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与那小子走的太近了。"暗处,一道黑影闪现,声音有些责备。
"我知道。"少年的声音没有丝毫退缩,"颜叔,我不会感情用事的。"他顿了顿,说道:"再过几天就是娘亲的祭日了,好好筹备一下吧。"
来人欣慰地点点头,消失在了原地。
谢攸推开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又是一年深冬,茫茫大雪洗刷着世间,似乎要吞噬一切。
远处,一个小黑点正向这边靠近。
是顶着风雪艰难前行的顾绛。
谢攸皱了皱眉,撑着一把伞去迎他。
"大雪天的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我这里干嘛?"
"兄长,我有好东西要给你!"后者脸被冻得通红,眼神里却满是骄傲与得意。
"……"谢攸看着他瑟瑟发抖,直擤鼻涕的怂样,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进屋再说吧。"
屋内炉火通明,还没等坐下,来人兴冲冲地将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他。
刀口锋利尖锐,刀身有梅花雕刻,细细看下去,柄上有一连小字,歪歪扭扭地写着:顾绛赠。注:(给心悦之人)
谢攸扯了扯嘴角,心情复杂,瞥了一眼顾绛,正昂首挺胸地等着他夸奖。
"你是不是又私藏话本了?"谢攸脸□□。
顾绛知道事情败露,低头默认了。
"你知道心悦之人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喜欢的人。"
"……不是你的那种喜欢"
"喜欢还分种类?"顾绛抬头惊奇道。
谢攸只觉得头疼,想解释,却怕教坏了小孩子;不解释,又会引起别人误会。
终于,沉默了片刻后,谢攸道:"功课该多一点了。"这下总没时间给他搞事了。
后者满眼哀怨,眼眶变得红红的。
谢攸有些局促,自己好像做的有点过了。
他赶紧说道:"……但念在你的真诚上,功课照旧。"
后者立马喜笑颜开,眼里满是光亮。
少年抚摸着刀上的花纹,神情变得柔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梅花?"
顾绛笑道:"兄长平日不管院中草木,但唯独那树梅花开得最灿烂。"
谢攸望向窗外那树梅花,寒风凛冽,打得枝头乱坠,却唯它凌寒独开。
"是这样的,那花,是娘亲替我种下的。"
他追忆着往昔的岁月,不觉模糊了双眼。
"只是娘亲不该只与梅花相配,或许桃花一般的人生会更潇洒吧。"
"可惜了,桃花不在冬天盛开。"
"后天就是我娘亲的祭日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顾绛兴奋地点头,高兴地在地上直打滚。
……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期,晨光熹微,江边水雾弥漫,舟上三人相顾无言,只听船桨划过,拨开浮在水面的细雪,缓缓向前行去。
谢攸小心翼翼地抱着几枝梅花,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呆呆望着水里的倒影。
另一旁,颜叔看着顾绛,脸色有些不满:"臭小子,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小子可是家主亲自带回来的,意图不明,对他们百弊无一利。
"颜叔,我只是陪兄长来祭奠娘亲的。"顾绛道。
"你最好安分一点!"颜叔警告道,扫了一眼他怀中紧抱的包裹。
"你装的什么?"他伸手就要去拿,却被顾绛抬手拦住。
"这可是我给兄长的惊喜,你不能看!"
"装神弄鬼,谁知道有没有危险?"
争执间,顾绛脸上的伤口扯动开裂,不禁痛呼一声。
"你们在干嘛?"谢攸听见声响,从船尾走来,却又见两人头各自撇向一边,似乎无事发生。
"没什么事。"颜叔冷冷道。
"没事的,兄长"顾绛摆摆手,只是脸上的伤口裂开,开始流血。
谢攸赶紧给他重新处理包扎,他狐疑地看着两人,又将视线看向顾绛:"你这伤口怎么回事?"
"……太激动了,笑得裂开了"
谢攸又将视线转向颜叔,后者硬着头皮道:"一些江湖风雨事罢了。毛头小子听听,热血沸腾也正常。"
谢攸半信半疑,干脆在这里坐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本欲等他走后继续发作,颜叔见此也只好作罢,只是剜了顾绛一眼。
后者无所畏惧,回敬了一个鬼脸,把颜叔气得半死。
"你们相处还挺融洽嘛。"谢攸夸道。
周围一片静寂,两人僵硬地点点头。
很快,小舟停下。不远处的山路漫延到深处,雪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偶尔有飞鸟路过。
众人一路无言,不知走了多久,有一个小小的坟头在近处凸起。
谢攸的步伐渐渐放慢,他在坟前跪下,小心地将花平铺在跟前。
"娘亲,攸儿来看你了。"
"娘亲,你看,我们一起种的梅花开了……"
"娘亲,我还想吃你做的桃花糕。"
谢攸的声音变得哽咽,泪水止不住地流,模糊了双眼。
良久,谢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抹粉红却突然落在他的怀里,让他怔住。
一枝桃花?不,不止一枝。
谢攸抹去泪水,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是数十枝桃花。
"有这些,兄长一定能吃到娘亲做的桃花糕吧。"
"你哪来的?"
"向桃花仙子求的。"
太行深处有人家,桃花谷里桃花村。顾绛自幼流浪四方,听闻从那谷口攀爬数米至桃花洞,便能见到成群的桃花树。
数九寒天,山外气温越冷,桃花洞的桃花开得越娇艳。
一路磕磕绊绊,几次命悬一线才拿回的。
因为兄长需要桃花。
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这就是你今早一身伤来找我的原因?"
"顾绛——"
"谢谢你。"
顾绛抬眼望去,白茫茫的大雪中,微风吹起他的鬓发,少年怀抱着那一捧桃花,原本黯淡的眼神里有了亮光。
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兄长。
当年你站在我身前执剑护我时,便是这般少年意气。
"顾绛,以后若我重出江湖,你愿意陪我仗剑天涯吗?"
"兄长所向往之处,我必往之。"顾绛毫不犹豫,回答道。
斜阳西下,最后一抹晚霞已融入浓浓夜色,。
回去的路上,三人相顾无言。
颜叔有些不自然地咳道:"臭小子,算我看错人了。"
顾绛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那份承诺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心里,于刀尖之上灼烧。
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吧,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