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楼金玉立,一百零八峰高入云,十二风流真才俊,渡厄红尘凡世间,彩绘缈有仙人姿,碑刻微窥神君迹。 ”
这说的是谁?不会、可能、好像是我们渡厄宗,鹿呦鸣啃着苹果,看着手中焦黑的残本,因为烧的太狠了只能模糊地看见几行字。先不说这七十二楼在哪,也不提这一百零八峰如何,就算将渡厄宗翻个底朝天也揪不出三个活人影了
“啊哟,别咬,别咬。”一头哼哧哼唧的缺毛秃驴贱兮兮地凑过来,张着嘴就想吃他的苹果,鹿呦鸣左右摇晃拼命捍卫自己的口粮,不负众望地从坏了一条腿的板凳上摔下来,他龇着牙揉着屁股,没好气地看着悠哉的毛驴,撇撇嘴,哼道:“吃吧,祖宗!”随后,有骨气地、一瘸一拐地,怒气冲冲地走出屋。
“先去看看大师兄种的草…不是,菜怎么样了吧。”
他的屋位于渡厄山半山腰,不高,不低;凡人登峰也不觉得劳累,又能看见玉川流淌环绕。顺着杂草露出的斑驳石阶小路往上,就是大师兄的菜地,说是菜地也不准确。渡厄山灵气稀薄,就好像被锁住了一半,种不得仙草妙果,也没有画本子里的烟柳花树,种几棵蔬菜果苗倒也勉勉强强可以。只是大师兄就不是干这事的料——种花不成,植树不成,栽果栽苗皆不成。
鹿呦鸣扪心自问,毫不自大地说,就这一点,自己绝对比大师兄做的好一百倍。和大师兄的辣手摧花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华佗再世,妙手回春。每天
来到菜地,第一件事就是将捣蛋的黄狗抱走。那只总会在菜地被翻得乱七八糟后摇着尾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幼犬,蹭着师兄的手咬着衣袖想得到夸奖。大师兄就会一边无奈地揉着毛,一边惆怅地盯着自己小的可怜,菜苗裸露的田,重新种,重新填。
“阿黄!”鹿呦鸣喊了一声,另一端埋头在土里的一团黄色毛球立刻抖动了两下耳朵,扭过脑袋,随着“汪”的一声,嘴中的绿色菜苗与小草赳赳坠地。它快速地奔来,蹦跶一下,鹿呦鸣自然地将它捞到怀中。小狗露出柔软的肚皮,带着傻兮兮的笑,黑漆漆的爪垫沾着泥。说是不可爱也是万万不行,说是小捣蛋也是名副其实。
“小黄啊小黄,去别处玩去吧,别欺负大师兄了。师兄的菜往往都是苗稀草长,中道而废。这次刚种下几天,可不能就这么毁了。”他用力揉搓按捏从上往下了几下,本就潦草的毛发现在更是乱糟糟,满意地听见小狗哼唧的声音,低头看向无辜的湿漉漉的小眼,笑道:“我可就当你答应了。”转身,一双黑色长靴就直愣愣地立于面前。
这人远看身姿高挑,端正挺立;近看长眉舒目,唇齿含笑,唇下一颗红痣影绰。不是大师兄是谁?又见他身着苍白,兼有深粉浅红、明黄沉紫、天蓝土褐、竹青夜墨,可谓包罗万象,东拼西凑略显凌乱。不让人觉得难看,只能说勉强能看,也是因为一张脸实在好看得普度众生,身段又高,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再一细看,耳边一颗红透如血的相思豆引来飞燕仰啄。墨发微冠,冠上琉璃镶珠枝伴着双宿双飞燕,可怜年久,不堪灵动。
“大师兄!”鹿呦鸣一时有些脸红。
大师兄名唤祁薄衣,第一次见到,鹿呦鸣心里就“俊俏,温润如玉”想了不下二十遍。渡厄宗倘若真的有惊天之宝,大师兄算一个,还应是顶呱呱的第一等。
“师兄今日还去谷婆婆那儿挑水吗?我收拾收拾就走!”他说完,理了理衣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解下腰间的破布囊。
祁薄衣顺好小黄的毛,拍了拍它的圆润的屁股,惹得小黄翻身逃走,道:“今日我们下山除魔。”
“哦,下山除魔……?下山,除、除魔?”鹿呦鸣瞪大双眼,指指自己又指指祁薄衣,吃惊道:“我们?”
