我不上早晚自习,周末也不去。也就文宣部那点事情能让我上点心。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答应班主任去学校自习。班主任说,其他同学心理不平衡,让我去做个样子。
我去了,年级唯二的实验班。纯文组合,一班。
有人说我是有点天赋,羡慕我,嫉妒我,甚至攻击我。我无所谓,他们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我上完正课就可以走。 林姨替我不平,我也无所谓。
又觉得真是巧了,我纯文,季景兮纯理。有点怀疑她会梦到她昨天晚上讲的那些公式、定理。因为我就梦到过知识点,一条一条地飘在天上,烦死了。
烦死了。
我靠窗坐,我从窗户看到了一栋那边,季景兮赶回学校了。
她正在走廊上,往教室去。
中午,我等在一栋楼楼下,等到了季景兮。
“没人陪我吃饭,也没人陪你吃饭,正正好一块走吧。”我说。
“嗯。”
她好像喜欢说“嗯”。
嗯。
——腊月初雪,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