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是产院出生的东京人,那时的日本,产院出生的婴儿怎么说也占不到五分之一,她精瘦且强势的母亲好歹说服婆婆,赶了时髦。
望海姐姐,大概年长望海八九岁吧,是在横须贺的平屋中出生的,听说那年正月,再婚前的母亲吃了好大的亏,才抱起刚出生的姐姐与暴戾的前夫离婚,逃命升天。
望海,从十岁生日前一天,颇为暗淡的桔色黄昏后,再也没有见过姐姐。
听母亲说,姐姐与她乖戾的生父没什么两样。那年最后一天,十八岁的姐姐被一个穿牛仔裤、亡命徒似的坏小子拐跑。后来两人一直向南、向南,私奔到冲绳,那地方终年炎热,四面被海环绕。
望海总不被异父的姐姐亲近,却一直怀恋姐姐娇俏的面影,那面影与自己相似,望海每回望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便仿佛抚摸姐姐的脸;梳头时抚摸自己的茶发,便仿佛抚摸姐姐的茶发……啊……姐姐……
「经过‘离别’,你更加远去,成了十岁清晨余梦的白斑,那是被树叶筛落的光路,是砸破我安乐不闻世事的耳膜的洁白鼓槌……是一支白羽箭……通穿过这因晨间惊醒而勃勃抖动的心脏,使我疼痛难忍。」
拱过乱发,眼光四探晨光熹微。望海不禁掀起薄被观测身体。
很快,她在这一百四十一厘米的身长上、在软弱弹滑的小腿肉上、在灵巧的小手指尖上,细致描摹姐姐桃色带有浓香味的幻影……记忆中遥远的家、是姐姐的味道……倦意即刻袭来、呼吸渐渐错乱,可以充分嗅闻到小时偷偷钻进姐姐被窝中,那扑面而来暖洋洋的香肥皂味——没有姐姐抱,小小的她睡不着。
闭目,影像,来自矮小却需要自己仰视的姐姐——那些漠然的疏离、性质恶劣的戏弄却也无微不至的照料,在这丰润、肥沃、馨香遐然的被窝中,终于窜进后脑,铺开酥麻沸腾的热血,全部、化成了姐姐回眸时,下垂眼尾处,薄桃色的温柔。
回过神来,瘦小脊梁上蒸发出背德的汗味,裹挟着毛孔中蒸出的猛烈肥皂香,数秒之内渗进彼时不知所措的望海心中。不晓礼德的年幼野兽终于在半醒中染指了自己。
染指了姐姐。却不觉惊怪。
那一定是低劣的东西。
却也是比道德、法律更高的极致的东西:整颗心,只被汹涌焦躁的想念吞没时,道德定义下低贱的少女□□,将被这从天而降的想念的雨和海泡胀。一颗种子、开始从心脏最丰腴的那块肌肉中萌发。邪恶野蛮的枝蔓冲破血管、穿过脊髓,越过道德之钢筋铁线的粗根遒节,支撑起年幼时期的爱情。仰面而躺,从湿润腐烂的眼眶中探发新芽、冒出鹅黄色的青苞、在雨雾中缓缓旋转着,开起一朵小花:爱情的花朵迎向落水,朝天而绽。
望海,明年正月就要十四岁。
昭和四十六(1971)年,西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日。
法兰绒杏色上衣,掖进少女用三千円买来的喇叭口牛仔裤,冻得冰冷的两脚紧踩着用旧了的学生鞋凑在一处,水洗硬布包裹着的两瓣少女屁股、硌在白栅栏尖头。两臂抱紧上身。她心绪不安地等待,幻想着哪个坏小子突然出现,将宽阔的影子投在自己茶色长发的发顶,牵过自己的小手,将自己带去南岛那四季温热的湛蓝大海边——
并没有人,与她结下过任何约定,但。
“要是有一天,谁能带我去你在的那片大海,就好了……”眼尾呈下垂状,此处薄肤含绯色,眯起双目便更显无害温顺。远眺车站五角形屋顶包裹的白墙上方,有风拂云,远空却寂无杂音,云絮如表皮被撕破的羽绒枕中泄露出带有洗发香波味的白绒毛,在暖洋洋高阔的蓝空中,先是抑制不住地泄出昏茫一线……
因过于古旧,这片亲和的绒毛在岁月中打起绺儿,云丝垂脚向八方晕散光源,抹出一穹锈迹斑斑的虹色云光,云光无力、却宽而温暖,苍白色太阳便被其稳稳背负、镶嵌其中。至于此处人间,天光油亮亮地投射下来,在一辆辆徐行的小汽车侧边流线上凝聚成团,随车行驶,又油亮亮地滑走,光刀凶狠剜来,刮过她温暖、润红的眼肉底部,疼痛似有若无。
此时经由目眩,望海突然发觉自己一直远离上空温暖的气层,身体浅浸在下方、楼房淡水色的阴影里。
她抬起肿痛的小手,垂睫向合拢两掌间吹出白汽,白汽随即流入干燥的冬风中,少女悄悄张口,笼于指间粉红湿润的舌尖,同时于上颚弹出粘稠、亲密的呼唤,“……阿姐。
桃子姐姐。”
……
