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我是……谁?
我是一位实打实的乞丐,这次冬天真的冷死人了。不是与你们说笑,就在刚才我的师父,那个天天叫自己剑圣的糟老头子死了。他是冻病了,从田里抽来的干稻草真的抵御不了什么寒冷,可他偏要强,只是默默靠在干草上,对我说别去求医馆治病,他们不可能让一个乞丐进门的,别给他丢人。
我听劝了,只是从我们栖身的破庙里搜罗几个陶罐,在河边洗洗,再去东边张府门口救济粥摊子上装点热粥回来。可惜老头子走的真不凑巧,粥冷了,人也没喝上一口。
我决不像从茶馆窗下听来的才子佳人那样哭闹,死亡比不上今年冬天的冷,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师父,因为我肚子还是被稻草搓成的腰带勒着,只是有点喘不过气了。
我好像什么都没了,庙里的神仙已经求了很多次了,一次也没救过谁,无论是师父还是我。我很饿,于是我托起陶罐,把粥吃了几口,灌入嘴巴的粥有点子泥腥味,但我已经习惯了。我把师父一点点拖到神台后面,把稻草和扯下的神幡子铺好,我想活过这个冬天。明天还要上街继续乞讨,今天晚上要好好睡觉。
可是今晚,我睡不着,真的睡不着。师父在神台后,我在正门墙壁那根柱子边,我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可我还要活下去。
我沉入梦乡时,隐隐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由远到近……
“我说了,她只是一个乞丐,你凭什么认为她与我们要找的剑圣有关!”一个哥哥说。
“就凭她和剑圣有相同的记号,她就算不是剑圣的弟子也一定知道剑圣……”一个姐姐说。
“一个乞丐而已!”他打断道。
“别忘了,你只是来辅助我的,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一阵摔门声与脚步声渐远,我睁开眼睛,身上除了稻草还有神幡外还有一件青色绣花的毛边大袍。庙门大开,风涌了进来。
“你醒了?”
我看向那个说话的姐姐,一身清冷干练的青衣,青衣绣着竹色的花纹,翠色夹祆有团团的绵羊毛拥着她的脖子,腰身紧束,脚上一双黑皮靴,头发也整齐束在头上,镶金的发箍更显她的黑发有些说不出的好看。
“嗯。”我作答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是一个神仙般的人,我看了一会后说:“我已经死了,对吗?”
“怎么会?”她一愣,微微笑着,接着想到什么,又恢复了刚刚的脸色,问:“你与剑圣是师徒关系吗?”
“剑圣?哦,他已经死了,如果你要找他寻仇,”我顿了顿,挺了挺背,“可以杀了我。”
小小的身体单薄的不像样,居然视死如草芥。
“我是你的师姐,宗门让我来找你们了。你师父……请节哀吧。有什么需求,我会尽量满足。”
“可以帮我埋葬我的师父吗?”我说。
她沉默了一会。
“当然。”
“有吃的吗?”
“啊?有的……给……慢点吃。”这个人凭空变出一块大饼子递了过来。
我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口干饼子,想到老头子死了都没吃饱饭,不争气的边嚼边流眼泪。她见我流泪,手忙脚乱得掏手帕给我擦眼泪。
“别碰。”我轻推了一下她。
“为什么?”她看着我。
“脏死了,我。”我低着头,生怕自己的自卑被她看出,但其实已经全身透出自卑了。
“不脏,乖。”她拭去我的泪水,轻轻拉拽,紧紧抱住了我。
在庙外风雪声下,她的怀抱极外温暖,我睡着了。
“师姐,你……”一个男子迈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一坛酒,看到这一情深画面,皱了皱眉,但还是转身把庙门关紧,放下酒,解下大袍,想盖在她的身上。
“温点酒吧。”她不动声色的把大袍推了推,摇头拒绝道,又温和说道:“你和我境界不同,我不怕冷。”
“好。”男人垂着眸,把酒放围着火堆的砖瓦上温着。
“你护着她做什么?先不说她是不是那个,和剑圣关系也不确定……”
“就算她不是师尊要找的那个人,我也会护着她的,这孩子也是苍生之一。”
“师姐!”那男人忍不住笑,“这天下乞者多矣,你难道还要一一去管吗?”
“慎言,这孩子与我,”被称师姐的人轻轻拍着怀中已经睡着的孩子,闭了闭眼睛,轻叹:“有缘。”
醒来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四肢不再是冷冰冰的。
“醒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嗯。”我依恋的动了动。
“昨日我和另一位同门搜寻了整个庙门,未见到什么尸体。”
“不可能,我昨天晚上明明把他拖到神台后。”我又急又气,爬起来推开她就要往神台后堂冲。
“诶,你小子。”大哥哥提拎起我的衣领,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师姐,干脆别折腾了,直接带回去让师尊定夺吧。”
“放开我,”我有些惊恐,“我不愿意。”可笑,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拐人,该不会要去什么戏班子吧。
师父说过,遇到要拐人的,要用尽全力跑。被拐或许不会饿死,但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死法会更多。尤其是之前那一个小乞丐被哄着进了什么劳子戏班子,冲撞了一个贵人,被活活打死。远比饿死可怕的多,也狠的多。
“你先放开。”刚从被推开的?然中缓过来,她向前快走了几步,一双手将我抱了起来。
“你先别拒绝我们,”她小声同我商量着,“我们会让你吃饱饭,穿上新衣的。”
果然是想拐人,张口就是衣食。
她见我不说话,又温柔说:“你吃不吃糖?”
