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诘的房间是前年抚雪去收拾的。
其实除了被褥,和一些被借的有些磨损的盲文书籍,墙上的拉花和一些不属于明诘的东西外(像投资人送的玩具,大人怜惜送的礼物),就没有什么了。
明诘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的挺干净,干净的让抚雪觉得对方好似没存在过。
哦,那是之前的梦,记茬了。
抚雪又去了老院长那,坐在对方身边,也就叙叙旧什么的。
感慨长大,生活不易等等。
除此之外,还像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院长和他聊了一会,见他没什么想说时顿了下,像是不确定般问他:“明诘没和你一起来吗?”
抚雪再次听到明诘的名字,内心依旧酸酸涩涩。
实际面对着院长,
他总会有很多回忆。
而记忆里,
有明诘。
抚雪眨了下眼,把手搭到两边,故作不在意,语调却有不自觉地有些哽咽,他说,“没有,失联很多年了。”
抚雪有时挺意外自己的情绪,他觉得现在委屈难过属实有些矫情了。
什么事都不可能是亘古不变,永不移动的,他垂了眸子,却还不停地埋怨着,“也不回我信息,也不和我打电话。”
委屈极了,他不主动,明诘都不会主动吗?抚雪只想埋怨,他根本拉不下脸去理他。
经过多年地打磨,他的脾气更倔了。
“他挂你电话?”
“他没和我打。”
院长迟疑地问,“你,也没和他打?”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他不给我打我凭什么要给他打。”
离开的是明诘,断联的也是明诘,凭什么所以努力都要他开头,所有隔阂都要他去平息。
抚雪从小就是追在明诘后面跑的,他不记得自己和对方闹过多少矛盾,他们本来就是靠着讥讽维系出的友情,矛盾就没少过。
可后来互怜,互相依,才有了那般不可分割的友情,临死前都要祷告对方不会失望的友情。
一步步的接近,学习那用不到的盲文,浪费很多很多的精力,只为给对方做出完美的贺卡。
明诘这个瞎子为他学会了写字,他这个病秧子为明诘学习了扎盲文。
他们明明该是平等的,而不是……
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长大阻碍了会面与联系,被什么不同的缺陷妨碍了情意与关系。
他不想再对着那小小的对话框发呆了,他不想再去想明诘了。
院长罕见的斥责了他,“你这孩子,你上次和他打电话是什么时候?谁先打的电话?”
抚雪觉得院长有些生气了,他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大概四年前?我中考后他都没打电话,最后一次电话,初三过年那次,是他打来的。”
然后就没了消息,到他中考,看着手机里的一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像是当幸运数字一样念好多遍,然后觉得莫名其妙地做自己的事。
院长有些失言,“你都多大了,还要和他倔到什么时候……”
“我才十七,还没成年呢,我还小。”
“后天就成年了。”
“那又怎样,还没到时间。”
院长补充说,“明诘一直说他最近忙,没找到机会和你一起回来。”
抚雪愣住,明诘回来了?
“什么时候?”
院长想了下,“刚回来看我时说了,去年也说了,高一还是高二那会,他还在家里补习,比你早一年高考,后来他说就定居在首都那边了。”
“他没和我说啊。”抚雪翻了下手机,他最初气恼地将明诘隐藏了,不想自己看着烦。
现在扒回来,还是能张口背出的号码,他问,“他什么时候回的国?”
“早就回来了,他还去医院看过你。”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抚雪有些气恼,看着短信没有任何消息的信息界面还是生气,“您怎么也不和我说?”
院长看他一个人干着急,有觉得乐,“他说等你病好了去看你,还向我问了你的学校。”
院长叹气,还觉得有些戏剧,“之前你一直一个人回来,我一直以为他忙呢,怎么知道你们还失联。”
“前几年你还帮他收拾东西,他成人礼是先去的他爸妈那,晚上回来听说你把东西收走了,没和我说几句就又走了。”
“我以为他急着见你。”
抚雪压根没见过明诘,他从没主动去看过,探究过。
他逃避,故作不在意,以至于有时不敢幻想明诘的样子。
人会变得,像情感一样。
人是虚假的,像承诺一样。
手触到屏幕,他低头看了眼,手忙脚乱,堪堪停在挂断键,听筒却传来有些陌生的声音,”抚雪?”