夕焼け小焼けの赤とんぼ
晚霞中的红蜻蜓
負われて見たのは いつの日か
被阿姐负在背上 看见了你 那是哪一天
山の畑の桑の実を
一起采摘桑果 放进小篮里
子かごに摘んだは まぼろしか
那些记忆 难道是幻影
十五で姐やは嫁に行き
十五岁的姐姐 嫁到远方
お里のたよりも绝えはてた
远离故乡 音信渺茫
夕焼け小焼けの赤とんぼ
晚霞中的红蜻蜓
とまっているよ竿の先
在竹竿尖上停一停
《赤とんぼ(红蜻蜓)》
作词:三木露风
作曲:山田耕作
赤とんぼ(红·蜻蜓)
一
昭和三十四年(1959),丸之内线开通到新宿,以往自四谷站徒步至霞关的政要们自此坐上通勤电车,几乎同年,放弃方便,辞去所在法务省的工作。
昭和三十八年(1963),国际赤十字会赤新月社联盟获诺贝尔□□,翌年,自赤新月社联盟运营委员要位引退回国,热意盈天的东京奥运会刚刚落下帷幕。
昭和四十二年(1967),破格进入中野区警察大学校刑事教养部,后顺利毕业,任职于中野区警视厅。
昭和四十六年(1971)。冬。
西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日。
东京。
红色小轿车被追逐着。
两辆白色警用摩托,沿中野通、向中野区中心的锅横商店街前驶来。苍白色缺少光泽的两轮车一前一后啸叫出噪音,低低碾过拐弯处的电车道。颠簸、左右微微扭动着,突地,冲进行人眼睛里。
追在前面的警察官,头部无遮挡。
冷风自西面而来,冲向道口,在弧弯的上下两睫中被压缩成冰刃,几乎横向切割开眼球表面:头盔丢失于方才的搏斗中。现在,两只耳朵也要像道旁那银杏枝节上不完整的叶片,被冻烂、破碎而……将片片薄黄丢失在冷冽的空气中了。
冷风堵住鼻孔进气的通道,以脖颈为轴,微微变换角度亦难以呼吸,右耳所闻断断续续、是无线对讲机随信号波动爆发出的杂音、秒计时。纵向干裂的嘴唇,吃进狂风送来的头发,黑色发尖令人讨厌地不断戳入洇血的伤口中心。
【「注意唤起音」
从警视厅发往各局:中野通,关于中野通的一系列事件……(杂音)……环十贯坂上十字路口为中心的五公里区域,宣布进入警戒态势……区域全体准备……各警戒员、发向各警戒员。】
在刑事教养部获得最重要的能力是忍耐,忍耐这类平常心难以忍耐的感官苦难,并非领会校歌中所唱——血液高唱使命、眉峰高扬理想、狂涌之青春意气,守护着世纪之星。
道口,售卖万年笔的大招牌。其上星点停憩着无言的巨大寒鸦,黑色身体将薄蓝天空抠出一排寂寥的黑色空洞,一只肥胖于新时代的、体态旖旎的浅紫鸽子,被挤落招牌、慌慌张张滑翔向地面,眨眼间,这些景色丢失于机车的速度,丢失于雪亮的后视镜中。
雪光闪过眼睛。
近年春上,雪消水暖时,眼中是不是也常常滑过这样的雪光。
说起校歌,并非没有感觉,自己同样有喜欢的一句,可以于彼想象,作词人野中武雄是否也曾流连于中野之春上,那层层叠叠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粉云,那殷殷绽于人眼前的桃花与樱——
「花色烂漫,在中野台;警察学校,吾之母校。」
说起花。多少年以前,搬入崭新的住宅小区,又迁居至中野警察学校附近后,那两棵树,千代田区平屋院中以根系抓紧故土的泡桐与樱,那春阳下暖融融……遥相呼应的薄粉与淡紫,自然随房屋转让而转手让人了……我家的樱花,当然是我家的意味。「不经意」,这回头去想才令人产生恐慌的时间段落之中,唯一理所当然的骄傲,四散于纷裂的时光。现在,原来早已轮到后藤夫妇为它们赋予新的意味。
不过幸好,是新的意味,而非……新的植物,新的花。
【携大量麻药、□□,持枪持刀,袭警、伤人案件正在发生。是否为暴力团体——还不明确,伤者约十数名,发向各警戒员……(杂音)……请求派遣PB……】
(报时:现在是。午后。3时。31分。55秒。)
向前爬行的道路白线,如果不是含有几处断裂,那么在直行,双目余光消失而丢失了房屋等参照物的自己眼中,必然与永远的不动没什么两样。车、道路、白线、身体,仿佛在这以“未来”为题的新时代中,没有了未来似的,静止不动。
一尊带有完美背景、光影明晰的骑行者模型,安插于此刻万事万物都正极速流动的东京。