我眼睛一亮,光想想口中津液已经自动溢出。连忙点点头。
刚点完头刚想张嘴说些什么,一颗甜腻腻的光溜溜的东西就塞进了口里。
那是我从未尝过的东西,忍不住贪心,我印象里的糖不是这种,我惟一吃过的糖是看见一个富家小少爷逛街时踩扁不小心从袖子里落下的糖,趁他被仆人带着往前玩时,从脏兮兮的泥里抠出来的。
沾上了土,用河水洗过后,糖并不怎么甜。比不上这位姐姐给的甜。
我答应了他们,我想,我并没有什么选择,我只想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吃更多更甜的糖。
在颠簸的马车里,我怀里被塞满了姐姐给的糖。
她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的手在衣摆下又剥了一层糖纸,准备偷偷再吃上一颗,虽然我已经吃上好几颗了,她瞧见我的动作无奈笑了笑。
“别吃了,”那个大哥哥止了我的动作,把夺来的糖攥在手心,警告着,“小心生蛀牙。”
又一脸严肃得对姐姐说:“这小孩怪可怜的,以后成了我们小师弟你可别惯着他。”
要你管……
“嗯……你说,淳化,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剑圣名讳百里……”他思考着。
“我不要叫百里,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是我。”我抗议着。
“你个小脑袋瓜,”淳化弹了弹她的脑门,“百里是姓。”
“你叫安康怎么样?百里安康?”姐姐忽然出声,又温柔的笑了笑,“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她心下一动,百里安康。
“好,那姐姐叫什么呢?”
“我,千繁疾。这位哥哥叫淳化。”她温柔看着我说。
小人儿扑向了千繁疾,紧紧抱住。
“你这小子,别这么粘糊,能不能当我们小师弟还是另一回事呢!”淳化有些急了,手拽着我的后领子,想分开两人,我怀里有些糖都拽落了出来。
“淳化,这是小师妹,你该去医圣那看看眼睛了。”她轻叹。
“师妹?你说这黑面瘦猴是师妹?”
我?黑面瘦猴?
“你看你,嘴巴又……嗯?”千繁疾眼睛微眯,有些不悦。
淳化立马闭上了嘴巴。
看着小孩委屈的表情,又忍不住将小孩抱在腿上,轻柔地哄着,说:“你师兄说的太过,你是个可爱的孩子,等你稍稍长开,定是好看的。”
“何况相貌与人的品行而言,品行最重要,相貌可通过修炼去改变,而因坏品行而造成的坏事却也改变不了也补偿不了。”
“等你长大,你便会明白的。”
安康抱着千繁疾的脖子,忍不住蹭了蹭,姐姐,好温柔。喜欢。
“那我以后不好看,姐姐也会陪着我吗?”
“你这孩子,让你不要计较外貌……”千繁疾教导的话在看见孩子湿漉漉的眼睛就止住了,她轻叹一句:“不会不陪你的,安康。”
“外貌在我这是最不要紧的,人才重要。”
“呦呦呦,人才重要,师姐,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远在灵山的未婚夫呢。”淳化忍不住吐槽。得,好人尽让师姐做。若这孩子当真成了小师妹,我这大师兄在她心中定是大大的坏蛋。
“我才不要!姐姐是我一个人的!”安康终究是小孩子,听到什么未婚夫就生怕姐姐离开她,忍不住搂的更紧了些。
“好啦好啦,你一个人的。”千繁疾只当是哄孩子,心里却有点无奈。一个两个尽是添乱,淳化也是,年纪也不小了,在自己面前尽是胡闹。
给淳化递了一个眼神,这小子直接闭上眼睛靠在一边装起了睡觉。
回去得让他罚抄剑法,不止如此,还得让他去练功房待上一个月,磨磨性子。
又瞧见怀里这一团小孩,瘦的骨头明显极了。又是极依赖自己的样子,忍不住抱着轻拍安抚着。
“安康,你听姐姐说,虽然你入不入师门另说,我信你的话,若无法正式入门,我也会找一户人家将你好好安顿。”
“正式入门?什么意思?”我一时理解不了。
“安康,你今年几岁?”她轻轻拍着我问。
“过完年十岁了。”
“十岁,你可以参加入门选拔了。”
我心下疑惑,当初老头子也没说选拔的事,怎么一被找到不是直接拜入师门,而得选拔。我并不在意什么选拔,泄了气,真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姐姐的脸。
温柔又宁静。姐姐既然说了,那么我就算没通过选拔,也可以被安顿到一个平安幸福的家里吧?像我的名字,安康。心又定了定,可如果被托付到其他人的手里……
“姐姐,我如果没选上的话可以再见你吗?可以常常见到你吗?”
千繁疾轻拍她背部的手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实话。
“不能常见。”
我搂的更紧了,这份温暖,或者说这个温暖的人,我在十岁这一年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才不会放手的。
“我要通过选拔。”
“我相信你。”她的手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