“对。”祁薄衣云淡风轻地说道:“在此之前,我要先教你一招降妖除魔万能技。”
鹿呦鸣一时间有无数问题想问,例如“我们真的打得过对方吗?大师兄真的会这种神技?要是以身殉道了埋在哪里好呢……”最后只是呆呆地,嗫嚅了一下,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真的什么都能打过吗?”
“以你的实力'小恶'以下的能保住小命。”
大师兄曾经说过渡厄宗将鬼分为“怨冤恶孽骸”五等,在此基础之上每只鬼又有不同水平,“怨”可以指一缕怨气,也可以指怨气聚拢的怨鬼,它们最多只能使人发烧感冒,摔跤绊倒。有冤就有怨,有怨却不一定成冤,大多数“冤”能附身于人,被缠住的人会变得倒霉透顶。活人终究阳气旺盛,它们的实力还不足以直接杀人,便会故意现形借助外物动荡人心智,趁机下手。普通人遇见“冤”以上的鬼小命难保,遇见“骸”连埋尸地都不用考虑了。
鹿呦鸣自动忽略了前面半句,好奇地问道:“那遇见“小恶”以上的呢?”
祁薄衣笑道:“那就跑吧。”
鹿呦鸣一阵无语,忽然温暖的感觉传来,祁薄衣将掌心贴在他头顶,笑得不亦乐乎,他道:“这次不会让你有危险的,害怕了,只要躲在大师兄身后就好咯。”
暖风吹过,压下的发丝让他的脸又烫又痒,嘴里嘟囔着:“刚摸过小黄就摸我……”
按下心脏,拒绝再让大师兄恃靓行凶。鹿呦鸣让出几步,认真注视着祁薄衣。
“好,那我们开始吧。”祁薄衣也很快端正了神色,他两指并拢,右手搭在左腕上,虚空比了几划,口中念了个“爆”,手指翻飞,最后合掌。忽然一阵劲风从四周裂开,掌心爆开阵阵烈焰。
等等……大师兄这是从哪里学的?我们宗门难道真是什么不显山露水的隐世宗门?这股火焰真的不会烧伤自己吗?好热…是真火啊。
鹿呦鸣目瞪口呆,旋即兴奋道:“师兄,我真的能学会吗!”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当然,这很简单的。不过简单也有它的缺陷,这招只能在合掌的一瞬间爆发出火花,不过耗灵少,施法快,算是瑕不掩瑜。”
每个宗门都有开宗大祖,每本秘籍都有它的作者,每个技法也都有它的创始人,鹿呦鸣兴致冲冲地问:“这是谁制成的?若是能加以改良岂能不更进一步,造福广大。”
祁薄衣沉默了一下,笑道:“到是一位十分机敏出色的女仙人。”这抹笑算得上千回百转,说不清什么意思。
鹿呦鸣看了一眼师兄,看上去师兄与此人相识,且不是泛泛之交。是浅吟低唱的良人佳配;还是芳心暗许的天涯美人;也许是相见恨晚的红颜知己;抑或是造化弄人的恨侣宿敌?
鹿呦鸣乖巧道:“师兄教我。”
……
“师兄,你不是说这招很简单吗?”鹿呦鸣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是简单啊,当初我只看了两遍就会了啊。”祁薄衣也是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他瞟了瞟地上躺着的人——十三四岁的小孩身体瘦削,一身发白的绿衣早已不合身,头发黏在脸上,整个人汗津津的。汗水流入眼睛,一双圆黑大眼紧紧闭着,脸颊有点肉,眉缓色浓,长的倒也讨喜。
“再试几遍,应该就能会了吧…”他不确定道,蹲下身用手为人扇风。
鹿呦鸣睁开眼,汗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渡厄山上咫尺天阔,旭日苍狗,惠风和畅,悠悠草香扑来。折腾起身,不信邪道:“这次一定能行!”
说罢,他双手做诀,两掌一拍,大喝一声“爆!”,缓缓,一股清风袭来,掌心哧哧冒出一股火流!虽然不若大师兄的强劲,但也可喜可贺,可歌可泣。
“师兄!”少年迎着火光,发丝吹动,衣袂飘扬,目光灼灼。此时,天光大亮,正是草长莺飞好春天。
祁薄衣目光虚晃了一瞬,轻叹道:“很棒。”
“我们下山吧。”他转身,突然回首,眉目温和舒润,浅浅笑意。
“记得不要说我们是渡厄宗的。”
鹿哟鸣眼皮一跳,其实我们是人人厌恶恨不得生啖其肉挫骨扬灰的歪门邪道?