东京,自奥运会之后,街道好似被全部翻个底朝天修了一遍。它勃勃的野心暴露无遗,它也曾蠢蠢欲动,渴望展现“勇武”与“改变”……看来,它暂时做到了。不过确实因此,从羽田机场落地后的境遇令人哭笑不得:难以凭借顺畅的交流、或是记忆,用一双被炸药袭击过而丢失几乎全部侧光的眼睛,怎么找到回家的路。
三十九年(1964)冬,来接的,是彼时四十六岁的母亲。
寒风中迎面走来了母亲,她仍推那辆伴身的小摩托,车身优美的茜草红色与她那纤柔身形很相宜。母亲,与眼前踏过人行横道、光鲜亮丽的人无任何不同,可她又是那样不同……比如,手提红格子购物袋的鬈发女人、腰拱成直角,推着一车蜜柑的老人、戴四角型黑色墨镜、以手捂口而在道中抽烟的男人,伴随枪声……倒下了。
还记得,冬款灰色西式套装加身、亦显单薄,母亲因赶来接自己而着了急,披在最外面的,还是劳作家务时穿的白罩裙。
罩群带有饭菜油烟味的洁白,占满过她十几年的时光。
希美,因几颗炸弹,实在不晓得自己七岁前的事情了。是哪里出生的,是哪里长大的,这都是理论上推测出来的,或是后来回乡时,京都老家的大伯和堂哥告知她的,都是别人,而非她自己记忆中存在的。这好比,假使有人曾经说谎,她也需用谎言的石块奠定今生的基盘;假使有人曾悄悄抽离真相,也必须由她自己,来承担人生在虚伪的泡沫塑料板上倾侧、全部倒塌的风险。
希美,才二十六岁,还很年轻……还很年轻的时候,成了这样。
被母亲牵住手,母亲吃力地将她扶上车后座。
她侧坐着,抱紧怀中、那仿佛战俘回乡时被发给的小背包,布面上印:红十字、赤新月。草草收拾的背包,结绳口起毛了,毛乎乎的尖端融着从她颈侧缝隙漏过来的午后阳光,结绳口收束处,探出一管乐器美妙的银辉,凹坑袭击吹口,长笛吹口瘪了下去——她因而无声,将唯一能听见响动的右耳堵在母亲背上,世界完全静音后,再闭上这双暂时令自己感到厌烦、怨恨的眼睛。
她仍微笑。
她微笑着想,之前,一定有人在说谎。
【人貌衣着现在还全然不能判断……车身红色,车号○○○○……发——向各警戒员……锅横商店街前的人行横道,似乎有人倒在地上……医院、请求联系医院。
现在接入中野21,请说……(杂音)中野21请说。】
【中野21:我正追逐,商店街前倒下的四十代男性……引起了(杂音)正引起混乱。○○犯已通过神田川,沿中野通向南……现在南台三丁目附近,现在……笹塚三丁目交差点……通过……到达……世田谷区,现在茶沢通,现(杂音)在茶沢通。】
【中野21向03:请回……警部,伞……
(杂音)……木警部,您怎么样,这里姬宫……请回……答!
回答!
回答!
我是百合(杂音)子!!
我是百合子!!请回答!!】
是谁在说谎!
是以死亡遗弃自己的生父母吗。
是养护设施里那位穿尼龙黑丝袜、漂亮的田中老师?
是将自己负在背上、以身体传来温暖的母亲吗?总是闹殉情的老朋友?是大伯?是堂哥吗?还是东京交响乐团里、那位男性呢?
是自己吗?
世界上有谁。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不厌其烦地对自己撒谎呢。
那么,确定是“希美”,
就是“希美”,在撒谎吧。
“二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希美,希美七岁。”
二十八岁的母亲,第一次牵着九岁的她回了家。
十六岁收到了生日礼物,二十六岁,驾驶它的仍是母亲。“红蜻蜓”启动时刚劲有力的哒哒声,伴随母亲轻柔的语音,从云彩般温馨的后背传导向耳骨,话音暖暖地流入脑髓,她就听见了。
“现在我二十六岁了。”
她说,她抬头,她将口中热气吹在母亲后颈上,她的双唇,亲吻那露出青花绽开的领口下的女人的皮肤。
微风,带着母亲的香气拂过眼球、鼻尖。
忽而感到,“受伤”、“伤残”,诸如此类的事物再没那么讨厌,因为究竟,自己也要在变得不完整之后,才好匹配这“不完整”的时代,究竟自己这只鸟折翼之后,才可以长成母亲背上崭新的翅膀——这是她用整个前半生验证过的事情,现在又再一次被命运验证——她永远、永远、永远,属于母亲了。
听见这话,自己正倚靠的柔软的女人,一定会因想起二十八岁时牵着“宝物”那汗津津、幼嫩小手的触感,而微笑起来的吧;还是,正在用她温顺的眼睛折射午后灰蒙蒙的阳光,向归家的前路投去忧愁的目色呢。
她在流泪吗。
一时间,竟猜不出母亲此刻的表情。
猜不出母亲表情的希美,还能算是希美吗?