刚刚想挂断,挂成了免提,想重新挂断被秒接,一错再错的抚雪,“……不好意思,打错了。”
礼貌地道歉,生疏地回应,抚雪成功按下挂断键。
院长眼看抚雪的一切举措,不明就里地说了句:“这样他还敢再和你打电话?”
说不准明诘怕的会再也不打了。
“……”
爱打不打。
面对明诘的事,抚雪的做法总是有些幼稚和执拗。
这很多是由害怕导致的。
害怕自己做的事会让明诘不喜欢,以至于当年把“坏孩子”挂在嘴边,坐实自己的性子。
害怕明诘会对他充满好的幻想,说自己像怪物,放任明诘说自己怪物。
这样就不会遗憾,不用因为偏差而失望。
抚雪最后又陪院长聊了很久,旁敲侧击地向院长打探到了明诘的一些情况,决心再次启程。
他就看看,明诘都来看过他了,他看看明诘也不过分。
只是看看而已。
抚雪赶飞机去的,冲动后已经坐上了飞机,下飞机后才有些茫然。
他站在路口,许久,搭乘公交车到了学校门口。
明诘比他考的大学好多了,在首都。
也对,明诘一直很聪明。
院长还说他之前特意学习过,他还有爱他的家人,过得比自己好太多了。
学业有成,家庭幸福。
难怪会不去理他。
他根据院长发来的课程(也不知道明诘为什么院长说这些),明诘刚巧有课,他一路问到教室位置。
等在门外大概10多分钟,抚雪有焦急起来了,他想着,来都来了,见一见怎么了。
他实际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理来见明诘。
明明只是说看看,现在又不想走。
他听院长说明诘来见过自己很多次,从首都这里飞往明城要多久?
明城没有机场高铁,由飞机转火车大约能费时五个小时。
明诘花五六个小时仅仅为了看自己一眼?
这么想有些过于自做多情了。
但万一呢,万一明诘就是……
被这种想法哽住,那样也太蠢了。
明诘肯定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来。
抚雪尽力让自己的存在感低些,但夏日里仍穿着外套和长裤,头顶上还带着帽子的人,怎样看怎样怪。
再热抚雪也不敢拿下帽子,那样可能更引人瞩目。
“同…同学?你找人吗?”一个男生结巴地问,是被其他同学推过来的。
抚雪默默抬头,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心想他应该带美瞳的,“嗯。”
“找,找谁啊?”那男生不时转头,抚雪想说了也不一定认识啊,但还是快速地说了明诘的名字。
人群在他说完后散开了一些。
明诘出来的比较晚,抚雪站在那被一群人问东问西,手指不断地抠着手机壳开关机键突起的地方,小声地回应着大家的疑问。
明诘走出来后并没有去看人群簇拥的到底是什么,正径直要走过,有人叫问他。
“哎,明诘,有个人找你呢,还等你半天了。”
明诘不明所以,却还是是回头,在人群中看到尽力缩小的抚雪。
他动作极快,大步走过去,或着说挤进走,抓上对方的双臂,像当年确定方位一样,喊了一声,“抚雪。”
抚雪抬头,猝不及防地和明诘对视。
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呢,
明诘在抚雪心中的形象从来都不狼狈。
相反,他才是最狼狈的。
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后墙,因为摔过几次,脸上沾的大概有泥土,他穿的衣服也脏了。
眼泪也在不停地流,那么狼狈,肮脏,失败的,他看到了明诘。
最初遇到明诘时,抚雪无比庆幸的想,还好,明诘他看不到。
明诘和他相熟后,抚雪会特意地为明诘准备很多东西。
五彩的石头、漂亮的花、瑰丽色彩的玻璃珠,碎瓦烂石,却都是他用了很多心思找到的、想要带给明诘看的。
可是,明诘他看不到。
明诘上学没多久便不去上了,孤儿院被领养了很多孩子,上不了学的多着。
因为疾病,抚雪从来都是被可怜、被放弃的,明诘也同样。
明诘退学后,抚雪终于和他待在一起,他想,幸好,明诺他看不到。
而抚雪在明诘失明的这十年里,闹腾了对方七年之久。
第一次,
看到明诘瞳孔聚焦,
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