希美收回微笑,张开了双眼。
希美张开双眼,望见红色轿车仍向前飞驰,自己也在飞驰。相对博弈的是速度,轿车,仿佛上载着阳光的鲜艳红点,变大又变小。向西斜去的茶沢通,是一条吸收、映满夕阳恩泽的平缓下坡,远天之宽阔早已被高高低低的住居及电线黑影挤压变形、切割出凹坑,凹坑狭窄、只能容纳下沉的斜阳——她想起七岁的自己踏过瓦砾堆,小小的脚很快沾满了灰尘。那时所见的东京,天际线被爆炸和火光洗刷过,一片平整,幼童从天顶水洗的玻璃蓝向下探出眸光的触角,整个东京——到处,都能望见富士山。
富士山,我想要去爬一次富士山……富士山、日本三景:松岛、宫岛、天桥立。祇园祭在七月中最盛大吧?我说得对吗?——曾企图用宣告死期般绝望不安的话语,恐吓自己心弦脆弱、无害温蔼的母亲——少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这样洁白纯净的母亲面前,宣告什么死,谈论什么终结,不就是自知被浓厚偏爱包裹的孩子,因为无能为力的丧气和嫉妒,拿自身的毁灭来撒娇吗?
坐车、徒步,千万里去觅得那些景色,企图寻找峦川之间一抹记忆中关于生命的光华,可厚重的山川风情,原来不能埋没生命的流体,流体依然被抬升在天与地正中间,切不断、而不断向眼前这轮白色巨洞般的夕阳流淌:原来她不吝数次错过那些热闹盛会,不远万里抱回家的,不是一弯用来媲美萤光、照亮卧房的金白色新月。
新月依旧在天上。
她舍近求远觅得的,亦不是生命终末的纯粹。
生命尽头,也没有至高无上的纯粹。
只剩下了从容。
追在后边二十二岁的巡查长不见了,行人稀落、不见了,风亦冷却、愈发——泛蓝、滞重、刺骨。夕照安稳,人间静谧和平,整个世界的全部矛盾,凝聚于自己和前方轿车这两样沉默不语的实体中,二者如共赴一场遥远的盛宴,朝西而去。
凌风向前。
极远处夕阳团块状寂寞的冰黄色,将成串的光点晕影沉入瞳孔,虹光明晃晃地摇曳,让她联想起童年寄身的养护设施,到了午觉刚醒时分,黑长发烫成卷发的田中老师手下会不断漏出虹光般轻薄、清凉的钢琴曲,懵懵懂懂翻身而坐时看见的,老师和掉漆的旧钢琴互相依偎的姿影,老师刚好回望自己的、遥远而美丽的双眸。二人目线正中间破碎了的那虹光:那钢琴曲 、那声音,那些音符……什么也代表不了,可是一联想起,双耳便都能听见了……那童年的光与影……追逐与行进,也在这童梦的钢琴曲中显得悠扬、缓慢了——冰黄色,如凝聚成团块状肿瘤的癌细胞,被孢子般的金黄云丝携卷扩散,无数柔韧的、癌的刺刀向薄青色上空的圆弧捅扎过去,这片脆弱的幼蓝几乎没有抵抗之力,没有抵抗之力,便不成战争,不成战争,亦不能说什么退败:幼蓝的洁净,是在夕阳蓬勃、辉亮之意气中,在谁的「不经意」中,悄悄死去了,仅此而已。
希美没有得过癌,身边也无人得过癌,她只在报纸上见过癌、收音机里听过癌、电视机里见过癌:经营神田薮荞麦面店的老店主罹患直肠癌,癌细胞扩散全身到骨头缝里的时候,老人凄惨地去世,没有遗言。
希美想,只知道癌细胞会“扩散”、就这般肖想癌细胞的样态,不准确,又神经质,可一旦这样想过,肿瘤就永远成了晚四时半的夕阳,同一时分的云霞,成为了永远、无限分裂的癌细胞。
仪表盘指针,像指南磁针那般微妙地轻抖。
指针勇猛地抵抗过无形之力,霎时间向右偏侧。
机车轰啸:伞木警部用力踩下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